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隆姆菲尔德先生取得他认同的只是理念,但理念并非可以完全不受个人心理阻碍地直接变成实际……”
“既然已经认同了理念,就必须做好将其转化为实际的心理准备。”佛克斯感觉对方象是在直接陈兵布阵,做出决战准备以后,又突然拉回部队,开始游击和迂回。他非常反感这一点,但他仍必须紧紧追逐着敌人的脚步,听兰比斯把话讲完。
“理念变为实际,是要付出代价的,”侍者端上来希息拉酒,兰比斯浅啜一口,继续说道:“那么在这时候,理念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付出和所得的比例,或者额外可以获得怎样的补偿。”
“你想获得怎样的补偿?”佛克斯在心中冷笑。
“您应当了解,”兰比斯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白翼’并非普通的雇佣兵团,她所秉持的,是探索并恢复真神创造人类的真意,将其广泛宣扬,并最终从歪曲的伪神意中解放整个人类……”这套仿如背诵经典的话,更加使佛克斯感到厌恶,但他猛灌一大口酒,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为了达到如此崇高的目的,我们被迫要臣服于盖亚皇帝的世俗权力之下,并且利用之。我们将为盖亚皇帝去流血,去牺牲,所想换取的,并非是一笔佣金而已,而是完成理想的必要途径……”
“直截了当地讲吧,你提出什么条件?”佛克斯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他竭力压抑住自己厌憎的表情,开口问道。但兰比斯似乎已经看透了他的感想,再度诡谲地一笑:“直截了当?那这种谈判就欠缺韵味和戏剧性了啊。好吧,其实很简单,我们希望可以获得盖亚皇帝的默许,在盖亚境内的任何地方,宣讲我们的理想和对神意的理解。”
佛克斯针锋相对地做了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在他来艾尔帕西亚以前,斯沃皇帝召集智囊团,仔细分析研讨过了“白翼”可能开出的条件,而佛克斯本人,也认为那个佣兵团,不可能再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了。因此,他对于此次谈判,是充满信心的。
“宣讲理想和对神意的理解,只要不煽动人民反对皇帝和国家体制,世俗权力没道理要加以阻止的,”杉尼为自己终于追踪到了敌人的队伍而感到高兴,他猛灌了一大口酒,开始发动猛烈的进攻,“而教会,盖亚的教会是没有自己的武装力量的……”
“但是,许多城市和贵族领,从来是不欢迎雇佣兵团进入的。”兰比斯补充了一点疑问。“雇佣兵团收起武器,就可以进入那些城市或领地,”佛克斯“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只要不直接以雇佣兵团‘白翼’的身份活动,除去帝都和皇家驿道,盖亚境内你们可以通行无阻……”
听到自己所开出的条件,竟然这样简单地就被对方几乎全盘接受,兰比斯不禁微微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中。但佛克斯不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就又发动了新的一轮进攻:“为了便于随时向‘白翼’下达命令,皇帝允许‘白翼’进驻帝都西北方的重要城市兰维洛。此次我带来了第一次的任务和报酬,完成以后,就请‘白翼’全体南下吧。艾尔帕西亚实在太偏远了。”
兰比斯右眉一挑,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但他才要开口,就被佛克斯用事先计划好的方法堵住了嘴。佛克斯凑近他,故作神秘地低声说道:“棋子动了,但这只是尝试性地前进而已。这枚棋子的真正目标是西方——无论下棋者的意愿,还是棋子本身的意愿,不都是如此吗?”
兰比斯双瞳中流露出一丝不安,但很快就消失无踪了。他举起酒杯,撇了撇嘴,象是在笑:“人生就是如此,有时候明知道是苦酒,也必须尝试饮下。”“但是看起来,缪伦先生似乎并非一个敢于品尝苦酒的人,”佛克斯冷哼一声,“没有必要把酒的真正滋味告诉他吧。”
“不,他一直在品味苦酒,”兰比斯的唇边,难得地露出一丝苦涩,“只是他自己不明白罢了……”
十月十日,在艾尔帕西亚西面的内利根山谷,佛克斯会齐了前来接受任务的雇佣兵们。他淘汰了规模实在太小,或者武艺和装备都太弱的四百多人,而将剩下的雇佣兵分为二十个小队,各队人数从一百四十到七十不等。他给其中十队指定了劫掠骚扰的目标,而亲自带领另外十队共一千人,开始向鲁安尼亚境内进发。
率领这样一支纪律松散的混编部队行军,是很困难的事情,但好在他曾经是一名雇佣兵,他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喜欢什么。只要掌握了对方的心理,连豹子也不难驾驭。很快,他的命令就得到了其中大部分人较严格的遵从。
“白翼”并不在这一千人中,早在当月八日,这支最具组织性、纪律性和战斗力的雇佣兵团,就提前向西开拔了。十月十四日,佛克斯进入鲁安尼亚境内,同时,“白翼”负责联络的修·瑞德·穆恩送来消息,鲁安尼亚北方贵族联军约六千四百人,正在普加南子爵领内集结,准备南下肯普苏恩。
“动作太慢了,”佛克斯看着地图,摇头笑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必须尽快行进,争取在普加南和肯普苏恩中间的某处,阻滞住敌人南下的势头。”
他在自言自语,没有人可以召来一起商议。手下的雇佣兵中,确实存在着个人格斗技或小规模战术运用非常高明的人才,但对于大规模的战术运用和战略调动,他们无知的程度并不比一个普通城市平民强多少。佛克斯不由得想到,雇佣兵中出了个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真是个异数,但他在全局的掌控上,距离列文·玛特等真正军事专家还有一定距离。至于自己,若非沙漠游牧民族为了对抗恶劣的自然环境而必须遵守严密的组织性和纪律性,使自己从小接受了军事方面的培养,现在恐怕别说想追上布隆姆菲尔德的脚步了,连许多普通的雇佣兵都比不上--自己作为雇佣兵的历史,也不过短短三四年而已。
正在他仔细研究从普加南到肯普苏恩之间的地形地貌,反复斟酌的时候,穆恩进帐来向他辞行:“我要马上赶回‘白翼’去,有什么新的情况,会及时赶过来报告的。”
佛克斯点点头,才要穆恩送出去,对方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片折叠得非常仔细的羊皮来:“对了,兰比斯参谋长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送走了穆恩,佛克斯打开了羊皮,那上面画着一幅奇怪的图:左上和左下两端,各画着一个圆圈,有一条曲线连接着这两个圆圈,旁边标注一个数字符号“七”;从羊皮的右侧,另有一条曲线迤逦向左,在两个圆圈之间,与先前的曲线相接,旁边也标注着一个数字符号“五”。
若非正在绞尽脑汁地研究地图,也许他根本就看不懂这幅图要表达什么意思,但此时,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敌我两军的行进路线!”急忙将羊皮图画对照地图,果然如此,左上方的圆圈代表普加南子爵领,而左下方的圆圈代表着肯普苏恩要塞。鲁安尼亚人确实最可能通过那条纵向曲线所描绘的路线南下,而自己,现在正位于横向曲线的最右端附近。
佛克斯的精神猛然一振,按图索骥,找到了两条曲线相接的地点--“诺伊萨德·帕高”,鲁安尼亚语意为:“不可逾越之塔”。
诺伊萨德·帕高,建筑在赫芬坦山半山上。赫芬坦是以平原地形为主的鲁安尼亚罕有的几座险峻高山之一,高达九百尺,而诺伊萨德·帕高,就建在三百二十尺的高度上。
城堡面北,背靠高峰,东、南两面都是悬崖,只在北面有一条小路可通,可以说是鲁安尼亚境内最为易守难攻的堡垒。赫芬坦西侧的驿道,是鲁安尼亚北方贵族联军南下的必经之路,若能抢先夺取诺伊萨德·帕高,就可以从侧背方向贵族联军施压,从而达到阻遏其南下增援荷里尼斯的目的。
从佛克斯现在的屯驻地赶到诺伊萨德·帕高,普通行军需要整整九个白天,但佛克斯立即开拔,命令部下昼夜不停地急行军,果然在第五天的黄昏,就赶到了赫芬坦山麓。又及时送来了消息,诺伊萨德·帕高的领主波顿骑士长,已经带领半数部队北上普加顿集结了,现在堡中总兵力不足两百。
但即便如此,这样一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坚堡,也足以承受超过三千精兵长达数月的攻击或围困。怎样才能拿下这座堡垒呢?佛克斯在仔细研究了穆恩送来的情报以后,终于拟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佛克斯首先挑选了相貌狞恶的数十名雇佣兵,装作强盗,劫掠赫芬坦山下的几个村庄。这几个村庄,是波顿骑士长的领地,也是诺伊萨德·帕高的粮食和赋税来源。穆恩送来的情报中说,现在城堡中的军事指挥,是波顿骑士长的管家杜拉斯,此人为三级战士,骁勇善战,是个自信心满溢的笨蛋。他不会坐视领内遭受劫掠,一定会出堡来迎战的。
而佛克斯事先摸掉了附近几个鲁安尼亚人的哨所,让十几名原本就出身于鲁安尼亚的雇佣兵伪装成为哨所卫兵,假作保护村庄,和杜拉斯并肩作战。当然,这样的骑士领地,地域狭窄,人口数量有限,几乎每个人都互相认识,很容易就会被识破的。只是,佛克斯根本不给对方辨识的时间,双方才一接战,他就带领大军迅速杀到,杜拉斯只能暂时后退,固守城堡。
从外面无法攻破的城堡,从里面却很容易打开城门,尤其在守军战败退回,还来不及重新整列的时候。时机就选择在第二天的黄昏,一切顺利,不可逾越之堡被打破了。
混进城堡的十几名雇佣兵,没有一个能够活着离开,而在城门前,也很快就堆积起了高高的尸体。骁勇的杜拉斯狂叫着,挥舞他引以为傲的双手流星,屹立在城门口,虽然满身是血,依然悍战不退。
“城堡里的金银珠宝,都赏赐给第一个进城的人!”佛克斯不断煽动雇佣兵们贪婪的心,他们拥挤着,纷纷上前向杜拉斯挑战。可惜,山道实在太狭窄了,很难挤下更多的人,而以一敌一,似乎没人是杜拉斯的对手。
天色已经漆黑一片,无数的火把亮了起来。佛克斯一边叫嚷着,一边向城门口挤去。终于,前面的人倒下了,他看见了杜拉斯那在黑暗中散发着火红杀气的瞳仁。
流星劈头盖脸地砸下,佛克斯用骑枪格挡,只感觉左臂巨震,碗口粗的枪杆竟然被打成两截。但是,他是用单手把握骑枪的,同时右手已经抽出了藏在腰间的弯刀“血月”,一刀,悄无声息地割到了杜拉斯的咽喉。
杜拉斯紧咬牙关,收紧下颌,竟然生生把锋利的弯刀夹在颈部肌肉中,佛克斯无法再向前推进。他看到敌人眼中露出狞恶的笑意,挥起另一只手中的流星,砸倒了自己身侧的一名同伴。
佛克斯才想用力拔出弯刀,突然他看到敌人赤红的瞳仁,笑意改变了,流露出的竟然是欣慰和安祥。随即,流星因为冲撞力猛然反弹回来,打在杜拉斯的脸上……
几名雇佣兵欢叫着,从佛克斯身边硬挤过去,踩着杜拉斯的尸体,冲入城堡。佛克斯只觉得手心里都是冷汗,滑滑的,几乎握不住弯刀。他长舒一口气,因为敌人的悍勇和自己生死一线,心中泛起一种许久未获的极大的满足感……
第二卷鲁安尼亚的骄傲第22章哀悼者平原
“真是莫名其妙,”接到杉尼·佛克斯送来的消息,盖亚统帅部中一片欢腾,可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却百思不得其解,“靠一座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