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生有一门绝学乃是剑尖点穴,那人虽中了一剑,却只是被剑尖劲力透入穴道,虽然摔得疼痛,却不致死。那人一抬眼,却见另两个弟兄躺在马车后面,却是一般地被飞雪剑点中了穴道。
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也只听得碌碌声响,却是那叶云生驾着马车,又向荒原前方去了。
没羽箭·美人如花
传说江湖上最厉害的杀手组织有十三个人,这个组织就叫做“十三杀手”,简单直接,杀手的名字也无必要太多修饰。然而叶云生的好友,“悠然公子”莫寻欢却不这么认为,“这名字太难听了!”他几次向叶云生抱怨。叶云生奇道:“这名字有何不好?”
这一句话说错,莫寻欢足花了半个时辰向叶云生说明理由一二i四五,言辞烁烁有理有据,直说到叶云生头大如斗落荒而逃。
莫寻欢对名字有着莫名的执念,有一次他和义兄去吃饭,迎面两家饭馆,左边的一家叫“天一阁”,右边的一家叫“悦来店”,莫寻欢不由分说托着他义兄就往左边走。
他义兄一面挣扎一面说:“为什么去左边?右边的饭馆菜更有名啊!”莫寻欢摇摇扇子:“江湖上十家店倒有八家叫‘悦来店’,这名字太俗了!”一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模样。
叶云生伸袖一抹面上的汗水,心道自己怎么忽然想到这个人了,于是收敛心思,忆起方才遇到的那人武功虽不甚高,一身鬼忍术却是诡异莫名,中原少见,而十三杀手中恰有一人擅长此术,暗想莫非十三杀手当真对上了自己。
他抬头望去,见天将拂晓,隐隐的几颗星子便如刀剑上的寒光一般,便不再多想,驱车继续前行。
将近正午之时,这一驾马车赶到了落凤镇,一阵风起,黄土卷起半人来高,叶云生一提马缰,驱车驶向镇东。
到了一座庄院之前,叶云生翻身下车,提一口真气,沉声道:“越庄主,‘飞雪剑’叶云生请见!”里面寂寂无声。
叶云生又开口说了一遍,这次侧门打开,一个老苍头颤巍巍走出来,道:“叶大侠,我家庄主出游在外,已有两个月了。”
叶云生叹了口气,自语道:“越卫晴,怎地连你也不在?”
镇口的小摊前,他停下来买了几个包子,驾着车又行了一段,直至镇外一处苇塘边才停下,一挑车帘,把食物递人马车。
车内传出咀嚼的声音,慌慌张张。他安慰道:“慢些吃,还有呢。”又递了一皮袋清水进去。
马车里面的人大概也顾不上喝水,一面“嗯、嗯”地模糊答应着,咀嚼声音却一直未慢下来。叶云生温言道:“这一路来,辛苦你了。”又道,“一会儿若有声音,你不要怕,也不要出来,好么?”
里面的人没有理他,自顾吃着东西。
叶云生又叹了口气,“叮”的一声,长剑出鞘。飞雪剑扬名天下,日光下看来却并不出奇,剑身灰白,无甚光彩。便在同一时分,三把短剑同时向叶云生刺来,一刺天灵,一刺前胸,一刺下阴,招式极狠毒。
这三人甚是眼熟,原来竟是昨夜被叶云生点中穴道那三名剑手,其时他们被叶云生各个击破,此时三人合击,威力增加了何止一倍!
叶云生不避不闪,飞雪剑剑光回转,划个半圆,分袭三人手腕,那三人识得厉害,一人沉腕侧身闪避,另两人却分向东北、西南各迈一步,双剑分刺叶云生双目。那一步迈出,踏的竟是两仪八卦的方位。顾念到马车中那人,他不愿恋战,一剑化三,同时清啸一声:“阴晴雪!”
晦暗剑芒流转,便如密松林中飘拂一场轻雪一般。
一人负伤,却未弃剑;另两人短剑被削去一截,却未退缩,攻势也只缓得一缓,便又攻了上来。
四人战在一处,那三名剑手脚下步伐精微,颇似武当的三才剑阵,阴狠之处却远为胜之,且是十分悍勇,一时之间,竟也拦住了飞雪剑。
马车中忽又传来一声呜咽,有声音模糊着道:“叶……叶……”
这声音不甚大,听到叶云生耳中却如惊雷一般,此刻他站在马车前方。转头一望,只见左侧、右侧、后方皆有劲装人包抄上来,不由杀机大动,他手腕微一抖,说来也怪,那剑刃之上,忽然慢慢漾起了一层灰白光华,沉郁中带一种异样的灿烂。
那是叶云生的得意剑法:“快雪时晴”。
灰蒙蒙的苇塘,暗沉沉的天,太阳氤氲着阴白的光芒飘浮在天上,那一剑挥下的时候,大片洁白的芦花舞遍了整个小镇,在一片灰色的背景中恍然若梦。那不是芦花,那是陕雪,九月天的,铺天盖地的快雪。
芦花落地的时候,已被染成了鲜红。
云生还剑入鞘,神情里没有志得意满,只有一身的疲惫。飞雪剑名满天下,真正死在他手里的人却极少,今日一役,丧在飞雪剑下的人却比他从前杀的所有人都要多。便在此时,忽闻空中“嗖”地一声轻响,一支火箭自远处高冈上疾射而来,目的正是马车!
叶云生一惊,身子倏然而起,挥剑向火箭击去,只是他尚在半空,一支没羽箭已然从另一方飞来,后发先至,那支火箭直被撞得倒飞出去。接着又一支没羽箭破空而来,前后两箭相击,速度更快,高冈上一声惨呼,显是那施放火箭偷袭之人已受了重伤。
叶云生惊喜一声:“越庄主!”
一人微微笑着,站在那里,手里执一把没羽箭,他身形虽不高大,气质却是安如山岳,正是落凤镇青林庄庄主,“悠然公子”莫寻欢的义兄,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没羽箭”越卫晴。
苇塘的芦花飘了又落,霎时间,叶云生的心定了下来。不同于他义弟莫寻欢的跳脱,这个人单是站在那里,自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叶云生认识越卫晴,甚至还在认识莫寻欢之前。此人慷慨重义,一手没羽箭驰名江湖,又有“小孟尝”之称。此刻他手中执着没羽箭,眉头微皱,“方才偷袭之人是十三杀手中的火龙箭,云生,你怎地惹上了他们?”叶云生微微苦笑,却不言语。越卫晴见他不语,愈发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道:“云生,江湖上的传言,竟是真的?”
叶云生点了点头。越卫晴大惊,一句“你何必……”险些脱口而出,叶云生看了他,缓缓道:“越庄主,或者你以为我迂腐。然而在我看来,这世间只有两种事。一种是当做之事,一种是不当做之事。当做之事,道义所系,虽九死未曾敢辞。”
越卫晴叹了口气,也只得道:“你竟对上了那个人……这般说来,一路上,你只得辛苦了。”他犹豫一下,才勉强用了“辛苦”这个词。
其实何止是辛苦,那是赌命的勾当!
一阵朔风吹来,染红的芦花纷纷飞舞,便如下了一场红雪。
风声中,越卫晴的声音悠悠传来:“可否让我一见马车中人?”
“那人的状态很差,现在实在无法见生人。”红雪中,叶云生的声音再度晌起,“越庄主,你近来可有见到莫寻欢么?”
“他竟未和你一路?”越卫晴诧异道。
“没有……越庄主未见到他,也就罢了……”叶云生慢慢地说。
“我最近一次见他,还是三个月前他来青林庄喝桃花酒,这之后,听说他去了川凉和人赌剑,我又出游在外,也未听得他消息……”越卫晴回忆着说,“江湖上都以为你二人一起……”
叶云生不再说什么,他向越卫晴拱一拱手,转身离开。
“且等等!”越卫晴叫住他,“且让我与你一同上路如何?”一语既出,便是把自己的命搭上了,须知叶云生对上的那人是个惹不得的大人物,一路追杀他的又是十三杀手,没羽箭慷慨侠义,实非浪得虚名。
叶云生却摇了摇头:“青林庄上下数十条性命,越庄主又有高堂在室,绝对不可。”他语意十分坚决,越卫晴也只得罢了,临别前,又询问道:“云生,你对十三杀手了解多少?”
叶云生摇了摇头,他对十三杀手虽然闻名久矣,所知其实有限,其中有一人擅长鬼忍术之事还是当年莫寻欢对他说的,如越卫晴方才提到的火龙箭,他便没有听过。越卫晴见其神态,已知其意:“其实所谓十三杀手,并非十三个人,如方才你杀掉那三名剑手,他们合称‘三绝剑’,只算一人,在十三杀手排行第三。”
“这十三杀手排行越高者武功越低,如火龙箭在其中排行第六。武功已是相当了得,我那两箭本占了先机,却只伤了他右臂筋脉,杀不了他。他们的带头人物名字叫做十三,为人工于心机,擅使左手剑。据说当年少林达摩首座和武当掌门就是在他手里坏了性命。若遇上他,云生,你千万要当心!”他说到后来,神色极是凝重。
叶云生知他叮嘱情重,暗自记下,心中自是感念。
出了落凤镇,叶云生向北一路前行,说来也怪,足行了三日,却再未有人伏击出手。他不敢放松,仍是十分戒备,这一日他行至易阳,见面前一条大河清波潋滟,原来已到了易水。
“风萧萧兮易水寒……”未曾说完便一笑停住,心道怎地这般气馁,欲要换一句说话,一时又想不起其他,只一句闲词跳了出来:
“莫风流,莫风流,风流后,有闲愁,花满南园月满楼,偏使我,忆欢游……”他不由对自己生起气来,怎么想起了这句词,偏还念了出来!便在此刻,河畔有个极娇嫩的声音传来:“好一个‘风流后,有闲愁’。飞雪剑,你家那个‘莫风流’呢?”
叶云生愕然抬头,只见河边站了一个女子,银红衫子雪色裙,一张宜喜宜嗔的春风面,俏伶伶一双眼正看着自己。
女子站在那里,易水河上一天的肃杀都化为了柔和。
如是佳人向着自己盈盈微笑,叶云生却只觉头疼。
他自是识得这女子,她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也是莫寻欢的红颜知己。或者说,是莫寻欢众多的红颜知己之一。青丝白马冶游园,能使游人驻马看。那是个柔软如青丝一般的女子,她的名字就叫做青丝。
他有些无奈地说:“青丝姑娘,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应该知道他在哪里?”青丝盈盈地笑:“你不知道,谁还知道?”
叶云生道:“我当真不知他在哪里。”青丝悠悠一声长叹,面上便有哀愁之色:“飞雪剑,你又何必帮他欺瞒我一个弱女子,我知他一直在躲我。”这一声叹息真个是荡气回肠,叶云生不由也心软起来,他素知莫寻欢风流成性,四处留情,有心帮她,却又实在无从帮起,只得道:“我对天发誓,我着实不知他身在何处。”
青丝叹了一口气,自语道:“莫寻欢啊莫寻欢。你果然了得,好好一个飞雪剑,竟也被你教得谎话连篇。”
叶云生真是辩也无从辩起,心中直是把莫寻欢骂了十七八遍。
他一扬鞭,道:“青丝姑娘,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总之我并不曾欺瞒于你,眼下我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说完这句话,他刚欲驱车前行,却被拦住,她看似柔弱,一身轻功可着实了得。只听她似笑非笑地说:“想走?先让我一见车中人!”
叶云生心知她有了误会,无奈车中之人关系重大,决不能让她见到,伸手一拦:“且慢!”青丝秀眉一挑:“怎样?”“不……不怎样。”
叶云生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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