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方法论可以放诸大千宇宙,万方世界而皆准。”
“您的意思是说……”虽然绞尽脑汁,我依旧无法听懂拉卡卡究竟要表述些什么。
“语言真是贫乏,任何种族的语言都是如此,”拉卡卡轻轻叹了口气,晃了晃手中的拐杖,“我的意思是说,不要相信那些无根据的推论,比如魔族因为休眠期过长才千年发动一次侵攻,比如魔族既然不死,就可以不必生育,等等,事实可能与之完全相反。我跟随卡贝尔,考察过你们世界的各个种族——除去魔族——人类无疑是其中想象力最为杰出的一个种族。想象力,是的,这是你们无可替代的财富,我希望你们可以尽量发挥这种力量,而不要被简单的、只适合本族群的逻辑推论模糊了视线。你们是必然要与魔族一战的,错误的推论很可能变成错误的判断,从而在战场上招致不必要的损失。”
我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了,但这和不明白其实并无二致。拉卡卡讲了那么多,不过是提醒我别相信那些精灵和矮人的判断,要用自己的头脑去判断魔族的存在——不,他似乎要我用自己的想象力去推出最接近真相的结论。想象力?那种东西真的可靠吗?
拉卡卡笑着向我点点头:“你的,请相信你们所谓的真神所赋予你们的最强力量——想象力吧。”“我们所谓的真神?”我不禁皱眉问道,“难道真神所创造和统治的,只是我们这一个世界吗?那您的故乡,您的世界,又是由谁来创造和统治的呢?”
拉卡卡微笑不语,转头望向卡贝尔。卡贝尔向我微微一鞠:“陛下,请您将指挥权交付给某位将军,自己做好出行的准备——不过,我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最好不要告诉他人您此行的目的地。”
我茫然不知所云:“出行?你是指那精灵所说,我必须离开战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吗?我究竟必须做些什么?我要往哪里去?”
“法兰多岛,陛下,”卡贝尔狡黠地微微一笑,“有老朋友,还有许多新朋友都在那里恭候您的大驾。等一切准备妥当,将由我护送您前往。”
虽然数年前就从巴比特的叙述中得知了法兰多岛的真相,但那种非人力所能构筑的宏伟场景,又岂是运用人类的语言所能详尽描摹的?不,不仅仅是人类的语言无法说明,正如拉卡卡讲过的——“语言真是贫乏,任何种族的语言都是如此。”
我是八月四日离开的前线,六天后进入尼维兰亚省的劳格若城堡。虽然恶魔只是暂时被击退,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但我们也绝不能因此而裹足不前。如果在和魔族的战斗中耽搁太长的时间,贻误了战机,或许托利斯坦人会再度集结力量发起反攻——终究在目前情况下,魔族和教廷几乎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存在。
因此法特统率着人类世界的精英勇士百余名,以及精灵和矮人的援军各百名,继续驻扎在与恶魔连番恶战的战场上,等待下一次惨烈的厮杀,而布莱克则退后整备大军,经劳格若地区北上迭格罗省,意图从东、北两个方向割断哈维尔与托利斯坦残余领土的联系——只要把哈维尔变成一座孤城,就暂时可以不必担忧它会东山再起了,可以坦然地先消灭奥斯卡及其走卒,再对那日益变为邪恶渊薮的千年教廷发起总攻。
我正是在布莱克的保护下进驻的劳格若城堡——据说托利斯坦最后一支颇具战斗力的部队,就是在此地被法特等人粉碎的,那个高傲的兰普德维尔,也是在这里当了俘虏。授权布莱克自主调动军队北上后,我藉口身体不适,缩进城堡主楼再不见人,做好了前往神秘的法兰多岛的一切准备。可是我的行止能够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寸步不肯相离的巴尔万,并且那家伙执意要跟随保护。卡贝尔反复说明我此行毫无危险,巴尔万却一根肚肠直通到底,丝毫不懂得转寰——“那样孤悬海外的神秘的地方,陛下单独前往,怎么会毫无危险?!”
“布拉德先生正在法兰多岛,亚古阁下也很快就将前往,”卡贝尔耐心地劝说道,“有他们保护陛下,怎么可能会出危险呢?”
“那就让布拉德先生自己来接陛下吧,”巴尔万大眼一瞪,“我并不相信出身托利斯坦的先生你呀!”
这话说得有些伤人。我瞪了巴尔万一眼,随即望向卡贝尔,暗示他只要能让巴尔万打消跟随的念头,使用任何方法,我都不会在意。卡贝尔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暗示,微微一笑,把左手伸入衣襟内侧。
我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些什么,然而突然间,一只小猴子“嘭”的一声从他背后跳了出来——我就站在他的侧面,可以看得很清楚,前此他背后并无躲藏着任何生物,相信那一定是刚被召唤出来的召唤兽了。巴尔万被这突然出现的小猴子吓了一跳——如果跳出来的是老虎或其它猛兽,他大概立刻就会挡在我的身前,或者往自己身上施加防护魔法,可惜面对的终究是只猴子,这家伙一愣之下,还是放松了警惕。
小猴子“吱吱”地叫了几声,向巴尔万咧嘴做了个鬼脸。我突然觉得一阵淡淡的困倦袭来心头,不由自主地以手遮面,打了个哈欠。巴尔万的反应比我要强烈一千倍,他盯着那猴子才看了两眼,突然就哈欠不断,然后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倒在椅子上不动了。我还有些担心卡贝尔或者他召出来的那只小猴子伤害了巴尔万,才想近前查看,先听到雷鸣一般恐怖的鼾声,连绵响起。
“请放心,陛下,他只是睡着了,”卡贝尔微微一笑,“此行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等他安睡两天醒来后,相信我已经将陛下送回劳格若——不,送回这间卧室中了。”
卡贝尔收起了那只小猴子,然后又召出上次见过的美女般的召唤兽来。可惜我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对方的形貌,那召唤兽就六臂如同舞蹈般轻柔摆动,口中喃喃自语,我发现自己脚下再次出现一个淡蓝色闪光的魔法阵,然后眼前景物倏然改变——在我眼前,是广袤无际青绿色的平原,平原后有山峦层叠,南北都延伸到不可知的远方。虽然并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但凭藉植被状况和山峦风貌,可以很轻易地分辨出,这是在鲁安尼亚境内,靠近东方山脉的地方。
这里当然不是法兰多岛。我正想转回头去,寻找送我前来的卡贝尔和那召唤兽在什么地方,脚下却又是蓝光一闪。再次传送的目的地,是一座颇为宏伟但装饰奇特的大厅,我才定住神,耳边响起一个有如金属碰撞般的刺耳声音:“人类的皇帝呀,欢迎光临我的法兰多岛。”
巴比特曾对对我描述过,所谓的法兰多岛,实际是耸立在茫茫大海中的人造建筑。这建筑的主体是直插云霄、比圣山还要高峻的一座砖塔,砖塔上部伸出四支吊臂,如天平般吊挂着四块圆碟形的土地——这简直是梦中都不会出现的奇景,人类的想象力再丰富,也不可能构思出这般荒诞的建物。
法兰多的这四块空中领土,分别模拟拉尔夫大陆上的四种常见景致——丘陵、平原、沙漠和森林。而岛屿的中心地带,正构筑于白雪皑皑的丘陵上,那是比起人类世界任何一座宫殿都要华丽而坚固的石砌城堡。
我相信自己被传送到来的,正是这座城堡的主厅。
石砌的主厅,广约八十尺,高约五十尺,以方形的石柱支撑穹顶,墙壁、窗户、支柱,还有穹顶上,都雕刻着奇特的花纹与人形,地面则铺着交错几何图样的地毯,与人类世界普遍喜欢使用大红地毯以示庄严不同,地毯主色为浅绿色。
我慢慢地环顾四周,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首先是送我前来的卡贝尔,然后是巴比特,再以后竟然是斯库里。这家伙,已经在我面前消失许多年了,老友重逢,不由一阵欣喜涌上心头。站在斯库里身边的,就应该是刚才说话的法兰多岛领主了——至今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究竟为何,出身于怎样的种族。
虽然巴比特和卡贝尔都曾向我描绘过法兰多岛领主的奇特相貌,实际面对,我还是不禁被吓了一大跳——领主的身高大约是九尺,放诸人类世界是罕见的巨人,他身穿质地和形式都很奇特的短衣、长裤,领口与袖口都勾线描花。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是银白色的,散发着金属的光泽,无论脸形、鼻形还是唇形,都棱角分明,他的赤色双瞳烁烁闪光——不,那并非修辞,而是真的在闪光,仿佛双眼都是红宝石制成的一般。
领主微微咧了一下嘴——据说他表情呆滞,从来不会笑,更不会哭——向我伸出手来。虽然他的相貌如此诡奇,但初始那句“人类的皇帝”的称呼(而非“盖亚的皇帝”)使我对他充满了好感。于是我也伸出手去,以平等之礼与其相握。
领主的手非常硬冷,似乎那并非血肉之躯,而是金属的造物。“除了龙族的代表还没有到,大家都已经会齐了,”领主慢慢松开我的手,“我先去招呼女王陛下他们进来。”
“女王陛下?”我疑惑地问道,“鲁安尼亚的玛丽艾尔女王吗?”斯库里在旁边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内人并未前来,领主指的是精灵女王希菲露丝陛下。”啊,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久负艳名的精灵女王——虽然应该并没有什么人类见到过她——我越发觉得此行不虚了。
领主用奇特的姿势迈开双腿,向门外走去。我趁机向巴比特点点头,然后走过去拍了拍斯库里的肩膀:“你这家伙,抛下老朋友,甚至抛下妻子到处乱蹿,那么多年,究竟有何成就?你摸到晋级古魔法使的大门了吗?”
斯库里仍然只是微笑,然后张开双臂和我轻轻拥抱了一下。我突然又想到一个老朋友:“那只小飞虫呢?你终于把他扔掉了吗?还是卖给吟游诗人当试音工具了?”如果西儿还在他的身边,那么长时间不跳出来臭我,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而我的话音才落,突然门口传来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我在这里,浪荡公子,真是久违了,感谢你还记得我。”闻听此言,我吃了一惊,就仿佛斯库里突然捏起嗓子来说话,或者巴尔万突然变得油腔滑调一样,这声音、这语气是如此熟悉,但与以往却又截然不同。
我匆忙转头望去,只见在淡淡的白光笼罩下,一男一女牵着手走了进来。两人都身穿雪白的丝质袍服,长长的袍襟直拖到地上,肤色介乎白绿之间,凝滑如脂,几乎是半透明的。那个男人还则罢了,我目光一扫而过,没注意他究竟是什么相貌,那个女人……天哪,那个女人!世上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女子,细长的眉毛和双眼,以及同样细长的耳朵,不但无损其魅力,反而更增添了高贵和超凡的气度。我前此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子拥有这样俯瞰众生的无与伦比的气质,这种气质配合她绝美的容貌,使我的目光长久停留在她的脸上,竟然不舍得离开!我知道自己是颇为好色的,但也很清楚在这种场合下不应该长久盯着一位女士,然而双眼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凝定在她深邃的双瞳上、挺直的鼻梁上,还有鲜艳的红唇上,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术一般,目瞪口呆,无法行动。
“我就知道见你这个浪荡子不会有什么好事,”那白衣男子将身一侧,挡住了我的目光,“请不要这样盯着我的妻子,你不懂礼貌的吗?”
我这才注意到那男子的相貌——和那绝色佳人一样,他也细眼长耳,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