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破天颔首不语,表示服从江文清的调度。只看他神态,便知江文清在帮内的地位,不仅是因她为帮主爱女,更因她有真材实学。
祝老大讶道:“边荒集现在形成四帮分立的局面,其他帮会均不足为患,文清说的形势复杂,指的是那一方面呢?”江文清一对秀眸射出锐利无比的神色,显得她更是英姿飒爽,沉声道:“在淝水之战前,胡人势盛,人人视边荒集为畏途。现在形势逆转,想来分一杯羹者大不乏人。我们最近收到消息,两湖帮的聂天还也想染指边荒集,以打破我们令他不能踏出两湖半步的封锁,据传他已派出得力高手郝长亨,率领精英,这几天便会抵达边荒集。”
祝老大一方所有人均为之色变,郝长亨是名震两湖的人物,骁勇善战,,是两湖帮的第二号人物,聂天还差遣他来,是对边荒集有必欲得之的决心。
江文清从容道:“边荒集再非以前的边荒集,我们须谋定后动,否则鹬蚌相争,最后只会便宜其他人。”
坐在祝老大左方首席是位垂着一把长须的中年人,手摇褶扇,一派文士打扮,神态悠然自得。
此人叫胡沛,颇有智计,乃汉帮的军师,地位仅次于祝老大和主理赌场的程苍古。闻言皱眉道:“不知文清小姐是否晓得。。。。”江文清截断道:“胡军师指的该是随燕飞一道从建康回来的人中,有谢安的干女儿纪千千,我说的形势复杂,此亦其一。到目前为止,我们仍不宜惹翻谢安,竺不归正是一个好例子。上上之策,莫如借刀杀人,隔岸观火。”
胡沛叹道:“现在我们正借势整顿边荒集,若让燕飞肆意横行,我们汉帮在边荒集岂还有立足之地?而燕飞的问题必须于天亮前解决,我们的目标只针对燕飞一人,事后便不到谢玄来插手。”
江文清道:“因何必须于天亮前解决燕飞?”祝老大忙亲自解释答应纪千千送回第一楼的建材一事,最后结论道:“假若成功除去燕飞,让庞义重建第一楼又如何?没有人敢说我们因害怕燕飞而屈服,便当是卖个情面给谢安。”
直破天奇怪道:“祝老大何不一把火烧掉木材,却要花一番工夫运走储藏?”胡沛代为解释道:“边荒集的人对杀人可以视作等闲,但对放火却有很深的忌讳,皆因屡遭火劫,如我们放火烧掉木材,必遭人诟玻且庞义此人对木料很有学问,选的均是上上之材,又经药制,烧掉实在可惜。在边荒集,凡可以卖钱的东西,没有人肯浪费。”
祝老大见江文清一副深思的神情,道:“文清现在该清楚我们不得不采取行动的形势,以我们的力量,再加上文清之助,实宜速战速决,一举除去燕飞,哪时余子再不足道。”
江文清平静地道:“若给燕飞突围逃走,会出现怎样的局面呢?当日以符坚的实力,仍被燕飞逃出边荒集去,此事轰传天下,祝叔叔敢说有十成把握吗?”祝老大为之语塞。
江文清道:“边荒集的其他大小帮会,对此事究竟持何姿态?”
祝老大脸色一沉,冷冷道:“现在有资格与我们一拚者,只有拓跋族的飞马会、慕容战的北骑联和羌帮三大帮会。飞马会一向跟我们不和,还因燕飞与拓跋圭的关系向庞义等提供保护,令我们投鼠忌器。照道理,他们会全力支持燕飞来打击我们,幸好我们早有对策,利用北骑联对拓跋族和燕飞的仇恨,说动慕容战钳制飞马会。慕容战已亲口答应我,若夏侯亭加入战圈,他们将不会坐视。”
江文清淡淡道:“他坐视又如何呢?”
祝老大目光转厉,沉声道:“边人最重口齿承诺,如慕容战口出而不行,边荒集将再无他容身之处。”
江文清柔声道:“文清尚有一事不解,在边荒集的胡人,惟有通过跟我们汉人买卖南北货物,方有利可图,凭着这点,谁敢不听祝叔叔的说话。”
祝老大叹道:“边荒集是个认钱不认人的地方,谁阻碍交易买卖,立即成为边荒集的公敌。我们虽对边荒集的汉人有影响力,可是有些事仍不到我们去插手,这里的汉人有过万之众,每天来来往往的更难以计数,像拓跋族卖的是北方最高品质的战马,运到南方可赚取暴利,我们若不准任何人向他们买马,后果难测,亦不可能禁绝,且首先我们便要和夏侯亭正面冲突。”
江文清笑道:“此正为爹派文清来的原因。”接着玉容一整,与弯弯秀眉相得益彰的修长凤目,射出智慧锐利的采芒,冷静的道:“燕飞仇家遍地,竟还敢公然在边荒集现身,首先慕容永兄弟等便不肯放过他,我们也犯不着先出手代劳。”
祝老大沉吟道:“最怕是他先发制人,攻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江文清道:“燕飞岂能全无颇忌,他若打定主意以武力解决,便不会让纪千千来和祝叔叔说项。明天还木之事并非难以化解,只要祝叔叔让边荒集所有人晓得是你老人家送给纪千千的欢迎礼,祝叔叔还可以赢得尊重美人的风流美名,纪千千的风头亦将会盖过一切,谁胜谁负再没有人有闲心去理会。”
祝老大终被说服,一震点头道:“文清的看法很透彻,纪千千确没有辜负秦淮第一名妓的声名。坦白说,即使撇开对谢安、谢玄的顾忌,我仍感到没法拒绝她,不想令她失望而去。”
江文清美目倏地亮起来,漫不经意的道:“我们亦非完全被动,只要文清可把纪千千弄上手,等若一匕首直刺燕飞的心脏!”众皆愕然。
随着燕飞和高彦逐渐接近,荒众愈是喧哗震耳,更有人为他两人打气喝釆,又传出零星地呼叫燕飞的呐喊。在只颇自己本身利益,不理别人闲事的荒人来说,这是罕有的情况。
燕飞直抵东门大街,倏然止步,与聚众达至千人以上,填满大街、小巷、店铺所有空间的荒众,隔开一条车马道,千多人霍地静下来,看燕飞是否有话要说。
直至此刻,高彦仍弄不清楚燕飞葫芦内要卖的是何药。
燕飞目光缓缓扫视,脸上现出亲切灿烂的笑容,没有故意扬声,却字字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内去,从容道:“燕某人今晚有一事公布,只要我燕飞一天命在,你们便不用向祝老大纳地租,他要收嘛,着他来向老子收吧!”话声方落,荒众立时爆出轰天暍采声,震动整个边荒集。
高彦暗呼厉害,燕飞此举等于把汉族荒人被迫缴租的事情全揽上身,依边荒集的规矩,除非祝老大成功铲除燕飞,否则亦无颜向势力范围内的荒人再收地租。
荒众又静下去,因为燕飞打出肃静的手势。
燕飞淡然道:“我为你们出头,亦需要你们的合作,从这一刻起,边荒集回复到淝水之战前的边荒集。你不要来理会我,我不要理会你,大家只管自己的事。现在给我立即散去,喜欢回家、逛街或继续干活做生意,适随尊便,但勿要再在这里胡混看热闹,老子并不习惯给人看猴戏般看着。”
荒众又响起震耳欢呼。燕飞果然没有食言,几句话便把荒众的心争取过来。当然,打后还须看他是否有本领对抗汉帮,不过只要他一天仍活勾勾的在边荒集生存,荒众将可以享受边荒集不受任何法规限制的自由。
纪千千兴致盎然的瞧着街上聚集的荒众逐渐散去,欣然向小诗道:“你看我们的边荒第一剑手多么本事,几句话嬴得所有人的欢呼喝采。”
刚来到她俩旁的刘裕微笑道:“这叫对症下药,我们的保镖王肯拿条小命出来,荒人当然不会吝啬喝采声,大叫大喊不用太花力气,又可暄泄对祝老大的愤怨。”
在说着这番话时,刘裕生出前所未有的动人感觉,感觉来自对燕飞所使手段的激赏,从而联想到谢安知人的眼光,亦正如燕飞说的,没有人比他更懂玩这个边荒集式的游戏。但这些都不是最使他动心的原因。
无可否认地,此趟边荒集之旅已因纪千千加入而彻底改变了,在兵凶战危中注进灵性和温柔,她便如破开重云射往冰天雪地的一束耀目温暖的阳光。在篝火的掩映下,庞义等人搬箱布阵的声音不住传过来,她是如此地美得不可方物,更打动人的是她对生命的爱恋,择善而从的坚持,对新体验的追求。
纪千千尚未回应,足音从后方传来。
刘裕心中一震,别过身来循声瞧去,入目的是一对锐利如激箭的凌厉眼神。
纪千千主婢亦转身朝从一道横巷转出来的十多名胡族大汉瞧去,庞义等停下手脚,生出警戒的意念。
领头者是一名佩刀负手缓步而至的年青胡汉,体型硬朗威武,脸相粗豪得来很有性格和男性魅力,上身只穿一件袒露双臂的羊皮背心,步履稳定,两眼不眨的盯着刘裕,似若其他人全不存在。
随在他后的十多名胡人战士,擒刀带枪的,人人双目凶光闪闪,杀气腾腾,一副择人而噬的恶模样。只要不是盲眼的,便知他们是为寻衅闹事而来。
小诗首先吓得一阵抖颤,纪千千忙搂着她。
刘裕神色沉着,心内却是暗暗叫苦,从对方的胡服衣饰,他已猜到来的是谁,而对方的实力,更是大大出乎他料外。
此人肯定是燕飞和他刘裕的顽强对手。
胡汉跨过颓败的后院门,仍盯着刘裕,边行边道:“你不是燕飞,因为你用的是刀,所以你就是哪个甚么刘裕吧?”刘裕冷然道:“你也就是哪个甚么慕容战吧!”慕容战倏地在离他们处十步许外立定,待要打手势着后方的手下扇形散开,准备一言不合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是当他目光从刘裕处移开,落在纪千千俏脸上,再往下巡视,接着雄躯剧颤一下,从心底嚷出来般道:“纪千千!”其他慕容鲜卑族战士人人看得目瞪口呆,被纪千千惊心动魄的艳色所慑。
纪千千躬身施礼,嘤唇轻吐道:“千千向慕容当家问好。”
剑拔弩张的气氛立时冰消瓦解,纪千千根本不应是边荒集能享有的恩赐,而偏偏她正活色生香地现身此处!种种想法,令人生出异样的动人滋味。
她是如此地与边荒集格格不入,偏又配合得天衣无缝。
刘裕暗叹边荒集确是不同了,因为纪千千芳驾已临。
慕容战神魂颠倒的忙自谦道:“是慕容战失礼,没有先向千千小姐请安。”
刘裕哑然笑道:“慕容兄究竟是来向千千小姐请安问好,还是要试试小弟的斤两呢?”慕容战朝他望来,双目神色立即由温柔转为凌厉,手握往刀柄去。
第四 章最佳武器
燕飞轻松的在街上漫步,向战战兢兢,左顾右盼,以防敌人扑出来突袭的高彦道:“你身上有多少子儿?”
高彦苦笑道:“只剩四锭金子,该可换百来个筹码。”
燕飞失声道:“就只有这么多?真是败家子。”
高彦叹道:“如非江郎财尽,又或没有千千,我怎肯随你回来。嘿!他奶奶的!我已所余无几,你老哥不是也要拿去奉献赌场吧?真不明白你因何似有必胜的把握?”
燕飞微笑道:“因为我至少是半个神仙。总而言之我着你押那一门,你就把全副身家押上去,便是那末简单,明白吗?”
高彦领他转入横街,来往者甚众,虽是人人拿眼来看他们,却没有人敢搔扰他们。
燕飞的心灵一片平静,感官的敏锐不住攀升,街上的情况一丝不漏的尽在掌握之中。
高彦又兴奋起来,凑近道:“没有带错你去见纪千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