小小自然察觉了那一丝鄙视,不过,她并不以为意。她激动地转头,对廉钊道:“他真的是我师叔,刚才是一场误会。我有很多话要跟师叔说,等会儿来找你!”
小小说完这句,诚意十足地看向了温宿,“师叔,我们回房聊吧?”
温宿轻笑了一下,点了头。
……
两人进了船舱,刚进了屋,小小便关紧了房门。
温宿见状,脸上依然带着不屑的笑意。他在桌边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开口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小小一脸严肃地转身,一步步地走到温宿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大——侠——”小小声泪俱下。
温宿吓了一跳,但神色依然平静,只是端茶杯的手微颤了一下。
“大侠,我跟你无怨无仇,你放过我吧……我只是个跑江湖卖艺的,攀不起东海七十二环岛啊……”小小句句真心,字字悲愤。
温宿放下茶杯,冷冷开口,“你不是承认是我的师侄了么,说什么要我放过你,岂不可笑?”
小小睁着无辜的眼睛,“我……刚才……”
“是不想让廉家公子知道你是‘鬼师’的弟子吧。”温宿平淡地说完。
小小含泪看着他,难不成,他是故意要在廉钊面前提起这事的?天哪,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你果然是大哥的弟子。”温宿看着她,道,“既然如此,开始的时候,为何搪塞?”
唉,这么快就用长辈的口气问话了……
小小眨巴着眼睛,怯生生地回答,“江湖险恶……我……我怎么知道,您不是骗我的……”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温宿瞥她一眼。
“没什么好处。”小小老实地回答。
这样爽快的回答,让温宿心生愠怒,他皱眉喝道,“起来说话!”
小小一惊,立刻站了起来。她终于有些明白,刚才东海那些弟子战战兢兢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了。这个温宿,一点儿也不好伺候啊。
“知道我骗你没好处,又怀疑什么?”温宿带着不满,问道。
小小想了想,“呃……我师父,不姓温……”她小声地说道。
温宿抬眸,平静地说道,“我和大哥都是孤儿,无名无姓,所幸被神霄派收养。大哥入的是神霄派正宗的门下,而我,师从东海。姓氏随了各自的师父。就是如此。”
小小听完,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便点了头。
“好了。先前的事,我也不再追究了。”温宿的口气放柔了几分,“大哥现在何处?”
听到他这样问,小小不禁又犹豫了起来。只是,她思忖了一番,实在想不出,这说与不说之间,有什么差别。若这温宿真是师父的胞弟,一意隐瞒也说不过去。她想到这里,开口答道:“回师叔的话……师父他,已经过世了……”
温宿沉默了一会儿,冷冷问道,“怎么死的?”
小小又老老实实地把师父的死因也说了一遍。
温宿的脸色冷寒,眼神深不可测。
“冥雷掌……”他默默重复那套武功的名字,皱着眉头。许久,他平静地开口,“既然如此,你随我回东海吧。”
小小当场愣住了,“啊?!”
温宿看着她的眼神里有了怒意,“怎么,要我再说一遍?”
小小猛摇头,“不敢。我……我只是想说,这……这不太好吧……”小小眼珠子一转,瞎掰道,“我、我还想找出杀害师父的凶手……”
温宿端起茶,“以你的功夫,找到了凶手又怎样。你一个女孩子闯荡江湖,大哥在天有灵,怎能放心。大哥的仇,我自然会报。你随我回东海,好好习武。”
习武?!小小欲哭无泪。习武,那得多辛苦?当年师父教武功的时候,都是随她高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跟玩儿似的。这实打实的修炼,她怎么受得了?
“师叔……我……”小小还想说上几句,但却被无情地打断。
“不用多说了,就这么办。”温宿说完,起身,离开。
小小僵住了,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天理何存哪?!这是什么师叔啊?!
她含泪抬头,自言自语道:“什么兄弟嘛,一点都不像……”
她无奈了一会儿,蓦然想起,刚才把廉钊撇下了,要是不给个交待,恐怕……
她当即出门,四下找人。
廉钊并未离开船头,他坐在船舷上,安静地看着风景。
不知为何,小小就是歉疚,她慢慢走过去,轻声开口,“廉钊……”
廉钊转头,笑了笑,“说完了?”
“嗯……”小小点点头。
“他……”廉钊犹豫了一会儿,开口,“他真是你师叔?”
小小沉默了一会儿,继续点头。
“原来,你是东海门下……”廉钊的神情有些沉重。
小小这才想起,东海七十二环岛统领海域,染指漕运。先帝在位之时,仗着神霄派的名号,倒也没什么关系。只是,现在,它根本就是朝廷的眼中钉。冠上的头衔也是“海贼流寇”……呃,她的师叔是东海的人,也就是说,她和廉钊,是间接的敌对双方?
“我……我刚和师叔相认,我也不知道他是东海的人……”她脱口而出,这样解释道。
廉钊看着她,眼神依然是温柔的,“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先前听乐儿说过,你是破风流的弟子……”
“啊,我师父是破风流的。师叔和师父也失散了多年,不然,我刚才也不会认不出来……”小小扯道。
廉钊笑笑,“我没有逼问你的意思。你是破风流的也好,东海也罢。始终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只是觉得,越是和你相处,不知道的东西,反而越多……”
小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歉意更深。她僵硬地笑着,回答:“我们……我们才刚认识不久么……”
“说的也是……”廉钊笑着,回答。
小小脸上笑着,心情却愈发沉重。到刚才为止,她的破绽多到自己都替自己捏把汗。但面前的人,却还是选择相信她。甚至,连询问的时候,都用了最温柔的口吻。相较起刚才温宿的态度,谁好谁坏,在她心里早已有了分晓。但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自在。
廉钊说,越是和她相处,不知道的反而越多。她又何尝没有这般的感受。越是和他相处,她就越觉得不实。家世、人品、武功,无论哪一点,都无可挑剔。世上,真的有这样美好的男子?而且,还被她左小小遇上了?……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假的一样。只要她再靠近一步,这样的梦幻,就会破碎了。
“小小?”
她的胡思乱想被廉钊的声音打断,她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啊,好美的景色啊!”她抬眸,扯开话题。
廉钊顺着她的眼神望去,随即便笑了,“这里就是昔年三国赤壁,你不是一直想看么?”
小小愣了愣,立刻点头,“对啊对啊,果然不同凡响!”
廉钊不多说什么,安静地笑。这时,他注意到了小小身后背着的三弦。走江湖卖唱的,这就是她最常用的自我介绍。
他想了想,开口,“小小……”
小小笑着回头,“啊?”
廉钊的脸颊微红,他抬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耳垂,道:“我……我都没听过你弹三弦……”
小小看着他,有些惊讶。原来,他害羞的时候,就会摸自己的耳垂。她笑了起来,“这很简单啊,我现在就弹给你听!”
她解下三弦,在船舷上坐下。她看了看眼前的景色,扣弦唱道:
“太白诗,东坡词,横槊一曲酒当酾。浊浪难没英雄志,东风易染江水赤。谁争得天下为私,谁争得名留青史,谁争得万代专祠。功名不过蝇头字,豪杰千古,成败一时,白发青丝。”
廉钊听完,不禁笑了起来,“这可不像是街头卖唱的曲子。”
“嘿嘿,有感而发。”小小抱着三弦,“你若要听风月小曲儿,我再唱一首就是了。”
“不用。”廉钊急忙阻止。
小小也笑了,还是这样的无忧无虑,最好了……
她没笑多久,就听得有人大叫起来。
“有人凿船!”
小小当即愣住了,凿船?这里可是江上啊!她转头看着那滔滔江水,欲哭无泪。苍天啊,就不能让她过会儿安稳日子么?唉……
三灾五难
“有人凿船!”
小小正在感慨自己三灾五难,不得安宁的时候。只见刚才那群入了后舱的东海弟子一齐冲了出来。几个身手敏捷的,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江水里。
东海的弟子自然是深谙水性,一入江里,就如鱼得水,身法快到目不可辨。而此时,船身已开始摇晃不稳。舱内乱作一团。
难道,凿船的人是在船外凿?小小就站在船舷边,自然而然地便低头看了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看见江面上泛起了血色。几名弟子被迫出了水,身上已负了伤。
小小惊退了一步。看来,那凿船之人,必定也是浪里好手。难道,同出东海?
她正这么想着,只见浪中有人探出了头,大声笑道:“姓温的!你杀我兄弟,我要你陪葬!”
这时,温宿上了甲板,听到那句话的时候,皱紧了眉头,走到了船舷边。
旁边那背双剑的男子立刻上前,开口道:“师兄,怕是江上水寇。弟兄们不熟江中水势,落了下风。”
温宿听罢,眼神里的寒意更深。他拔刀,一跃上了船舷,然后,纵身入江。
小小不谙水性,看到这种身手,自然赞叹不已。而此时,她身边的廉钊也跃上了船舷,执弓引箭。凝神看着水流湍急的江面。
小小微微侧着头,仰视着他。刚才还带着害羞表情的男子,现在已是一身肃飒,锐利的战意从箭尖弥漫,笼罩全身。
就像是她第一次见他挽弓时一样,那般漂亮的身姿,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她正看得入神,却不防船身一抖,她的下巴直接磕上了船舷。
小小吃痛,当即捂着下巴蹲下。她含泪,不就是看看么,这样也会倒霉?难道,这也算是八字不和的一项?
“船要沉了。”那背负双剑的男子开口,他转身,对弟子们喝道,“放下小船,带客旅离开。”他又看了看小小,“小师侄,跟我来吧。”
小小愣了一下,抬头,满脸不解。
“你不是师兄失散多年的师侄么?我是东海七十二环岛的弟子,林执。”那男子笑道,“也算你半个小师叔啦。跟我走吧,舱底被凿破了,这船撑不了多久了。”
小小看了看廉钊。
“呃……”
她还没说什么,却听廉钊开口,道:“林少侠,有劳了。”
林执抱拳,笑笑,“应该的。”他看看小小,“走吧。”
小小只得点了点头,跟上。
先前东海弟子前来时用的小船就拴在船舷之下。只见甲板上的东海弟子纷纷解下绕在腕上的钢索,套进小船,然后解下了拴绳。凭借钢索之力,将小船放下水中。
小小上了小船,刚坐定,便仰头看着廉钊。
“小师侄,你和廉家公子很熟?”林执站在小船船头,问道。
小小一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想了想,认真道:“我欠他东西。”
“哦。”林执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小小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转而看着江面。她不熟水性,若是下了水,就是一条死鱼。也不知廉钊如何。廉家的公子,应该应付不了这大江的吧?
林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