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位尚书小姐一只手,可以打趴几十个男人。”
杜纷纷眼睛一亮,“高手?”
叶晨点头道:“的确是高手。”
能被叶晨称为高手的人……
杜纷纷道,“那和你比呢?”
叶晨道:“你应该拿她和青云去比。”
那也很了不得啊。青云上人可是当年的第一高手。杜纷纷好奇道:“她和青云上人比如何?”
“走不出十招。”
……
叶晨大人,你想显示自己武功高强就直说嘛,何必这么拐弯抹角呢?
温庭岚道:“我温家世代书香门第,我又怎么能娶一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女子进门?”
杜纷纷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也是。”
温庭岚瞥了她一眼,“所以是假拜堂。”
……
杜纷纷受打击地退到叶晨身边。
叶晨偷偷弯起嘴角。
温仲远道:“其实我事先已经请了两位世交之后来抢绣球。可惜,唉。”
杜纷纷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两个女子带着一大群家丁来抢绣球了。
叶晨道:“假拜堂之后,你们又待如何?”
温仲远道:“庭岚便会携妻远游,等尚书家小姐出嫁,事情风平浪静之后再回来。”
叶晨道:“那你随便找一个人假扮纷纷拜堂就是。”
温仲远眼中精光一闪,“只是如此一来,还要请叶公子留下来喝杯喜酒。毕竟今日很多人都看到叶公子与这位女侠相熟,若是喝喜酒,未免说不过去。而且还要请女侠委屈一下,暂避内堂。”
叶晨看着他们,微微一笑道:“好。”
叶晨刚走进温家安排的客房,杜纷纷便蹦蹦跳跳着闯进来。
“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一想到温庭岚那副看不起习武之人的模样,她就有股火苗窜上心头。
叶晨道:“助人为快乐之本。”
……
杜纷纷道:“我是很认真地问。”
“我也是很认真地回答。”
“那……”杜纷纷无法,“那你不认真地回答一次。”
叶晨坐下倒了杯水,悠悠地喝着,方道:“你知道温庭岚为何不喜欢尚书家的小姐吗?”
杜纷纷鼓着腮帮道:“因为他讨厌习武之人。”
叶晨道,“他好歹是个解元,心胸再狭窄,也不会到这种地步。”
“那为什么?”
“因为那位尚书小姐打趴下的几十个男人中,刚好有一个是他。”
……
杜纷纷讶道:“哈?”
叶晨道:“我姐姐在入宫之前,与她是闺中密友。两人结伴上香,不少人闻我姐姐的艳名而来偷窥,所以她才出手的。”
杜纷纷囧道:“难道温庭岚也是其中一个?”这世上还有多少不可貌相的人?
“他是真的上香。不过误伤了。”叶晨语气里,不无幸灾乐祸之意。
……
杜纷纷听得兴起道:“后来呢?”
“后来他怒气冲冲地跑去和她理论,两人就不打不相识了。”
杜纷纷拍案叹道:“孽缘啊。”
叶晨轻啜着水。
杜纷纷左思右想道:“既然是猿粪,我们这样推波助澜,算不算棒打鸳鸯?”自从听了那位尚书小姐的英雄事迹之后,她对她就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情谊。
叶晨意味深长道:“当一个人打定主意瞎折腾的时候,又有谁能阻止他呢?他正耳聋着呢。”
杜纷纷觉得这话相当高深。于是她简化成通俗版,“所以我们打定主意看戏就对了。”
叶晨微笑。
杜纷纷被他笑得心里发毛。现下一冷静,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开始纷纷扰扰地袭上心头。她想来想去,觉得此地不宜久留,立刻赔笑道:“呃,您慢喝,我也去喝了。”
“这里还有杯子。”叶晨托起另一只茶杯。
杜纷纷道:“我突然觉得不渴了,就是有点困。”
叶晨施施然道:“这里也有床。”
……
床,问题居然上升到了床。
杜纷纷觉得这次大事不妙,赶紧道:“我又不困了,突然很想出去走走。”
“哦,顺便看看还有没有人在抛绣球吗?”
……
杜纷纷抹了把脸,侧身正对着他,低头忏悔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人挤得急了,才忍不住跳出来。然后以为有暗器偷袭我,就顺手一抓……”她偷瞄了一眼叶晨的脸色,“我错了。”
“纷纷啊。”
杜纷纷浑身一抖,哭丧着脸道:“您就宽宏大量一次吧。”
叶晨定定地望着她,眼睛亮闪闪的,嘴角的笑容温煦如春风,“是时候,把我们的关系定下来了。”
鹰击长空遇白云
定关系?
“我们不是一直是主雇关系吗?”杜纷纷莫名其妙地问道。还是叶晨大人准备写个正规点的契约?不过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多余的吧,因为不用契约,只要‘纷纷啊’三个字,她就立刻缴械投降。
“所以才要另外定关系啊。”
杜纷纷道:“什么关系?”
叶晨悠悠然地道:“未婚夫妻如何?”
杜纷纷的身体被霎时定住了,从头到脚,连眼珠子都是呆滞的。
等叶晨的茶水换到第二杯时,她才艰难地开口:“您还是别宽宏大量了。‘庄公晓梦迷蝴蝶’在哪里?还是你准备半夜泼我一盆冷水之后再赏月?还是……”
“纷纷啊。”叶晨轻飘飘地打断她的话,但是他眼中包含的意思却绝对没有那么轻飘飘,“当我的未婚妻有这么委屈吗?”
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是恐惧啊。
杜纷纷的小心肝不住地颤抖。
叶晨望着她,微微叹了口气。
杜纷纷眼皮直跳。
“不必今日就答应,改日吧。”他大赦。
杜纷纷抱起刀就往回跑。
跑到房间关上门,她回味着他的话,越回味越不对劲。
不必今日就答应,改日吧……
那就是说,虽然今日不用答应,但是改日还是要答应的。根本就没留拒绝的余地嘛!
杜纷纷刚平复的心跳又剧烈起来。
而且以叶晨大人的性格,如果她敢拒绝的话,那么下场绝对不是下毒、踏青、跳河能解决的。
但是答应的话……
杜纷纷抱着刀跳上床,拉过被子蒙住头。“睡觉睡觉,睡醒噩梦就没了。”
虽然是假成亲,但是温家还是将喜事办得热热闹闹的。
从天蒙蒙亮起,唢呐锣鼓声便不绝于耳。
杜纷纷忍无可忍地掀被坐起。
纠结了前半晚,噩梦了后半晚,好不容易睡着了,外头又开始鼓噪了。
“天要亡我啊!”她拥被而坐,绵雨刀砰砰得敲着墙。
外头一阵脚步声。
“杜女侠。”是于有粥的声音。
门刷得拉开。
杜纷纷盯着一对青灰色的黑眼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什么事?”
于有粥明显愣了下,不自在地拉了拉随便披上的外套,干笑道:“没事,没事。”
她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没别的事。就是想说,如果你要练刀法,可不可以换一面墙来练。”他的语气十分谦恭,“刚才那面墙刚好靠着我的床。”
“你是叫我别吵吗?”杜纷纷问。
“别,别,别,您千万别这么说,”于有粥看着她手里越举越高的刀,态度近乎卑微,“我其实就是怕我不小心打呼,影响到你的修炼……我没事了,我回去睡了。”
……
杜纷纷拿刀挠了挠后背痒痒的地方。“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喧闹声一旦起了头,那就是没完没了。
杜纷纷刚翻了个身,就听外头唢呐声不歇,爆竹声又起。
好不容易熬过爆竹声,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又跟赶鸭似的,来来回回地溜。溜得寂寞了,又是噼里啪啦地摔东西。
杜纷纷哀叹一声,起床洗漱,然后出门溜达。
于有粥住在她的左手边,房间的门开着,没人。
叶晨住在她的右手边。
她没敢靠近,但是随便问了人,说是都去前堂道贺了。
……
所以,偌大的院子,除了来回走动的人,就只有她无所事事的一个。
杜纷纷突然为自己不能去喝喜酒而感到些许哀伤。这种感觉,就好像小时候师兄弟们都去河里脱光了洗澡,而她只能一个人抱着木桶洗一样。是种被抛弃的寂寞。
但是这种寂寞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突然想到寂寞是一个人才有的情绪。
所以她现在是一个人。
而一个人意味着——
就算她现在离开,也没有人会管。
她霍然挺直身体,因睡眠不足而混沌的脑海空前清晰。
原本忌惮叶晨的强大而犹豫不决的心在经历昨天‘定关系’这个议题之后变得异常坚定起来。这关系若真的一定,且不说三生三世,那今生今世是绝对逃不掉的了。
杜纷纷越想越恐怖。
未来是当海阔天空的飞鹰,还是永不翻身的老牛就在此一举了!
她匆匆回房,收拾好行李,将银票塞进鞋子,然后一鼓作气,从院子里一路冲了出去。
院子里走动的人虽然多,但谁都没有停下来拦住她。
即便如此,杜纷纷的脚步还是不敢停下。
心跳得很急。
离温府越远,就越急。
杜纷纷停下脚步,扶着树干,低头喘着气。
半晌,气平了,但心跳却没有缓下来。前面有水声哗啦作响,她走过去,伏低身子。
一张清秀中带着几许憨态的脸在水中若隐若现。
她的心渐渐平和。
已经出来了,就不能再回头。虽然,叶晨大人发现她离开的反应相当相当的不可预测,也不敢预测,但是好歹她当年也被人叫过几声女侠,若是连这点点勇气都没有,未免太丢人现眼了。
她顺着水流往下游走,心里不停地给自己鼓劲。
鼓着鼓着,杜纷纷从相信自己是对的,到坚信自己是对的,最后笃定自己是对的。
既然是对的,自然应该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所以她是英雄,英雄是不应该害怕的。
杜纷纷花了半天的时间,终于说服了自己。
河的下游有一个小村庄。
几个女子在岸边浣衣,见到杜纷纷都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杜纷纷露出善意的微笑。
其中一个青衣女子大胆地靠近她道:“妹子,从哪里来啊?”
“河阳。”杜纷纷答道。
青衣女子道:“从河阳到这里有半天的路呢。你一定累了吧,不如到我家歇歇。”
杜纷纷有点受宠若惊。
事实上在很多地方,像她这样带着刀的江湖中人都是不受欢迎的。因为普通百姓很容易把他们和打家劫舍的匪徒联系在一起——因为大家都有刀。
“多谢。”杜纷纷安静地跟在她身后,走了半天,她的确是又渴又饿。由于干粮是于有粥带的,所以她的行李里只有衣服。
青衣女子道:“你会武功吗?还是带着把刀做样子防身的?”
杜纷纷道:“会武功,能防身,也做样子的。”
青衣女子掩嘴笑道:“杜姑娘说话真有趣。”
杜纷纷的脚步猛地停住,睁大眼睛瞪着她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杜?”
青衣女子的笑容一敛,不知所措地看着前方。
茅舍已在眼前。
杜纷纷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是我告诉她的。”
茅舍的门缓缓打开,一袭白衣如云般飘荡出来,潇洒清逸。
杜纷纷顿时有种走夜路撞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