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抱起孩子,向云佰万一欠身:
“对不起,爹,我先回燕楼了。”
转身,急急的往外而去,甚至忘了和秦逍打个招呼。
*
“阿云,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谈谈……我有话跟你说……”
身后,萧群低低的叫住了她——
所有人皆惊讶的发现,这个平常时候盛气凌人、冷面无情的太子,在面对云七这么一个声名狼藉、身份卑下的庶女时,竟没有半分架子,语气还是低三下四的。
那离去的身影微微一顿,没回头:“好,三天后,我会找你!”
很快,那具身影消失在门口。
屋外,夜色已拉开帷幕。
萧群松了一口气。
终于,她愿意见他了。
“殿下,您和沁儿是旧识?”
云佰万打量好一会儿,才问。
萧群沉默,回过头来,目光清冷一片,并没有回答的打算。
六年前,便是眼前这个男人将云沁赶出了家门,这个云家堡,从来不曾真正的善待过云沁,至令云沁六年未回家门,无法行孝在母亲跟前。
前五年,每年遇上今天这个日子,云沁无论身在何处,都会让他备上一桌水酒,面向北方,叩头,隔着十万八千里,替母亲过生辰。
云沁怀着一颗孝心,爱着她的母亲,是这个人容不下她,令她就此流落在外,从此承受着骂名,以及对母亲的思念。
今年的寿辰,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就是一直不知道她会以怎样的身姿回来。
如今终于见面,她以落魄者的身姿归来,这样的好处,便是可以清楚的看透,在这个家里,谁才是她可以真正深交的朋友。
此番她的回归,必会在云家堡掀起风浪。
她就是那样一个人,敢爱敢恨,爱憎分明。
既然她不想让别人看清她的身份,也不想让外头的人知道他与她的交情,那他自然会全力配合。
不管她信不信,他对她的那份心,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云堡主,本殿下还有事,先行一步。”
他没有回答,越过了云佰万,冲大夫人和云依走过去。
云依眼前一亮,以为这位殿下这是过来要和她说一些什么,虽然他的贺礼已经到,但,他们今天可没有说上过半句话。
她才露出笑容,不想,这位面色冷冷的太子殿下,无视她的存在,绕过她们,径直冲燕夫人走了去。
*
燕娘有点惊疑,不明白这位素未谋机的殿下怎么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连忙站了起来。
她发现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到了她身上,包括大夫人和云依气极而恼的目光,脸,唰的烫起来,心,唰的急跳起来,忙行了一礼:
“贱妇叩见太子殿下!”
她只是见不得人的妾室而已,见得如此贵人,自当下跪见礼,而她也这么做了。
萧群一惊,连忙出手相扶:“使不得。夫人请免礼!”
屈下身的燕娘没办法下跪,只好站直,疑惑的看向这个对她如此客气的贵人。
“夫人,今日是您四十华寿,小侄特备薄礼一份,愿夫人年延益寿,笑口常开……”
说话间,拍了拍手,一直侍在附近的张汤,马上跳了过来,奉上一只锦匣,萧群取过去,恭敬递上。
“这……这如何使得?”
燕娘有些惶惶然,看到大夫人她们投递过来的眼神,越来越不善,连忙推脱道:
“贱妇何德何能……”
这萧群竟在她面前自称小侄,这种称呼,真是要折煞她了……
将锦匣塞进燕娘的手中,萧群抱以一拳,什么也没有多说,转身,唤上张汤,在所有人惊怪的目光中离去,再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这才是他固有的本色,傲不可亲,高不可攀。
*
云依气炸。
他是什么意思?
在一个姬妾面前自称小侄,却在云家堡的正牌夫人自称本殿下。
*
龙舜之看傻了眼——
他越看这情形,越发觉得这位云沁有些不可思议,在场三个来个不小的男子,似乎都和她有着理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呀——经过今夜这番事,他能肯定大哥身上藏着的秘密,和云沁母子,必有着天大的关系。
“不好意思,我去看看家兄,几位先慢用,堡主,让歌舞动起来吧!都是一些小事,大家继续尽兴!”
他笑容可掬的提醒,云堡主恢复神色,招呼众人重新入座。
龙舜之出去转了转,找到了大哥,大哥说要独自静静,他没有扰,回了西子楼。
****
宴近尾声,云依接拉云馨离开,到阁楼后无人的寝房,她让奴婢守着门,低着声音在吃酒吃的有些薄醉的云馨耳边问:
“姐,你想不想做秦夫人?要是你还有那份强烈的念想,今夜,我们最后搏一记!只要你做了名副其实的秦夫人,我就不信秦家还能赖账!”
粉粉的脸蛋上披着一层薄薄的红晕,映在灯光下,白里透红,是如此的娇美惹人怜。
她的嫡姐云馨,和她一样,皆是美人儿,这可是一个不争事实,无论让谁来评介,都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就小地方而论,姐姐是云城一枝花,就大地方而论,姐姐是西楚内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这世上,除了东越国的凤美人,还能有谁可以来与她一争高下。
秦逍真是瞎了眼,有眼不识金镶玉。
她真的不服气啊,一个早已身败名裂的的云沁,不仅勾住了秦逍的目光,还把太子殿下的也吸引了过去。
她不懂,堂堂太子爷,怎么会和那样一个低三下四的贱货有交集,那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还好啊,还是龙大公子争气,对这对贱母女不假以令色,一脸嫌恶之色,视那小贱种为毒蛇猛兽,这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哼,这种贱人,哪堪登大雅之堂——
她想了想,原计划还是必须实行,而且还得加重一些戏的份量:不仅要彻底毁掉那个女人,还得借这个机会,成全了姐姐这份真心。
*
云馨呢,原本正怀着一肚子气,所谓借酒消愁,末了,只能愁上带愁,那心头的委屈,不会因为薄醉,就能消散,只会加重加重再加重,压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闻言,她抬起头,秀致的眉峰,微微蹙起,就像凝聚着散不开的乌云,问:
“怎么搏?”
云依附耳过去,低低咬了几句,抬头时,但见姐姐露出了吃惊的眼色,连连摇起头:
“怎么可以这样子?”
“怎么就不能这样子的?”
云依反问,扶着姐姐的双肩,郑重其事的道:
“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我看得出来,今天秦逍吃的有些醉,只要动动手脚,你这七八年来的美梦就可以成真。只要你和他有了肌肤之亲,被爹娘逮了一个正着,就算他没有碰你,这门婚事,他也休想赖掉。”
“不行!那样他会恨我一辈子的……”
云馨摇头,觉得这事不能做。
“不会,一定不会!你听我说……”
她又在姐姐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才道:
“这样一来,受委屈的会是你,他是君子,就不得不对你负责,就算他还想娶云沁,到时候,你总归还是能嫁进秦家的。相信我,经过今日之事,秦逍和云沁的婚事必吹。我们的计划,双管齐下,如此周密,怎么可能会失效?”
几朵红嫣浓烈在云馨脸上抹开,她也开始有了向往。
成为秦逍的女人,那是她从懂事以来最最渴望的事。
可她还有些迟疑:
“这事,要不要再和母亲商议一下,好让母亲有个心理准备!”
“来不及了,姐,现在母亲还要陪同父亲接待宾客,我们这个时候去把人叫过来,痕迹太重,秦逍那么聪明的人,万一被他看穿,那我们可能会落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到时候,亏的还是你。再说,母亲要是知道了实情,事发后她的表情可能会露出一些破绽。突发事件必须有突发的表情。如此才真实。”
云依完全不同意。
云馨扶着额头,想了想,展望了一下未来那锦绣人生,就砰然心动,咬咬牙道:
“好,那就搏一记!”
两姐妹又细细研究了一下这个计划,便一起回得酒宴上。
时,宴会将要结束,燕娘因为身体不适,早早回去,云依看了看,笑吟吟站起:
“父亲,今日佳客云集,以贺诞辰之喜,姨娘身体违和,不能久留宴客,不如便有女儿亲自为众位亲友贵客斟一杯水酒,以表示女儿和燕姨娘的感谢之情!”
“这倒是应该的。”
云佰万欣然同意。
云依马上让人备上陈酿一壶,一一为众人斟酒。
秦逍面对那斟的满满的女儿红,含着笑,一饮而尽。
*
宴后,上茶,众个男子聚集一处,边看歌舞边议论天下时况,龙隽之也已回来,神情已恢复自若。
龙舜之见状,低低的问:
“大哥,你没事了吧!”
“嗯,没事!”
“我以为你的恐娃症已经治癒了,怎么还是这么严重?”
龙隽之沉默,吹茶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娃娃哭的了唏哩哗啦的小脸孔,不自觉的就摸了摸脖子,上面还浸染着清水:刚刚他去池水边清洗了一下,把孩子的眼泪给洗了去。
那是怎么一种感觉呵!
小孩子香香软软的挂在他怀里的感觉,就像是有无数毛毛虫在身上爬过一样的可怕。
那眼泪,滚烫的,滴在脖子上,就好像是熔浆弹在肌肤上,滋的一下,渗进肌肤,生出一种无法遏制的疼痛出来。
那种疼,撕扭着他的心,令人难受,疼进骨子里;钻噬着他的肠胃,令他呕心的想吐。
他害怕和这样的孩子有接触。
这种害怕,绝不是天生的。
听说以前,他很疼爱孩子的,现在竟变成这样?
着实奇怪。
明明那云歌儿挺可爱,可他就是不喜欢,也不愿意去接近。
他的这个病,其实没好。
龙隽之不语,也不想多深思。
云家堡的一切,与他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至于那孩子想认他做干爹爹,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那孩子的遭遇再如何如何不幸,与他无关。
在这尘世间,有很多悲剧,他没办法一一去同情,再如何悲惨的境遇,都得靠自己挺过来,他拒绝去做她父亲的替代品,哪怕她有一个很出色的母亲。
云沁,这是一个不错的女子,但是,她与他不可能有什么关系。
他在思量,看到一个侍婢悄悄走了进来,走到秦逍身边,低低在秦逍耳边低语了几句,秦逍马上起身,向云堡主告罪,往外而去。
****
燕楼,云沁守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囡囡梨花带水的小脸在自己的臂湾中沉沉睡去——
是的,囡囡哭了一阵,终于还是消停了,经此一事,她的心会长大不小。
刚刚,她抱着她脖子,轻轻的对她说:
“娘亲,囡囡以后再也不随便认爹爹了。
“干爹爹也不认。
“爹爹是独一无二的,无人可以替代。
“爹爹要是在地底下知道了会不高兴!”
龙隽之的反应终究还是伤害了她。
自小到大,她从来是一个受欢迎的小娃娃,只要她亲近上去,任何人都不能抗拒得了她的独特的魅力,总会将她视若奇珍异宝的捧在手心上。
今天,她的讨好,得来的是冷淡的厌恶。
这可怜的孩子啊,如何能受得了神似父亲的男子这么如此的对待!
云沁轻轻的撸着女儿那细细软软的发,心头渐渐的生起疑惑。
为何龙隽之的反应会那么的古怪?
囡囡纵然说话有所不当,但是,他面对的毕竟是一个才五六岁的孩子,他是一个有身份有教养的权者,所谓童言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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