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楼正是济兰的住所。一行人没走两步早有丫鬟上来回话说大爷去景园了。
“飞星和流采可是陪着过去了?”
“回太太,正是呢。可要奴婢去传大爷回来?”说话这人身量微丰,肤白眉淡,容长脸,五官寻常,唯一双眼湛若秋水。她穿着件缺襟湖蓝缎夹衣,配了条丁香色的细褶裙,腰间系着红巾子还挂着个包花绣佛手纹香囊,靠的近了隐约闻得到香气,
“不用,我这就过去,今儿的午饭我们要在姨太太那里用,你去给厨房说做的素淡些,上回你那个远亲做的燕窝冬茸羹吃着还觉得不错,没那么腻,以后就让她去上房的灶间吧。”那丫鬟忙谢了恩,甄氏又笑道:“豆儿,这是鸦九,是你大哥屋里的丫鬟。可还记得?
林笑装着害羞的样子腼腆道:“不记得名字了,不过还记得姐姐的样貌,姐姐的眼睛真好看呢。”这显是琅济兰屋里的大丫鬟,为了将来多说点好话也没什么的,虽然对比自己小的人说着奉承话实在是太呕了!她陷于装纯的自我厌恶中,脸不由得红了,在旁人看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甄氏笑道:“你不记得她的名字也没错,也就是你那个哥哥才起的出这样的怪名字。”
“昨儿就听说姑娘大好了。”鸦九恭谦道,“大爷一回来就细说这事呢,我们都说这事儿奇的很,怕是有佛祖仙家照看着。如今看姑娘精气神儿十足,眉眼灵动举止娴雅,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模样,这可是我们琅府的吉兆!太太您可放了心呀。”
“我的儿子是个嘴笨的,倒有你这个仔细俐齿的丫头,这可是他的福气。行了,你去做你的事吧。”甄氏举步方走又停了下来道:“华铤的病可好些了?”
“还是那个样子,一直在用着药呢,没见好也没见不好,起身就头晕,只能躺着,饭也进的少,只能喝些汤水,原来的那些衣裳如今穿的都嫌大,着实可怜。这会儿让穗儿看着呢,赵嬷嬷也过去了。”
“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明儿刘大夫给姨太太瞧病,就一起都看了吧。”
“是。”
交待完事,离了济兰的住处,甄氏带着林笑继续向后走去。他们走过一个穿堂,就是一幢三层的楼,最高处的小亭飞檐翘角,秀丽别致,四面有窗,不大的院子里种着一架紫藤,一角种了几株月季和芭蕉。甄氏道:“这是望月楼,整个江宁府也不过十来家有这么高的楼,当初买这院子有一半原因就是为了这楼。你日后就住在此处。”
“啊?!”
“可喜欢?”
林笑惊得说不话来。见女儿惊异,甄氏笑道:“中秋前就让人给你收拾出来,谁家那么大的姑娘还和娘一起住呢,给你拨两个丫头,再请个西席给你教书,这针黹女红到有现成的人……”
“母亲!”
见林笑又转成的目瞪口呆的样子,甄氏朗声笑道:“我的儿,咱们琅府的大小姐可得有大小姐的样子,这些东西可都得给我尽快补上了。”
说着话他们穿过东厢旁的侧门,过了备弄,又是一落院子。甄氏介绍道:“咱们府上也就是这住所不太讲规矩,谁让是我这女人当家呢,怎么方便怎么来吧。你看,这里四进的房子,都住着些下人。再往东走有个三进院子,是你姨娘住的,她素来喜静,那个院子又离园子近,就给她住去了。我们不去找她,先去看你哥哥。”
他们沿着甬道朝南走去,在进了第一个圆门后就是一溜蜿蜒起伏的沿墙游廊,林笑展目望去只见一池碧波,半池的荷花正开着,沿岸的芦苇长的极盛,崖峦叠翠,池水相应,小山幽壑,势若天成。有山有柳有花,有楼有亭有桥,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好一派美不胜收的秋景!
远远地林笑看到一位少年正在小亭里面练拳,对岸还有射圃,林笑看得清楚那人正是济兰。她紧走了几步,到近处仔细看去:只见琅济兰穿了件纯白丝绸有提花暗纹的圆领长衫,腰里紧紧系着条湖色长腰带,袍角掖了上去,露出打了绑腿的石青色裤子,脚穿青缎千层靴,整个人干净利落。亭外站着两个丫鬟,穿粉的抱剑,着红的捧衣,想来就是飞星流采。林笑不懂武,只觉得济兰的动作流畅有力,拳拳带风,招招含威。不是胸口碎大石般的没有美感,也不是现代武侠电影里飞来飞去挥手就爆炸的夸张,直叫她看得目不暇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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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美人
“麒哥儿习武也有七八年了,除了去学堂就是在练武。”甄氏也停下了脚步,她语气里的无奈让林笑颇感诧异。甄氏继续道:“你哥哥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为人处世也得体,就是这出身累的他了……”林笑不解其意,甄氏也没做解释,她微叹道:“经商他瞧不上眼,学医没兴趣,难道真要去走什么仕途,不论文武科考是那么容易的吗?怎么说都不听!真不知像谁了!他这样也是被旁人撺掇的,不就是十三岁过了县试就捧到天上去啦。原以为你初好他会在房里等着见你,没想到又练起来了……唉。”
林笑断没想到甄氏竟然是个如此不思进取的娘,而看上去斯文的济兰竟然文武双全,都没瞧出来啊。古代家长不都是卯着劲想让孩子走仕途的么……不过出身什么的又是怎么回事?
“母亲的意思就是习武不好?可女儿觉得很厉害啊。而且哥哥好学上进不也很好吗?”
“也就你这个不通世事的小姑娘才会说好,官场黑暗,一个没根基的汉人家孩子哪有这么容易?还不如真金白银来的实在!”甄氏摇头道:“至于他厉不厉害我不知道,不过江宁府只怕没人不知道琅府大少爷小小年纪便爱打抱不平,害他老娘不知打点了多少人赔了多少银子!”
第一次见甄氏着恼又无计可施的样子,林笑暗自惊奇。这会儿济兰已收了势,丫鬟正上前给他披外衣,济兰却三步并两步的跑了过来,给甄氏见了礼。甄氏忙不迭的给儿子抹汗,责怪道:“如此不仔细,着了风生病怎么办?”
济兰笑道:“儿子身体壮,母亲又不是不知道。这点风哪里会生病?”
当济兰的眼神看过来,如月行了个不标准的礼后正想说你好,忽觉不对,扭扭捏捏的放低了声音:“见过哥哥。”
说着话飞星流采上前给众人见了礼,又忙把天青色八团花立领琵琶襟的马褂给济兰穿上,收拾好了济兰拉着林笑的手问道:“好妹妹,再叫声哥哥。”
林笑听了牙都酸了,但知道济兰是真心高兴,于是红着脸唤了声:“哥哥。”
林笑仰头看他,昨天在慌乱中只大略觉得济兰是小帅哥,现在在阳光下仔细看他,林笑自以为百毒不侵的心,愈跳愈快,脸不由自主的更红了。怎么只能用帅形容呢!少年出了汗的脸上,眉睫和瞳仁像是重重涂了黛色般,湿漉漉的黑。他遗传了甄氏的白净细腻的肤色,又有比例合度的身材,温暖的笑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整个人朝气蓬勃,穿着白与青的衣物更衬着爽朗清举,风姿特秀。这个年纪的少年,拥有着自然天成的美,有着不能单用花来描绘的艳丽,也有着不能只用树来形容的英挺。林笑敢保证不论前世还是今生绝不会再有哪个男子有她哥哥好看的了,至少在她这个十九岁的“阅美人无数”的现代好色女眼里,正太琅济兰就是用来解释:“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是什么意思的。好吧,再说的直白点,如果一个人在梳着辫子头后还能称为好看的,那绝对就是极品美人了,所以她真的对眼前这位的形貌拜倒折服了,再看下去会忍不住上下其手的!所以犯了花痴的她歪着头故作天真的出言道:
“你怎么自己来这里玩了,也不带我。”
“不是玩,是在练武。”
“在这么美的地方练武,日后我也要来玩。”看景致,看美人。
“景园是很美。”
啊,这笑容!受不了了……林笑心里在呐喊,可眼睛却一刻也离不了了,只是握着济兰的手不松开。济兰也就势拉着她走到湖边给她讲这座园林的来历。原来琅府这宅子是从一个败了势的官宦之家进的手,说是前朝祖辈的时候就有了,后来甄氏见这里什么都好,唯有这园子荒的不成样子,才请了苏州府顾家的弟子来给画了样子重建的,盖楼挖池子垒太湖石花费着实不小,园中另有一楼名曰桐荫小筑,那里的藏书也颇可观。
见这对小儿女其乐融融,一旁的甄氏笑着对郑嬷嬷道,“之前他们兄妹的关系就很好,也只有麒哥儿能哄住豆姐儿,现在看来还是那样。”
郑嬷嬷也笑道:“可不是说的,哥儿和姐儿可是嫡亲的兄妹,骨子里带着亲近。唉,无怪乎人总说家和万事兴的,这些年生意不就是越来越好,现在姐儿好了,咱府里也终算是肃清了,这往后只有更好……”
甄氏瞥了老人一眼,后者忙住了嘴。她看了看谈论着园中景致的儿女,低声询问了郑嬷嬷几句,后者悄声道:“我家那位已经打点好了,管叫只进不出。”
甄氏冷笑道:“倒便宜了她。”
“不过,太太,大爷那里……到底是伺候过两年的,会不会?”
“无妨,他清楚的很。”甄氏微微笑了笑又转身嘱咐珍珠看顾着点珊瑚,珍珠应道:“那几个和人精儿似地,岂有不知太太用意的,做做样子伤不了骨头。”主母又一次看着那对兄妹,不知何故颦了眉,脸上有了忧色。她招呼了济兰和林笑过来说去看望如意,又让那些丫鬟媳妇们回去,只留了玛瑙和琥珀跟着。
一行五人散着步按原路就向北去了,等到了如意的住处时,这位姨娘已在外候着了。她今日梳了个倭堕髻,插了根白玉的簪子,缀了几朵珍珠攒的梅花,穿着浅蓝缎暗花刻丝右衽夹袄,衣角盘金绣着梅花,下着月白色棉裙,外披了件浅绿里子的青色绵绸夹里绣花对襟长披风,一见甄氏她就盈盈行了个礼,“太太。”
甄氏忙上前握住她的手道:“病着怎么还出来。”
“这些年不是总这样,通通风见见日头还舒服些。”病美人说着咳了两声。一旁有个半大少年上前扶住了她,林笑看这小少年虽生的瘦弱苍白,但眉清目秀,俊俏柔和,和琅济兰相比另有种风姿,又听济兰称他墨哥儿,便知他是她另一个哥哥了。
“见过太太。”小少年恭敬地道,转身又对他的兄长和妹妹行礼道:“见过大哥,豆儿妹妹。”
林笑见他人小举止却老成,带着弱不禁风的气质还一本正经的说话,不由好笑,只是上下打量他,琅雪竹见她嘴角有笑意又盯着自己看脸立刻红了,垂着眼不再看她。
“还不叫人。”甄氏嗔道,连济兰也紧了下手示意她认真些,于是她仰着脸道:“姨娘好,二哥好。”
如意笑道:“好个伶俐的丫头,看着神气儿真像姐姐,来,姨娘没什么送你的,这翡翠串子就送给姑娘当见面礼了。”
说着话后面有丫鬟捧了个小匣子上来,如意接过来,拿出里面的东西就要给林笑带上,甄氏忙阻了道:“这么样贵重的东西给她个小丫头做什么!你留着还有个念想。”
“如今还能有什么念想,不过是个值钱的死物,哪里有活着的人重要。”她淡淡的说,脸上笑意始终未改。
甄氏怔了怔苦笑道:“我竟没你想的透彻呢,豆姐儿,还不谢过姨娘。”
林笑含羞带怯的道了谢,冰凉的珠串戴在腕上,坠坠的重,她低头看着碧翠的珠子暗道:这位姨娘的气质似乎和昨日大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