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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印 四（10）
看到我们出来，他们中的一位长者开始起调哼唱，接着十六个人开始一起哼唱，并拉着手在原地按照哼唱的旋律打着拍子小步左右移动。西儿告诉我，普兰是歌舞之邦，其中最古老原始的大型民间歌舞“玄”（科迦鲜），须在重大节日和庆典时跳。歌词内容则固定得一字不许更改。那是有关世界形成、物种起源、风雨雷电等自然现象的一系列解释，是由歌者传达的这一人群的世界观。歌舞由十三大段组成，男女二队各十六人，可演唱整整一天。“玄”的表演形式是圆圈、半圆圈或一排，舞时基本上在原地，有时可以左右移动，边唱边舞，有拉手的跳法，也有不拉手的。在这片歌舞声中，我一直陶醉着，后来也加入其中，一切都是那么和乐融融。离开的时候，我挂着满脖子洁白的哈达，感动得泪眼矇眬。
夕阳西下，我站在孔雀河谷举目一望，金灿灿的河水与金灿灿的河床，相互交合，宛如孔雀开屏的扇形尾翼，亮艳夺目。四周峻峭的雪峰洒了一层金光，像是神话中的宫殿，护佑着金色的孔雀。笼罩着金色光环的雪峰下是风化的砾石和黄沙形成的堆积层，起伏有序，沟壑纵横。来自孟加拉湾的海洋季风穿过喜马拉雅山吹到这里，形成了青藏高原难见的湿润气候，大片的绿洲似翡翠般镶嵌在孔雀河谷，错落有致的村庄，缭绕的炊烟，赶着牛羊的牧童和转经的老人，使人仿佛到了一个世外桃源，就像传说中的香格里拉。
日记五：古如江寺
位于阿里地区的古如江寺始建于1935年，是阿里境内唯一的苯教寺院。在历史上阿里曾作为古代象雄王国的中心和苯教的发祥地而红极一时。20世纪初，西藏近代史上著名的开明派僧人之一琼追？晋美南卡多杰首次到达阿里时，他以佛苯一家的开明思想影响、感化周围的僧俗官员和当地信教群众。由于他见多识广，当地的不少宗本和头人纷纷拜他为经师乃至政教顾问。他以高深的宗教学识和崇高的人格魅力征服了当地信教群众，帮助他们消除“佛苯水火不相容”的历史偏见。琼追也是一位医生，并著有几部医学著作，高超的医术对他的传教效果以及提高其知名度带来了积极的帮助。在西藏地方政府派往阿里的大小僧俗官员的支持和当地老百姓的拥戴下，他终于在冈底斯山附近建立了历经千年之后的第一座苯教寺院——古如江寺，重现苯教的辉煌。琼追？晋美南卡多杰是古如江寺院的创建者，也是该寺院的第一任堪布。琼追相对短暂的一生中拥有过众多的弟子，其中最著名的有已故苯教大学者白崔和目前尚健在的阿里地区政协主席丹增旺扎上师。（作者特别备注：此书完稿时，丹增旺扎活佛已经圆寂，让我们缅怀这位仁慈、杰出的上师吧。）
我们阿里之行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行程，就是去拜访琼追？晋美南卡多杰的弟子——丹增旺扎活佛。丹增旺扎活佛是藏北巴青县人，五岁出家，十六岁获格西学位，二十三岁学习藏医，由于自身的刻苦，在宗教、历史、藏语法、天文历法和藏医等方面造诣很深，是藏区公认的十二大藏医之首。由于丹增旺扎为人谦和，知识渊博，加之又是最有影响力的西藏雍仲苯教活佛之一，所以他在阿里地区威信很高，人们都把他称为比丘长者。他已经八十五岁高龄了，但上师说他依然每天勤奋地给所有求医的人无偿看病给药。病人不管来自何方，看病时给钱不给钱，他都一视同仁，诊病、开方，还亲自配药。更让人感动和佩服的是他每天不管日渐衰退的视力和生命，依然坚持自己做药，自己加持药的功力。他把自己平时节省的工资、平日看病的收入和信教群众的供奉布施，以及享受的国家政府津贴等积蓄共一百多万元人民币，都捐给了阿里地区卫生教育事业、灾区以及贫困百姓，在冈底斯山脚下建立了藏医药学校和小学，而他平日生活却极其清苦。他用他的捐赠不断地制药，他制作的藏药，可供阿里地区人民吃十五年。他的弟子曾经劝他休息，不要亲自做了，由学生们来做，但是他却说：“我的生命已不多了，我要在圆寂之前尽最大的努力。国家和群众给我的，我要全部返回给他们。”当时他的学生们哭着下了陡峭崖壁上他修行的屋子。他还用十几年的时间著述《苯教源流》这本极有学术价值的藏文专著，使今天的人们认识和了解了苯教的起源、发展和历史。丹增旺扎是阿里地区最后一位颇有盛名的苯教活佛了。
心印 四（11）
上师说丹增旺扎活佛经常在阿里地区的狮泉河看病，因为作为阿里行署的所在地，那里更方便当地人的问诊。没有病人时，丹增旺扎活佛会手持念珠闭目诵经，或者研究医书。有时，他还为生活困难远道登门求医的群众提供食宿。他每年冬季都要回到距狮泉河二百七十五公里的大山里的古如江寺。这次上师已经通过预测确认丹增旺扎活佛回到了寺庙准备闭关，我们如果幸运的话是可以在这位活佛闭关前见到他的。
西儿按照上师的指引往古如江寺开去，经过的每一座自然村落里都有由红、白两色矿物颜料涂染的玛尼堆和佛塔，这里堆放着人对神的崇敬——羊头、牛头和满刻真言的玛尼石。每天，身着传统服饰的老老少少，左手拿着转经筒，右手数着佛珠，围绕着佛塔一遍一遍、一圈一圈重复着修行的路。一路上土路还算好走，好走得让人奇怪。接近古如江寺附近的村庄时，路上有两次碰到经过的车子，车主都向我们摆手，示意我们别再前行或者返回，改天再来。上师听懂他们的话说，前面几天来洪水不断，已经有几辆车被冲走了，造成了人员伤亡。他们也奇怪我们为什么一路都没有看到洪水冲过去的痕迹，仍然开过来。是的，我不奇怪了，因为有西儿和上师的神通和佛与天神的护佑，让云彩如此洁白地飘移，让天湛蓝明快，让大地平坦地铺展。
车子终于驶到古如江寺的门口，停下来。山峦和寺庙一片寂静。我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往寺庙里冲，急于见到这位梦寐以求的比丘长者。西儿叫住了因动作过快有些喘息的我。这时寺庙里出来一位年轻僧人，他用藏语和上师交谈。西儿告诉我，上师告诉这位僧人我们的来历和目的。僧人告诉我们，活佛不在寺庙，刚刚进入左边山上那间崖壁上修行的屋子了。他带我们从山下看看门关上没有。他说：“按理说门应该在这个时间关上了，我们过去看看你们是否幸运，如果门没关，你们就幸运，可能活佛还在准备东西；如果门关上了，那就只有一个月以后再来，因为活佛闭关了，闭关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搅。”于是我们走到寺庙左边的山脚下，仰头看那间千年的借着一个洞穴半倚山壁半悬空的、用木头建筑的修行屋子。西儿带着笑容说道：“你们看门虚掩着，开着呢，我们要快些上去，趁着活佛闭关前。”那位年轻僧人有些惊讶，但他还是先行带路，并打了个请我们跟随他上山的手势。在这海拔五千米左右的地方，爬着山石劈成的台阶，实在让我有些吃不消，但我还是忍着两腿的酸痛和似脱水的身体，气喘吁吁地爬了上去。通往小屋的一段木梯像古时的栈道，在这里倚着山崖，只能一人通过。年轻僧人已经先我们进入小屋去告知活佛了，西儿和上师就着我慢步在后。最后我们终于进入这间不能直立的只能挤五六个人的小屋，我也终于见到了这位头戴白帽、身穿简易僧袍、满脸笑容折起四散皱纹的可爱的老人。西儿和上师赶紧向活佛敬献哈达，我也学着他们给活佛敬献了哈达。
年轻僧人完成了使命似的，恭敬地退了出去。上师和活佛亲切地一问一答，他们好像也是老朋友了。西儿用汉语和藏语也简明扼要地交流着。他们时不时互相把脉切磋，活佛时不时拿出身后一包包各类藏药比对探讨，也时不时拿出他写的经书或医药书给上师和西儿讲解。经过同意我当然抓住机会开始职业工作照相和记录。这位八十五的慈祥老人身材高大，清瘦，由于年长和长年打坐的缘故，后背稍有点驼，但他耳朵不聋、眼睛敏锐，精力旺盛。他话不多，靠摸、问、看、闻诊断。老人面对着小屋的门倚着墙壁一直盘腿坐着，他身边被各类经书、药典和一包包像面袋一样大小的藏药包围着，多得无法数清。这些物品前的狭小空地就是我们可以活动的唯一低矮空间。这边还算光线明亮些，活佛右手边是延伸进的洞穴，那里黯淡的光线用肉眼难以看清楚，但我还是半蹲着挪了进去。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些，我努力看着，哇，原来都是古董佛像和各类敬佛的珠宝，还有如同经书一样层层叠叠的藏药。我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生怕打搅了他们。时间过了近四个小时，西儿和上师终于满意地结束了对丹增旺扎活佛的拜访和交流，他们也分别到洞穴中的佛像前敬了敬佛礼。出门的时候，老人和我们都依依不舍。老人驼着背从坐的小窝里起来，从一大堆经书和药典里抽出一本书递给西儿，西儿虔诚地接了过来。老人向我招了下手，我赶紧挤过去，他用纸包了一包藏药，让西儿转告我是给我患眼疾的妈妈的，并嘱咐用药的方法。老人用不流利的汉语对我说：“你会很健康的，好好的，好好的。”此时我已经哽咽无语，眼里被泪水湿润着。
心印 四（12）
临走的时候，活佛用藏语和西儿说了一句话。西儿告诉我，他已经知道自己过了八十六岁就要圆寂了。他依然说着上师告诉过我们的同一句话：“国家和群众给我的，我要全部返回给他们。”这就是丹增旺扎活佛的全部。慈悲和善事伴随着他的一生。此时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把这位老人深深铭记在心中。
晚上在清理数码相机的照片时我发现，所有拍摄丹增旺扎活佛的照片，在他的影像周围都有一个飘忽的他的重影，微白色的气雾，像光环一样照耀。这是活佛功德的能量和法力的真实写照。
日记六：古象雄村落
自从西儿得到丹增旺扎活佛的真传藏医药经书，她就顾不上和我说话，总是和上师探讨医理什么的。我只有自己看看旅游指南，或是回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幕幕，只有沿途要求他们停车照顾我的摄影工作时才被重视。车子开始往扎达、古格城堡方向行进。
我看着地理书上对扎达土林的介绍，一抬头，我们的车子已经盘上了一座山顶，在明朗而艳丽的光线下，我被惊呆了：这就是上师、西儿、书里提到的土林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