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李憬臣笑，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声音中是和煦的阳光，“反正也快到了，我自有分寸！”
“不是说还有一座山吗？那座山，应该比我们翻的第一座山高很多！”就李憬臣的武功，她相信他可以一路施展轻功从一座山的山脚到山顶，可是现在，明明脚下就有一座山需要翻，翻一座山，可不光是从山脚到山顶，还需要从山顶到山脚，况且，这座山之后，还有一座更高的山！
况且，他还承担着她的重量！从这里到下座山的山顶，就算李憬臣能坚持，也绝对是力竭！
“你不相信我？”看着她脸上显而易见的担心，他的声音微微上扬，“我的武功，可比你想象中好很多！”
他的速度很快，即便是抱着一个人，依然如同青萍之风，踏雪无痕。
风在耳边飞快掠过。若远远看去，那两个交叠的人影，翩飞的衣袂，就像一只紫翅白腹的飞鸟。
“憬臣，是不是我快毒发了？”上邪辰忽的问。除此之外，她实在找不到任何一个能让李憬臣做出这种不明智选择的原因。
“怎会？”李憬臣笑，轻松的语气，带着些许的调侃，“我只是想早点把你带到天池，让春秋那家伙见识下什么是倾世容颜！”
话落，上邪辰立即就笑了，这种理由，也亏得李憬臣说得出口。
紧随其后的莫春秋无奈望天，天上白茫茫一片，和雪山差不多的颜色。唉，做兄弟兼下属，其中一个很重要的职责就是做主子的靶子！
上邪辰是不是倾世容颜，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喜欢她！
“把我的脖子搂着。”李憬臣低头，忽的提出要求，仿佛生怕上邪辰误会，继而解释，“这样会省力一点。”
上邪辰当然知道那样会省力一点，她若搂着他，重心就在一处，而如今他们的姿势，却是两个重心！
“实在是有劳了！”上邪辰轻声道谢，有愧疚，也有感激，然后伸手，攀上他的肩，继而是脖子。
李憬臣笑，低头看了看她的脸，笑道：“是憬臣的荣幸，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是他第一次与女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虽不是那么让人赏心悦目，却是他喜欢的类型。
天下之大，或只有一个上邪辰！
有的时候，他也会觉得幸运。若不是冥冥中的相遇，或许，这一辈子就错过了，或许，这一辈子再没有其他人能这样打动他的心扉！
荣幸……求都求不来……
她的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然后低声的：“我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当日在崖下的时候，当她还能看见的时候，就已经丑得惊天动地，怕是如今，那模样更是狰狞许多！她顿了一下，“憬臣，你是好人。”
原来，她也有在乎自己容貌的时候，李憬臣笑意更深，仿佛终于从她严密的面具缝隙中看到内心的真实。
“谢谢！”他说。
好人？！身后，完全听得这两人对话的莫春秋内心忍不住各种咆哮：尼玛，太子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就只颁发一张好人卡就算了？！尼玛，太子要的不是好人卡，不是好人卡啊！
当然，上邪辰听不见莫春秋的内心咆哮，而李憬臣显然也没和莫春秋心意相通到能明白他的内心感受！至于桂叔，他看着莫春秋脸上各种扭曲，只觉好笑好玩，现在的年轻人，真好！
还有正在雪地上跟着奔跑的赤狼，作为野生动物，它的其他生物情绪的敏感性最强，只觉得天上正在飞的那个二货情绪太奇怪了，那是一种强忍着的纠结的愤怒！
它抬头，淡淡的往天上看过一眼。这种叫人类的生物，真的很难理解！
一座雪山后，很快到了另外一座雪山山脚。
这座雪山，果然是这一连许多天里看见的最高最大最险峻最巍峨的一座，从下往上看，根本看不见山顶！
云雾缭绕在山腰，整座山高耸入云霄。
除了上邪辰，所有人都已疲倦。
李憬臣微顿了一下，看过已有几分喘气的桂叔和莫春秋，再往地上热得吐舌头的赤狼看过一眼，淡淡一句：“我先行，你们慢慢跟上。”说罢，带着上邪辰飞快又继续上山。
看着李憬臣飞快的速度，桂叔和莫春秋对看一眼。
“你觉得来的及吗？”桂叔问。方才，他看得清楚，上邪辰果露在外面的脸手，已是密密麻麻的小红点，远远看去，就仿佛整个皮肤都在流血。
涉及医术病患，莫春秋再无任何玩笑心态，他摇了摇头，叹气：“也许来得及吧，尽人事听天命！”若太子能一直保持最快的速度，将人丢进天池，也许，是来的及的，只不过，人，始终不是机器，而方才那座山，也耗了他们太多体力！
桂叔脸上立即染上一层忧色：“走吧！”这个时候，正是太子需要人的时候，他和莫春秋毫无负担的奔了一路，都觉得身体疲劳，真气耗了大半，何况抱着上邪辰的太子！
这样拿命相搏，这样与死神赛跑，他实在不敢想象，若上邪辰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桂叔飞快起身，莫春秋却是拍了拍地上正在喘气的赤狼的脑袋：“大狗，本大人先行一步，你慢慢跟上！”说着，他也是飞快起身，如鸟一般划过雪地。
赤狼抬头，看着前前后后那几个人，然后有些不解的往自己身上看去，明明都没有翅膀，为什么他们会飞呢？
……
到此刻，上邪辰已很清楚，必定是自己的身体出了状况！而自己，并不知道！
方才，李憬臣停下的瞬间，她分明听得清楚，桂叔和莫春秋已然紊乱的呼吸，赤狼亦是不断喘气。
就她这段时间对李憬臣几人的了解，就算李憬臣内力比桂叔和莫春秋高，也决计高不到神的存在！
她就在他的怀里，她听得清楚他的心跳，以及每一声被刻意压抑的急促的呼吸。
如此狂奔，不可能再有其他缘故。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情形，那个一袭紫衣，高贵得如同天上走下来的神祇。她实在无法想象，那样一个明亮圣洁的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怎么会抱得一个女人一路狂奔！
“憬臣……”她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说什么。有些事，一说，就是错。
“就快到了！一定是这座山。”他笑，脚上速度分毫不敢再停，望着看不到尽头的山顶，体力早已到了临界点，如今只是靠着向上的惯性，以及强大的韧劲。
他若坚持，她就不死！
喉咙的血腥是一点点满溢上来的，熟悉的腥味，略带了苦，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太多的毒沉积到血液的味道！
除了这不断上涌的液体与味道，上邪辰再没有任何其他不适。没有任何疼痛，就连平日里被压抑过依旧丝丝绕绕的痒也没有了！
她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感官神经，正在消失！而方才，李憬臣忽然的抱着她飞奔，必定是已经发现她的异常。
上涌到喉痛的血越来越多，她偷偷的使劲吞咽，可那吞咽的速度，却怎么比得上血液涌上的速度？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的吞咽能力，也在消失……
她忽的手上用力，拼尽全身力气的，更紧的勾住李憬臣的脖子，整个脸靠在他的胸膛。
而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终于，她要死了……
她想起端木靳，这辈子，她是那样深的爱过，那样深的恨过……却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死在另一个男人怀里！
憬臣……
那样深的绝望，他带给她新生，带给她希望，然，再多的努力，终究，抵不过命运……
太快的速度，山风呼啸而过，将原本应轻易闻到的血腥带走得干干净净！等李憬臣发现上邪辰异况的时候，已是胸膛被完全浸润，衣衫上有温暖的湿意。
低头，看见上邪辰紧紧靠在他的胸膛，眼帘是她乌黑柔顺的发，他忽的一笑。
然，这一笑只维持了一瞬，他立刻就僵住了！因为在长发掩映之后，他看见了一抹血色！乌红的，有显而易见的黑！
瞳孔使劲一缩，“辰辰！”他低声轻唤，嗓音中有微颤的慌张。
上邪辰不动，内心的慌张立即蔓延成河。
“辰辰！”他再唤了一声，手上跟着摇晃了一下。
这一摇，上邪辰的双臂立即无力的垂下，整个人如一团棉絮般摊在他的手上！触目惊心的，是胸膛那一大片的乌红！
“辰辰！”他很想停下，很想看看她究竟怎么了，可是，他更清楚的是，若是他这一停下，恐怕再无体力送到上山！他同样清楚的是，此刻的上邪辰，已再经不起任何短暂的等待！
更紧的将她收到怀里，她还有体温，她嘴角的血液也还在蔓延……
也许，还来的及！他努力的快，再快！
“辰辰……你不要睡……马上就要到了……你再坚持一下……”他低声的反复的喃喃，见过太多人睡着了，就再没起来……
他忽的很怕，眼底已有酸意。
过了许久……
“憬臣……”细微的声音传来，他忙着低头，便看着看闭着眼睛，不断泌出血液的嘴唇在笑，“真好……我还没死……”
“傻瓜，你怎么会死？”他亦跟着笑，用尽量轻松的语气，“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还有……多久……”
“快了！”他望了望已能看见的雪山顶，说了一个完全不可能达到的时间，“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好像很快，上邪辰笑，她应该能坚持住！从上辈子到现在，她已死过太多次，每一次，似乎都没彻底死掉！
“辰辰，陪我说会儿话。我一个人跑了太久，想和人说话。”
“……好。”
“我们以前见过，你记得吗？”
“记得……你被人坑了……”她笑，那样的拍卖会，背后老板又是孟狐狸和萧轻舟，两个又都是一本万利的黑心商，“……被轻舟哄抬物价……好贵……”
她想到轻舟，想到那时万箭齐发，想到那时，他全然不顾自己安危的将自己压在身下！
她的心好痛，虽然身体五感渐渐在消失，她依然觉得心脏的位置，好痛！
想到那时，她对自己发誓，倘若不死，她一定会回去替自己和轻舟讨回公道！
“不贵的，那琴值！”他轻柔的笑着，“你会弹琴吗？等你好了，我把琴送给你。”
“……不要……”上邪辰摇头，“……轻舟说……那琴对你很重要……”说这话时，上邪辰不光是嘴角，她的眼眶，她的鼻子，她的耳朵都已经流出血液。
七！窍！流！血！
李憬臣忽的有种说不出话的感觉，他低头看着她，看着她微微上扬嘴角，仿佛全然不知自己已濒临死亡。
“憬臣……若我死了……你把我葬在东海……可好？”她问。
东海，那是她和他情定的地方，李憬臣的嘴角忽的泛起苦涩笑意：“你不会死！我一定把你带到天池，解你身上的毒！……你一定会再次见到他！……辰辰，你一定不知道，他很爱你！你堕入山崖后，他血洗了朝廷，处死了太后……他还……白了发！”
上邪辰笑，眼泪不停的流啊流，然后摇头。
憬臣……若我的眼睛能看见……此刻……我最想看见的人……是你……
山巅终于近在咫尺，李憬臣忽然很怕，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他不知道这座峰的峰顶，是否真有一座能解百毒的天池，他怕如同他们好不容易登上峰顶，看见的依然只是茫茫的积雪……
这种对未知的恐惧，李憬臣多年来从未有过。
然，再害怕，再恐惧，到了峰顶最后那一跃时，他依然是毫不犹豫的跳上去了！
紧接着，他看见一汪湖！
碧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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