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的头先到达洞穴边缘,见到扯得满头大汗、脸红如火的安世清。忽然松手,正用尽力气把他扯上来的安世清哪收得住拉势,登时变作滚地葫芦,连人带袍直滚往洞穴另一边,「砰」的一声撞在尽端的岩壁处。
燕飞两手早抓着穴边,运力升起身体,翻入穴内去。
外面山风呼呼,把穴内所有噪音掩盖,不虞会惊动敌人。
燕飞长身而起,瞧着安世清灰头土脸的从穴内的暗黑处狼狈的爬起来,笑道:「老哥别来无恙啊!」
安世清也是了得,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拍拍身上的尘土,笑道:「老弟勿要误会,我只是想试试老弟你在生死存亡之际的应变之才吧!你过关哩!」
倏地冲前,一手挥袍迎头照脸的向燕飞卷来,惑其耳目,另一手探出中指,点往他胸口要穴。
燕飞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此刻的安世清只是个恬不知耻的小人,哪来半点高手风范,谁想得到清丽如仙的安玉晴竟有这么一位亲爹。此时他使出的招式架势十足,却没有他先前的半成功力。
从容矮身坐马,避过冰蚕衣,以指对指,命中他指尖。
安世清惨哼一声,断线风筝似的抛开去,二度撞上洞壁。
这次他再爬不起来,骇然道:「你的内伤好了吗?」
燕飞踏前两步,低头俯视,微笑道:「只是好了点儿,幸好已足够收拾你这无情无义的老头子有余。」
安世清挨着洞壁发呆,不住喘息,艰难的道:「丹劫是否真的在你身上?」
燕飞讶道:「人死了便一了百了,知道与不知道有何分别?」
安世清毫无愧色的道:「正因我快要死了,方有资格问你。有种的便下手吧!」
燕飞怒道:「杀你还须有种或没种吗?让开好吗?给我到穴口处去。」
安世清怀疑的道:「你是想逼我跳崖吗?不要忘记只要我大喝一声,惊动尼妖妇,黄泉路上你便要与我作伴。」
燕飞没好气道:「念在你找到秘道的入口,今次便放过你。」
安世清一震下别头朝背靠洞壁瞧去,又伸手抚摸,大喜道:「还是老弟你了得,这后壁竟变得平滑了。」
燕飞道:「你想讨好我,便立即让路。」
安世清忙从地上爬起来,燕飞移往一边,让他移离穴口处。
燕飞来到石穴尽端,双手开始探索。当第一次安世清撞上石壁,他仍未觉察,可是安世清二度撞上石壁时,他终于听到回声空空洞洞的,壁后显然是空的。
「找到哩!」
安世清大喜趋前,似没和他发生任何过节的样子,道:「在哪里?」
燕飞右手按着壁边,笑道:「这叫天无绝人之路,看着吧!」
用力一按,半尺见方的石壁凹陷下去,发出「得」的一声。
安世清哈哈笑道:「老江这兔崽子真想得到,把逃生秘道设在这里,难怪能避过尼妖妇的毒手。」
燕飞知道死壁已变成活门,运力一推,石壁洞开,内里黑暗得以两人的目力仍看不到其中情况。
安世清从怀内掏出火熠子,说了声「看我的」,把火熠子燃亮。
洞内大放光明。
一道往下延伸至无尽暗黑处的石阶梯,出现眼前。
安世清叹道:「真令人不敢相信,却又是眼前的事实。」
燕飞淡淡道:「这条秘道不可能太长,若直通往山脚,恐怕数百年也开凿不出来。」
安世清朝他望来,低声道:「我们仍是朋友,对吗?」
燕飞哈哈笑道:「我们不是朋友是甚么呢?」
领先步下石阶。
第十二章火劫水毒
燕飞睁开双目,漫空雨丝从天上洒下,把山区转化为烟雨迷蒙的大地,远处隐见山峦南面起伏的丘陵平野。
如不是他生出感应,晓得安世清从冥坐里醒过来,他可以如此坐上多一天,直至完全复元。
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地,经过半晚静修,他的伤势已好得七七八八。
果然不出他所料,秘道石阶往下二十多级后,往横延展百丈,穿过孤绝崖下的泥层区,把他们带到置身的巨岩来。岩石嵌在山坡处,林海幡然淆乱,虽仍是没路可通,但当然难不倒像他们般的高手。
两人身负重伤,不敢在深夜下山,于是盘膝打坐,直至此刻。
燕飞朝在岩石另一边打坐,距他只有丈许的安世清瞧去,后者正把目光投往远方,脸上现出失意伤感的神情。
他的伤势显然也大有好转,对燕飞的注视生出反应,叹道:「我完了!安世清完了!竟斗不过你这毛头小子,天下再没有我的份儿,再没有人把放我在眼内。」
燕飞心忖他心内又不知在转甚么鬼念头,然而不论他装出任何姿态模样,再不会轻易信他。
道:「为何要杀我呢?」
安世清仍没有朝他瞧来,心灰意冷的道:「我不是说过吗?因为你看过天地佩合壁的情况。」
燕飞不解道:「可是我未见过心佩,看过又如何呢?难道在缺少心佩的情况下,我仍可寻到《太平洞极经》吗?」
安世清淡淡道:「因为你不明白,心佩只是一片平滑如镜,没有任何纹样的玉石,所以天地佩大有可能载的已是寻宝全图。」
燕飞愕然道:「为何肯告诉我这个秘密?」
安世清终于朝他瞧来,眼中射出说不尽的落泊无奈,语气却平静得似在说别人的事,道:「因为我已失去雄心壮志,又见你不念旧恶,所以感到和你说甚么都没有问题。唉!我已十多年没有机会和别人谈心事。」
燕飞领教过他的反复无常,对他深具戒心,忍不住截其破绽道:「令千金呢?你难道从来不和她谈心事吗?」
安世清现出苦涩的表情,道:「玉晴自六岁便随她娘离开我,到近几年才时来看我,虽只是一峰之隔,可是我已十多年没见过她的娘。」
燕飞一呆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何事?因何弄成这样子?嘿!我只是顺口一问,荒人本不该理别人的私隐的。」
安世清目光移回细雨漫空的林涛,无限欷嘘的道:「是我不好!终日沉迷丹道,终于闯出祸来,中了丹毒,不但性情大变,行为思想更变得离奇古怪,时生恶念,道功也因而大幅减退,不论她如何劝我,我仍是死性不改,她遂一怒带玉晴离我而去,搬到另一山头结芦而居,还有出言如我敢踏足她的山头半步,立即自荆唉!我安世清一生人,只有她能令我动心,只恨我不懂珍惜,白白错过皇天对我的恩赐。」
燕飞心忖这才合理,安世清之所以如此「名不符实」,皆因炼丹炼出岔子,他的话亦解释了因何安玉晴的气质才情与他有着天南地北的分别。
乘机问道:「老哥的心佩怎会落在逍遥教的妖后手上呢?」
安世清愧然道:「是我不好,中了此妖女之计,见她昏迷在山脚处,竟对她起了色心,被她耍得团团转的,致失去心佩。我不是要为自己脱罪,一切全是身上丹毒累事,令道心失守,个中情况,我不想再提。亦因为此事激发我解除丹毒的决心,所以到这里来寻丹劫。自老头子死后,丹劫便不知所踪,我总怀疑丹劫是收藏在孤绝崖上。」
又往他望来,道:「你怎会晓得丹劫呢?是否真的藏在你身上。唉!勿要以为我在耍手段,我现在对任何事都心如死灰,纵使得到丹劫又如何?老头子办不到的事,我恐怕更不行,根本没有人能驯服丹劫。」
燕飞耸肩道:「丹劫给我吞服了!」
安世清剧震失声叫道:「甚么?」
燕飞遂把事情说出来,不忍瞒他。
听罢后安世清现出哀莫大于心死的神色,点头道:「现在我可以死了这条心,回云雾山终老,从此不踏入江湖半步,以免丢人现眼。」
又道:「老弟若有事要办,请便,我还想在这裹坐一回儿,想点东西。」
燕飞微笑道:「我有一个古怪的主意,老兄找着我,不等于也找着丹劫吗?且是不用驯服的活丹劫。」
安世清二度剧震,朝他呆瞪。
燕飞道:「要不要试试看?」
燕飞双掌按在安世清背上,问道:「何谓丹毒?」
安世清答道:「丹有内丹和外丹之分,我之所以被人称为丹王,正因把内丹外丹合而为一,相辅相乘。而不论炉鼎药石、炼丹修真,说到底仍是「水火之道」,火之极为「劫」,水之极为「毒」。丹劫丹毒,实为炼丹失调的两个极端,这样说老弟明白了些儿吗?」
燕飞恍然道:「老哥要找寻丹劫,正是要以劫制毒,对吗?」
安世清叹道:「比起丹劫,我体内的丹毒根本微不足道,所以不存在谁能制服谁的问题。
最大可能是我服下丹劫后,立即化作飞灰。不过若你是我,尝过多年被丹毒戕害的滋味,也宁愿痛快地被天火焚身而亡。」
燕飞的真气已在他体内经脉周游一遍,发觉此老道道功深厚,却没有丝毫异样处,讶道:「老哥体内情况很正常啊!」
安世清苦笑道:「因为我施展了锁毒的秘技,把改变了我一生的丹毒密封于丹田之内,也分去了我至少三成功力,令我有些最得意压箱底的本事也无法从心所欲。」
燕飞道:「老哥须解封方成。」
安世清叹道:「待我交待后事再说吧!」
燕飞吓了一跳道:「不是这般严重吧?」
安世清道:「比我说的更严重,每到一段时间,丹毒会破禁而出,在我成功再次把它密封起来前,折磨得我死去活来。如此情况近两年来愈趋频密。在过去的六个月,丹毒曾三次破掉我的禁制,最接近的一次我仅可险胜,所以如现在自行解封,而你又帮不了我,我肯定再没有能力且没有斗志去对付它。所以当你发觉我的头脸开始冰化结霜,千万勿要犹豫,立即把我了结,免得我白受十多天活罪。」
燕飞心中唤娘,虽说安世清面对是另一种极端,但也可从自身焚心的痛苦去体会他的苦况。正因丹毒的威胁,不但使堂堂丹王变成反复自私的小人,更令他部分功力因要分去压抑丹毒而大幅减退。
忙道:「且慢!」
安世清道:「迟和早还不是一样吗?是好是歹都要试一次。」
燕飞道:「我有个直觉,如你就那么解开禁制,让丹毒洪水缺堤般涌出来,不但你会丧命,我恐怕也难逃毒劫之灾。」
安世清道:「怕甚么,你见情势不对,便运劲把我震下岩石,保证你全然无损。别忘你是活的丹劫,对丹毒有比任何高手更强的抗力。」
燕飞道:「我如是这种人,根本不会冒险为你驱除丹毒。所以现在我们是命运与共,不论是生是死,我也会坚持到底,不成功誓不休。老哥明白吗?」
安世清默然片刻,道:「若我可以为玉晴作主,我会把玉晴许给你,不但因玉晴是我安世清最大的骄傲,更因你这种人举世难求。哈!当然她只会听她娘的话,而不会听我的。哈哈!你有甚么好提议?」
燕飞道:「你禁制约束丹毒,便如堤坝规限狂暴的洪流,如若能只开一道水闸,我便大有机会引导有节制的丹毒寒流,游遍你全身经脉后,再转入我的体内去。丹毒泄出之时,你我合力化寒为熟,然后融浑在本身的真气内。这叫以劫驯毒之法,老哥认为行得通吗?」
安世清沉吟道:「你的办法不但有创意,且是匪夷所思。只恨我仍没有开水闸的本领,只有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