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直觉感到,这本该是死敌者没有恶意,点头道:「正是小弟!这位是屠奉三。」
屠奉三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道:「公子既能自行解穴,何不离开呢?」
司马元显移前几步,在两人对面坐下,道:「是燕飞为我解穴的,我还以为你们是敌人,幸好认得屠老大的声音。」
又道:「我爹已和燕兄达成协议,待会大家连手对付菇千秋和徐道覆。」
刘裕讶道:「公子不是想把我碎尸万段吗?」
司马元显现出尴尬的神色,道:「现在大敌当前,难道还要斤斤计较以前的过节吗?怎么还不见燕兄呢?」
刘裕和屠奉三交换个眼色,传递心中的古怪感觉。他们也像燕飞般,登时对司马元显大为改观。在大局为重下,司马元显终告别不懂事的贵胄公子陋习,明白到在此危机重重的时局里,事情的孰轻孰重。
司马元显成熟了,再不是以前只懂争风吃醋的建康子弟。
屠奉三拍腿道:「今晚的事,有公子全心合作,将更是水到渠成。」
司马元显道:「刚才你们隔岸施放烟花火器,会否打草惊蛇,令徐道覆生出警觉呢?」
两人均想不到,他的心思可以变得如此缜密,均觉得有道理。
刘裕朝下游方向瞥上一眼,道:「我们到艇上去!」
三人坐言起行,解绳划艇,逆水沿江西去。
燕飞凭左手五指插入船身,紧附在船体左舷浸没在水里的部分,随“隐龙”缓缓靠往南岸。
这是最佳的攻击角度,当郝长亨在没有防备下,从江岸跃往船上去,他会予他致命的一击。成功击杀竺法庆,令他更清楚自己的实力。他自创的“日月丽天大法”亦达至全新的境界,“水毒”和“丹劫”两种截然不同,又相辅相乘的功法,成为他的看家本领。
事实已证明,强如竺法庆,亦饮恨在他的蝶恋花之下。
如能除去郝长亨,对两湖帮将造成无可弥补的伤害和打击,等于断去聂天还一臂。郝长亨此人不但文武双全,且有一种天生的说客魅力,想来春秋战国的苏秦、张仪也不外如是。
燕飞在认识纪千千之前,除了为母报仇雪恨一事外,对任何事都不太积极。现在的他,已完全改变过来,因为只有如此,方有救回纪千千主婢的希望。时间更成为决定成败的一个主要因素,所以他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杀死郝长亨,势将粉碎了聂天还进军边荒集的行动,使反攻边荒集成功的机会大增。今次刺杀,他是志在必得的。
燕飞把一直保持在水面上的头没入江水去,丹劫的火热,抵销了江水可迅速令人冻僵的冰寒,又功聚双目,使锐目不受水流浪花的影响,透视水面和岸旁的情况。
蝶恋花来到手上,心灵空莹晶净,人和剑合为一体,剑即我,我即剑。
玄功大成后,他每一天也在进步里,过程缓而难以觉察,但在某些非常时候,例如,早前他从三十丈的距离外分别窃听刘裕和任青媞、徐道覆与菇千秋的对话,便顿然醒觉到,自己已晋入以前不敢梦想的武道境界。
郝长亨伟岸的身影,出现在岸旁一方巨石之上,身旁是美丽的小精灵,高彦的梦中情人“白雁”尹清雅,另外数十名两湖帮精锐好手,散立左右和后方,一副全面撤走的姿态。
燕飞可以想象,郝长亨得不偿失的无奈心情,曼妙的被杀,令他很难向桓玄交待。他冒险回头对付他们,可能亦是被一种力图弥补失误的心情驱使,希冀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只要能带回屠奉三、刘裕或自己任何一个人的人头,总算非是空手而回。
事情当然非是如他所愿,所以,他现在应是陷于情绪的低潮,失落而恍惚,正是刺杀他的最佳时机。
“隐龙”此时离开郝长亨等人立处,已不到二十丈,不住接近。
燕飞的心灵紧锁在郝长亨身上,即使再不用眼去看,郝长亨的一动一静,完全没法避过他心灵的眼睛。如此感觉,他尚是首次发现,心中涌起新鲜的感觉。
他燕飞是否天下第一高手,在击败桓玄、尼惠晖、孙恩、慕容垂或聂天还这些南北最顶尖的高手前,仍是言之过早。但至少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就是他已成为天下间最可怕,能凭玄妙感应,进行刺杀的超级刺客。
十丈、九丈、八丈……
郝长亨一声呼啸,腾身而起,往“隐龙”投去。
燕飞在气机牵引下,左手松脱,离开船体,接着运功猛按,立即生出强大的反震之力,令他破水而出,冲空而上。
丹劫的火热透剑而去,把在上方跃至的郝长亨,完全笼罩在能摧心裂肺,使对手无从抗拒的惊人剑气中。
郝长亨不愧是一等一的高手,就在燕飞破水而出的一刻,察觉到危险,全身遽震,仍能临危不乱,抽出佩刀,立即化为绕身疾起的刀芒,仍保持往“隐龙”投去的劲势。
燕飞暗赞了得,不过却知郝长亨死定了。
由于事起突然,岸上船面的两湖帮高手,人人措手不及,亦由于郝长亨的横空而行,欲援无从,只能呆看。
一声清叱,尹清雅双手多出两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从岸上一溜轻烟般斜掠而上,以令燕飞也没有想过的惊人高速,后发先至,只眨眼工夫,已到达郝长亨下方处,燕飞雷霆万钧的一击,首当其冲的再非是郝长亨,而是尹清雅。
大家都是在半空中无法着力改向,除非燕飞真的变成会飞的神仙,否则必须先过了尹清雅这一关,才能对付郝长亨。
喝骂惊呼声此刻才在两边响起,不过谁都难以改变要发生的事。
换了是屠奉三或刘裕,为达到目的,当会不顾一切全力杀伤尹清雅,再借交锋劲气交击之力,换气续攻郝长亨,可是,燕飞怎可伤害高彦单思症的对象。
以燕飞之能,也没计可施,临时变招,化丹劫能令竺法庆饮恨的杀伤之气,转为可刚可柔的日月丽天大法,改冲击的剑气为吸啜的真劲,迎上小白雁诡变百出的双匕刃。
刺杀郝长亨的大计,不得不中途取消,他便不得不谋求脱身之计,否则,如让对方数十高手飨之以强弩大弓,在全无遮挡的水面下,定可把他射成刺猬。
“噗!”的一声,代替了兵刃交击该有的清脆激响,尹清雅娇躯遽颤,一声惊呼,被燕飞充满强大黏扯剑劲及无可拒抗的惊人力道,带得从空中直掉下去,紧随燕飞之后,“噗通!噗通!”两声水响,先后没入江水里。
船边的十多名两湖帮好手已拉弓搭箭,却没有人敢发射,因怕误中尹清雅。
郝长亨抵达“隐龙”,大喝道:“下水!”
自己首先投往江水,其它人纷纷效尤,两湖帮的人从小在水里打滚,个个精擅水战,回到水里便像游鱼回到家般,不惧任何人。
水里的燕飞暗叹一口气,一指点在从上沉下来仍是血气翻腾,一下子没法回复反抗之力的小白雁的腰肢处,尹清雅立即应指昏迷过去,匕首离手沉往江底。燕飞一把抓着她腰带,升上水面,双脚运劲一撑,两人立即在水面滑翔起来,瞬间顺流远去十多丈,把郝长亨全抛在后方。
一艘快艇正迎头驶至。
燕飞提着尹清雅,心念急转,究竟该把尹清雅掷回去给郝长亨?还是挟美而去?带走尹清雅,或可延误郝长亨到边荒集的行程。想到这里,已离水而起,投往快艇。
屠奉三大叫道:“追来了!快掉头!”
燕飞刚放下湿漉漉的小美人,屠奉三、刘裕和司马元显三个人,已齐心用力把快艇划得转急弯,顺水而下。
燕飞朝“隐龙”瞧去,这艘两湖帮的超级战船,灵活如鱼的掉头,还抛下长索,把落水的己方人马扯回船上去。
屠奉三喝道:“我们不够她快,燕飞你还不帮手?”
燕飞取起剩下的船桨,坐到船头,划起艇来,道:“他们可以比我们快吗?”
刘裕道:“你看吧!”
“隐龙”果然在此短短时间内进入状态,风帆满张,四组二十支船橹,整齐一致地随鼓声“咚!咚!咚!”的划进水里,不住增速,已追至五十多丈后,距离还不断拉近。
司马元显兴奋地嚷道:“我们要不要泊岸呢?”
燕飞、刘裕和屠奉三都生出古怪的感觉,如此合作的“俘虏”,确是绝无仅有。
坐在船尾司马元显身后的屠奉三,见司马元显努力划船之余,仍不忘将目光放在蜷伏船中的尹清雅身上来回巡梭,笑道:“这妞儿是聂天还的宝贝爱徒,老郝绝不敢放箭,我们还可以多撑一会儿,怎都胜过在岸上被大批敌人追杀。”
司马元显仍是情绪高涨,显然非常享受眼前的紧张刺激。嚷道:“有燕飞在!我们怕他们什么呢?”
刘裕笑道:“小飞意下如何?如果让老徐看到,我们四个人这么划艇逃命,会怎样想哩!”
燕飞感到敌船逼近至四十丈许,如此下去,不出两里势被敌人追及。心中既感荒谬又觉好笑。应道:“管不得老徐那麽多了,老郝一方人多势众,动起手来,吃亏的肯定是我们。除非我们肯放弃这头小白雁,否则逃不了多远。更何况,约定换人的时间快到哩!”
司马元显道:“我们何不把刀架在这美人儿的玉颈处,看老郝是否还敢追来?”
屠奉三笑道:“少了一个人划艇,老郝又看准我们不敢杀人,因为,杀人后他们再无顾忌,百箭齐发,公子挡得住吗?如此我们势被迫上,主动之势全失,划得来吗?”
司马元显登时哑口无言。
燕飞和刘裕均晓得,屠奉三已说得非常客气,四人中自以司马元显的武功最为不济,也成为他们的负累,不论水面或陆上,如若动手,司马元显必难幸免。
快艇在水花激溅里破浪而行,大江水面粼光闪闪,反映着夜空的星月,河风迎头照面的刮来,确是别有一番滋味。
郝长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道:“燕兄请释放清雅,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将来小弟必有回报。”
屠奉三长笑应道:“假设郝兄能立下毒誓,三个月内不踏入边荒半步,我们立即放人。”
本闻而意动的燕飞,只好闷声大发财,因为只有如此,方可以延误郝长亨到边荒集的行程。
郝长亨仍没有动气,只提高声音道:“屠兄的要求是否太过份呢?敢问坐于燕兄身旁的是否元显公子?”
司马元显知他从自己的衣着认出自己来,笑道:“是又如何?终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身前求饶。”
“飕!”
弓弦声响,屠奉三闪电祭出佩剑,头也不回的反手后劈上方。
“当!”
劲箭被挡飞,掉往江水。
司马元显则暗抹一把汗,晓得此箭是朝自己背心射来,哪想得到,郝长亨如此强悍和肆无忌惮。也不由佩服屠奉三,他先前估计,看准他们不敢杀尹清雅,确非胡猜。
屠奉三若无其事地还剑入鞘,另一手仍保持划艇的动作,头也不回的笑道:“再射一箭,我会在小白雁的脸蛋划一剑,郝兄想清楚再射吧!”
“隐龙”又缩短船艇间的距离,只差二十多丈便赶上快艇,一追一逃,迅速朝下游的建康驶去,离约定换人的横风渡已不到三里。
郝长亨终失去耐性,大喝道:“燕飞你是否变成了哑巴?清雅只是个小女孩。”
司马元显为之愕然,听郝长亨说话的语气,显然,连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