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竟没有人敢轻易动手。
那女子并未理会身边的众人,静静地看着陵游。
“你果然来了,石蜜……”陵游的样子紧张无比,声音里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胜券在握。
石蜜微微颔首,慢慢走近。
陵游突然抬手,手中的神针激射而出。
这一招阴狠毒辣,出手又迅捷无比,石蜜根本来不及躲避,眼看神针就要击中。然而,下一瞬,石蜜抬手,手腕轻转,只见那些漆黑针没入了她的手中。她转手射出,一旁的行尸纷纷中针。行尸本来行动迟缓,中针之后竟全部僵住了,一动不动。
“嘻嘻,在宗主面前用针,简直班门弄斧。”提灯的女童讥笑道。
陵游见状,拉起了自己的儿子,急退了几步。
石蜜的表情依然冷漠,她走上几步,从怀中取出几枚同样漆黑的针,迅速在鬼臼身上扎下。鬼臼一下子恢复了自如,低头恭敬道,“宗主。”
石蜜示意他起身,开口对周围的众人道,“陵游乃是我神农世家的叛徒,希望诸位不要插手。先前的事情,本座不追究了,诸位请便。”
小小并不在意她说的内容,只觉得她的声音如同冷泉,带着丝丝凉意渗入全身,很是受用。
“要我们不插手,可以。请宗主将我们东海的一百零八根‘三尸神针’交还!”温宿执刀,厉声道。
“大胆!”那女童开口,“轮得到你们跟宗主讲条件?”
“彼子,不必多言。”石蜜的眼神依然看着陵游,丝毫没把众人放在眼里,“陵游,你携‘长生蛊’叛离神农世家,又污本座盗取他人的‘三尸神针’……本座今日杀你,你可有怨言?”
陵游全身颤抖着,跪下了身子,“宗主……你放我们父子一条生路吧……”
这般变化,着实让人惊讶。
陵游的语气悲戚,“人死不能复生,宗主也曾试过这般痛楚。这天下,只有宗主你最清楚我的苦……我蓄养雌蛊,为得只是让他能再开口叫我一声爹……你看在我时日无多的份上,放过我吧……”
石蜜抬眸看了看陵游身边的少年,他的眼神麻木,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气,举止也僵硬无比。她的眼神里染上了一丝轻愁,但随即又消失无踪。
“宗主……我已被废了武功,逐出了神农世家,您何苦赶尽杀绝……”陵游老泪纵横,好不凄惨。
小小眨巴着眼睛,不太明白,刚才这老头还一副奸邪的样子,说话的口气也大得很,此刻却这么卑躬屈膝,真是好大的变化。唉,这也算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吧……她看了温宿一眼,希望这个师叔也识时务一点,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宗主绝对不好惹。
石蜜看着眼前跪地求饶的老人,沉默着。
突然,陵游纵身跃起,退开了好几步。
石蜜低头一看,眉头立刻紧锁了起来。
“你的‘驱蛊香’再厉害,这地下的,看你如何应对!石蜜,我们来日方长!”陵游说完,拉起自己的儿子,迅速地逃离。
这时,只听那太平城的少女大喊大叫,道:“阿公!你还欠我半个月的工钱哪!!!”
众人都不太明白眼前的发展,但下一刻发生的事情让众人再无心情追究。脚下,原本坚实的地面,突然变得松软,还一波波地蠕动着。
小小吓得跳到了一边,仔细一看,那土地之中,不知有什么东西,仿佛蚯蚓一般移动着。
这时,有人惨叫了起来。土地中的蛊虫,经穿透了鞋底,钻入了人体,在血肉之中游移。
众人见状纷纷找寻安全的落脚点。
小小正吓得发呆,冷不防被人一把抱起,上了屋顶。她回过神来,抱她的人,正是廉钊。她当即尴尬,手忙脚乱地想下来。
“小小,别动。”廉钊开口,“等下就放你下来。”
小小只好不动,僵硬地扭头,看着地面上的发展。
石蜜自始至终都不曾移动,就那样优雅地站着。地面之下的蛊虫已探出了脑袋,在她脚边缠绕扭动。
彼子提起手里的宫灯,迅速将灯内燃油取了出来,洒在了地上。一瞬间,地面之上燃起了幽蓝的火焰,蛊虫痉挛着缩回了地下。
鬼臼拿出身上的小瓷瓶,拔开塞口,瓶口朝下,插入了地面。
小小在屋顶上,看不真切,但是藉着月光,她勉强能辨认出,本来蠕动的地面渐渐平静了下来。而后,周围安静地有些诡异。
突然,一条黑色巨虫从地下破土而出,长约丈余,粗如碗口,状似地龙。只见那虫扭动着,不断痉挛。
小小仔细看了看,发现,那虫子身上还带着点点白色。她努力辨识,才终于看清,那不是一条大虫,而是无数小虫聚集起来而成。而那点点白色,是一条条白色的小虫。小小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比起行尸,她更受不了这种软绵绵的虫子啊!!!
这时,一直站着不动的石蜜,从怀中拿出了一枚漆黑的针,右手拇指扣起了中指,置针于指间,提劲激射。
黑针刹那刺入了那蛊虫的体内,只听“噗”的一声,蛊虫四溅散开。其中有一条被黑针钉住,缠纽了一会儿,化为了黑水浸入了泥土。此虫一死,其他的蛊虫纷纷化为黑水,消失无踪。
这样就解决了?!好厉害!小小不仅赞叹。在这数百条,不,数千条虫中,找出那条奇特的虫,并一针钉死!果然是神农世家的宗主,不同凡响啊!
“现在,诸位是要继续向本座讨回‘三尸神针’,还是接受本座的治疗呢?”石蜜静静转身,看着东海的一干弟子。
方才不少人被蛊毒所伤,虽然蛊虫已灭,但余毒还在体内,如不及时治疗,恐怕性命堪忧。
这般情况,容不得温宿再坚持了。他收刀,抱拳,开口道,“请宗主不计前嫌,施以援手。”他的声音,带着生硬的不甘。
石蜜的表情依然清冷,她转身,吩咐道,“彼子。”
彼子微微点了头,走到了那些弟子身边,一个个诊视。
小小总算是放了心了,她吁了口气,放松了绷紧的神经。然后,她就万分尴尬地抬眸看看依然皱眉伫立的廉钊。
“呃……廉钊?”小小轻声唤道。
廉钊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她,“啊?”
“我们下去吧……”小小无奈地提醒。
廉钊的脸颊一下子红了,“抱歉……”他急忙说道,然后跃下了屋顶,让小小双脚着地。
小小只好干笑着缓解尴尬。夜风,凉凉地吹在她身上,一番紧张过后,她突然觉得困了。怎样都好,让她好好地睡一觉吧……
……
第二天一早,小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她起身,努力地回忆。昨晚,一切平息之后,她就跟着照顾伤者。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她下了床,推门出去,就看到那不大的厅里聚满了人。受伤的弟子好像都没什么事了,但却一个个如临大敌般地站在温宿身后,严阵以待。
石蜜坐在椅子上,优雅地品茶。
“宗主要如何才肯施救?”只听温宿强压着怒气,开口道。
石蜜静静地喝着茶,一语不发。
她身边的彼子开口道,“你们中了‘生蛇蛊’的毒,使用药物无法根治。只有宗主的神针推血才能治愈。不过,这神针推血,只有‘三尸神针’才能充分发挥其威力。”彼子笑笑,不紧不慢道,“‘三尸神针’共七百二十枚,其中三百六十枚在我神农世家,一百零八枚在你们东海,剩下的二百五十二枚下落不明。你们要真有本事,就去把这七百二十根针集齐,到时候,宗主自然施救。”
“你——”温宿皱眉,“强人所难!”
彼子看着他,“这点事也办不到,还敢求我神农世家出手相救?”
小小听到这里,心生无奈。看来,让神农世家出手救人难如登天,她手腕里的那根银针,看来是没戏了……
“只要集齐神针,宗主就肯救人?”说话的人,是廉钊。
石蜜抬眸,微微点了点头。
“好。”廉钊道,“在下会竭尽所能寻得神针。”
石蜜看着他,开口,“你要救谁?”
廉钊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在下未过门的妻子……”
石蜜浅浅笑了一下,“静候佳音。”
温宿看着廉钊,眼神复杂难辨,他开口,“宗主,若我寻得神针,又如何?”
“自然是救你们东海门下罗!”彼子回答。
“温宿,你……”廉钊有些怒意。
“廉公子不必生气……”温宿轻笑,“你别忘了,你未过门的妻子,是我的师侄,亦是东海门下。”
廉钊被这句话堵住了。
彼子笑了起来,“好一副如意算盘。宗主,这东海弟子不仅会水,还会算计呢!”
石蜜坐着,带着浅浅的笑意,不发一语。
小小站在门后,听得清清楚楚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些不舒服。这算是交易吧,拿命做交换的交易……她那师叔心机够深,才想得出这两全其美的办法。但如果,不是这样呢?如果只能在她和诸多东海弟子中选呢?她的命,值钱么?
小小笑了起来。她的命,当然不值钱。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脉中的银针。取出来如何,取不出来又如何?日子照过,东西照吃。难道,还真要去找那不着边际的七百二十根针不成。她又不是傻子!
她悄悄抬头,看了看廉钊,轻声自语:“你也别傻了吧……”
三人之行
小小悄悄回了屋,坐在床沿上。在这茫茫天下,找齐七百二十枚“三尸神针”,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大海捞针”了……她果然是短命啊……
她不禁想起小时候,她养过一条小狗。每天每天,她都带着小狗儿一起,形影不离。但是,不久之后,那小狗死了。她和师父一起做了墓,那时的她哭着问师父,为什么会有生死。
师父叹口气,笑着回答她:“只要是活着的东西,都会死的。死者入了土,便会化为草木。而世上万物,无不以草木为生。死,并非消失,而是换了姿态重新活在世上。这便是轮回。”
于是,她抬头,含泪问道:“轮回,不是投胎么?”
师父摇着头:“不是。……小小,你要记得,没有来世。所以,要好好珍惜眼前的东西。”
那时的她听不懂,依旧哭着,为自己的小狗伤心。
师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小狗的坟墓,仿佛自语般地说道,“不悖四时,不违命理。天道循环,顺其自然。”
不悖四时,不违命理。天道循环,顺其自然。
现在想想,这些话分明就是道家的口诀么。如今的她已不会执着于生死,那段话,照她的理解,就是:该活的时候活,该死的时候死。听天由命,不要强求。
她看看自己的手腕,笑着。唉,就是不知道她死了,有没有人葬她啊。虽然师父讲究“无葬”,但是,暴尸荒野总是不太好吧……
她正胡思乱想,敲门声响起,来者正是廉钊。
“小小。”廉钊笑着,走到床边,“告诉你个好消息。神农世家的宗主答应帮你取针了。”
小小怔了一下,眨眨眼睛。这算是报喜不报忧吧。那个“大海捞针”他是不准备告诉她?
廉钊斟酌着,开口道,“不过,宗主事务繁忙,怕是要等段日子。你先跟我回家,随后,我再请宗主过府。”
小小笑了。还真的是瞒着她呢。不知道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