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创造了一个奇迹,带来荒人的希望。
燕飞从床上坐起来,忍不住的露出一个笑容。
他成功了,成功避过孙恩的感应搜寻。凭的便是他独门看家本领——胎息大法。
他截断了口鼻呼吸,纯以胎息方法,从早上直睡至华灯初上的入黑时分,进入了最深沉、近乎胎儿在母体内的安眠,此时精神十足,整个人焕然一新。
喧闹声从大街的方向传来,令他颇有重返人世的奇异感受。
他取起放在枕旁的蝶恋花,随意的用手提着,站起来,推门外出。
肚子有空空如也的感觉,他却不感肚子饿,只想找一美酒来治治酒虫。
孙恩接近的感觉也来了,似是如非的,令人无法捉摸。
燕飞哑然一笑,丝毫不把被孙恩找到自己的事放在心上。
要来的终于会来,避也避不了,怕他娘的什么呢?来到客栈颇具规模的饭堂,二十多张桌子,一半坐有客人,猜拳斗酒,好不热闹,看外表该是路经的商贩、旅客占大多数。
好的位置都给人占了,他只好到中间的一张桌子坐下,循例点了个小菜,叫了一壸烧刀子。
想想也觉好笑,如自己在新娘河的兄弟,晓得自己竟是到这处来喝酒,会怎么想呢?
酒先来了,燕飞掐开一塞,倒满一杯酒后,忽然发觉,邻桌多了个人出来。
燕飞举杯向那人微笑道:“原来是天师大驾光临,让燕飞敬你一杯。”
原本热闹喧哗的大堂蓦然静下来,人人呆若木鸡。
那人此时方缓缓坐下,面向燕飞,欣然道:“我孙恩从不爱杯中物,以茶代酒如何?伙计,给我拿一壸茶来。”
“当啷!”
不知谁因手颤拿不稳杯子,竟掉往地上,摔个粉碎。
黄易作品《边荒传说》十九卷终
黄易《边荒传说》卷二十
黄易《边荒传说》卷二十
刘裕与屠奉三从淮水返回新娘河基地,已是日落西山的时分。一切准备就绪,只待一声令下。
两人在码头处下马,由士气昂扬的战士接过马匹。
整个基地乌黑一片,只燃亮数支火炬,零星地散布基地内,於方圆两里之内,扼要的高地均布有哨岗,好令敌方探子难越雷池半步,只能於远处监视。
刘裕拍拍屠奉三肩头,道:「还有两个时辰,我们该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屠奉三陪他往宿处举步,道:「我还要找阴奇说几句话。」
又道:「我有个感觉,刘帅你有点变了。」
刘裕讶道:「是变好还是变坏呢?」
屠奉三道:「是变得更坚定不移,只看你在议会上说话的神态,便知你已全情投入,并踏出迈向目标最重要的—步,就是把荒人团结在你的旗下。」
刘裕道:「只有在目前的情况下,荒人才会听我们的指挥。边荒集始终是汉胡杂处之地,各有各的利益,亦各有各的打算。」
屠奉三耸肩道:「有甚么问题呢?只要边荒集能继续发挥她的作用,将成为我们强大的后盾。」
刘裕点头道:「边荒集现在确是我们手中最大的筹码,我有绝对的信心把边荒集夺回来。不论我自己是否愿意,我已成为一个荒人,只要依足荒人的规矩办事,不损害边荒集的自由,边荒集将可以为我们所用。」
两人来到宿处的门口,站定说话。
屠奉三目光闪闪的打量他,淡淡道:「从非荒人变成荒人的过程,确难以向外人道尽,早前在议会举行的当儿,我生出奇异的感觉,就是你老哥终於抛开一切,且明白自己的处境位置,脚踏实地上做应该做的事。」
刘裕听着小屋内传出来,仿如大合奏此起彼落的打鼾声,心中一阵感触。自己的改变当然瞒不过屠奉三这冷眼旁观者。因王淡真而来的打击和深刻的创伤,已化成死里求生的奋斗动力,即使他最后落败身亡,他亦绝不会有半点畏缩。
屠奉三拍拍他肩头,低声道:「好好休息!」说罢转身去了。
刘裕进入小屋,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五、六个人,在单薄的被铺里瑟缩着。
他叹了一口气,到一张空席处坐卜,刚解下佩刀,高彦一溜烟般走进来,在他身前坐下,一脸兴奋的道:「燕飞虽然滚了去干掉孙恩,幸好还有老刘你。我又想到一个问题,须老哥你为我解决疑难。」
刘裕心中苦笑,看来好好睡一觉的大计要泡汤了。
如果实力是以寸清楚量度,那燕飞可以肯定自己不是竺法庆的对手,更不是眼前孙恩的对手。不过,事实上竺法庆却是饮恨於他的蝶恋花之下。
高手决战,影响战果的因素错综复杂,便像两军对垒沙场,士气、状态和战略都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眼前的孙恩明显是不同了,变得更深不可测,且根本是无从捉摸,今人不知如何入手。不像竺法庆般,打开始燕飞便掌握到他的破绽,那完全与竺法庆本身的功夫没有关系,却影响到最後的战果。
燕飞清楚晓得自己正处於最巅峯的状态下,亦正因在这种状态下,他知道虽与孙恩有—战之力,可是与孙恩比拚功力和修养,实是下下之策。
然则孙恩的破绽在哪裏呢?
燕飞淡然笑道:「若天师不反对,我想请其他人先离开。」
孙恩哑然笑道:「原来燕兄仍是这般看不开,竟执假为真,哈!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呢?如燕兄所说的好了。」
整个饭堂的夥计和客人,闻言如获皇恩大赦,只恨老娘生少两条腿,转眼走个一干二净,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燕飞心叫厉害,孙恩凭「执假为真」一句话,立即在言语机锋上占得上风,因为燕飞并不明白,他这句话与眼前的情景有何关系?
燕飞喝掉杯中酒,心中想到的却是纪千千。千千呵!你可有想到我正在靠近边荒的一座城市内,与有南方第一人至誉的孙恩,作生死决战呢?
微笑道:「天师似乎并不在意在这里是头号通缉犯的身分呢!」
孙恩洒然耸肩道:「难道燕兄又以为自己是南方最受欢迎的人物吗?你故意张扬,令人晓得你是燕飞我是孙恩,该是早有预谋,否则,燕兄便该是在边荒的一座山上等我,而不是选在闹市之中。」
两人目光交触,双方均是神态轻松,脸带欢容,如看在不知情者眼内,还以为是故旧重逢,畅谈离别後种种使人难以忘怀的乐事。
酒意上涌,燕飞不由怀念起雪涧香的滋味。犹记得坐在酒牢入门的石阶处,他小睡刚醒,纪千千撒娇的要喝他手上的雪涧香,喝罢闭上美眸,樱唇吐出「边荒集真好」的赞语。那迷死人的情景,仍历历如在眼前。
他是否在那—刻陷进纪千千法力无边的情网去呢?还是她坐船到边荒集去,迎着河风深吸一口娇呼「真香」的刹那?又或扯着他衣袖不放,告诉他忘记了徐道覆的时候?直到此刻他还是不很清楚。
燕飞目光投往饭堂入口处,他的灵觉告诉他,这所城内最具规模客栈里的人,已走得—个不剩,而闻风赶来的城兵,则可在任何一刻抵达,喃喃道:「我是早有预谋吗?我倒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随心之所愿,到城内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幸好天师没有来入梦。这答案天师满意吗?」
说罢目光投往孙恩,只要对方因他反击的话露出任何心神的散乱,他的蝶恋花会立即进击,直至对方授首剑下,始肯罢休。
孙恩双目闪闪生辉的打量燕飞,哑然笑道:「我从没有遇过像燕兄般天才横溢的对手,你的胎息法竟能避过我道心的感应,也使我们今次决战更引人入胜,因为,只要燕兄成功逃走,便可以此法令我无法奈你何。这是否燕兄刚才故意惹起官府注意的原因呢?燕兄竟没有勇气和我孙恩决—死战吗?」
燕飞暗叫厉害,微笑道:「实不相瞒,我是忽然心中一动下,方会叫出天师的名字,与是否想逃走扯不上任何关系,请天师明察。」
燕飞这招反击更厉害,且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比的是「道功」,他说出来的原因,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是甚么原因,完全来自灵性的直接反应,他只是依着「道心」去办,与孙恩所指的好引城内驻兵插手,以营造逃走机会的阴谋论,扯不上任何关系。
当然,燕飞也可以是胡绉,不过,在此刻是无法证实的,可是,假若稍後证实了燕飞的「心中一动」的确灵验,那将证明了燕飞在「仙道」的境界上,高出孙恩一线,如此会对看来无懈可击的孙恩,造成严重的打击,甚至成为孙恩落败的因素。
燕飞蓄势以待,只要感应到孙恩的心神现出波荡,就立即全力出击,乘虚而入。
「啪!」
孙恩鼓掌笑道:「丹劫果然是不同凡响。」
燕飞应掌声遽震一下,终没法出剑。不过,落在下风的孙恩亦因忙於反击,没法掌握良机。
两人又斗个旗鼓相当。
燕飞此招根本是无从破解的,只能待将来的事实印证是对是错,孙恩此记鼓掌发声,表现出他武学大宗师的气势,音响的刹那,恰好是燕飞行功至关键处,即将出剑的一刻,而掌音起处,有如能钻入人心的当头棒喝,令燕飞晓得孙恩把他看个通透。
而孙恩忽然点破他的灵机妙应来自丹劫,更如巨浪撼上船身般令他心神差点失守,大有石破天惊的震慑力,同时破去他必杀的一剑。
孙恩此话背後实含有深意,足可使燕飞生出不如对手的颓丧感觉。因为,孙恩的话正指出,燕飞只是在因缘巧合下得服丹劫,故能改变体质灵性,与孙恩经自身修行千锤百炼而成的道功,有基本上的差异,并不足以自恃。
这一句话,令孙恩重占上风。
可是,燕飞却不惊反喜,因为,他终试探出孙恩的唯一弱点,就是他的「道心」。这本是孙恩最强横的一面,却偏是他可能出现破绽的地方。
所以,孙恩不得不透露出压箱底的秘密,而不能留待稍後於关键时刻利用此秘,经营出最後能击杀燕飞的战略。可见,如他不如此做,确会被燕飞趁隙而进,占得无机。
这或许是击败孙恩的唯一方法。
不过,首先须证明他的「心中一动」是「有的之矢」。
燕飞从容笑道:「来哩!」
蹄声在客栈的西南方处响起,自远而近,大批城卫正全速赶至。
即使以两人的武功,仍没有可能对付数以千计的敌人,何况,两人又处於敌对的关头,但以两人的身手,在敌人形成包围前,要遁逃仍是绰有余裕。
孙恩适才嘲笑燕飞缺乏一战的勇气,正是指此,因为在这样的形势下,只要燕飞擅加利用,确可以暂避孙恩的纠缠。
孙恩正要乘占着上风的大好形势下全力出手对付燕飞,纵使杀不了他,也可以凭绝世功力重创燕飞,削减他逃走的本领。可是;燕飞一 句「来哩」,说的不似是只指城街那般简单,登时被他勾起「心事」,气势被削,竟是出不了手。
蹄声愈趋清晰,只听声音,来骑达数百之众,且夹杂着纷乱的足音。
孙恩神态仍是一副轻松写意的模样,悠然自若的道:「念你一身修为得来不易,事情亦非必须分出生死方能解决,燕兄可有兴趣听本人唠叨几句?」
燕飞心忖,际此即陷重围生死悬於一发的紧张时刻,肯定非是说法的好时机,可是孙恩偏有此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