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带着一股子狠劲,就像一只只母狼似的。能在短短一年时间把娇滴滴的女兵训练成这般模样,非名将难以办到,但太平公主却只是个不出宫门的公主而已,所以,王方翼是惊讶疑惑的,公主的身后到底站着哪一位将领,会出手帮助她训练女兵,这简直匪夷所思,先不论将军们会不会支持一个公主练兵,叫他们去练女兵就是一种侮辱了。
王方翼想不透,但是问老友裴行俭,他却总是笑而不答,而且,只要问到太平公主的事,裴行俭都笑的一脸高深莫测,却不透露只言片语。王方翼来了兴趣,便把这次带领女兵的族侄女王子嘉叫过来,可是无论他怎么拐弯抹角的问,这个侄女儿却只是笑着打哈哈,就算拼着忤逆长辈,关于军中训练之事却一个字都不说。这份忠诚,就连王方翼也叹服,只得放过侄女儿,自己观察太平公主来琢磨。
可是越琢磨,越发现这个十四岁的小娘子根本琢磨不透,那双历经世事的双目,沉稳的谈吐,总让他这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子不由自主的把她当作成年人来对待。且在谈到军政之事时,公主总是能言之有物、一针见血,很有见识,观她平时为人,也很有器量,即使被波斯王子百般纠缠,也只是微微皱眉便能丢到一边,毫无怒意。
王方翼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如果太平公主是一个皇子,那么大唐将会赢来大治之世,繁荣昌盛更上一层楼也未可知。可惜,她终究是一个女子。
48西域行:裴行俭的试探
晚宴就和平时一样说说笑笑的散场了;王方翼和波斯王子都已经离去到自己的帐篷中去,但是太平却没有走,当然这是裴行俭留下来的。
两个人没有接着再喝酒;而是在空旷的戈壁滩上站着;抬首仰望皎洁的月色;两人都静默不语;谁也没有先打破这种寂静,谁的脸上都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一样的高深莫测的眼神和表情。
如果这时候拉吴沉碧出来围观,她一定会爆出一句;靠;做人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两个笑的一脸高瞻远瞩的人终于移动脚步,在戈壁滩上慢慢前行,仿佛在夕阳下散步似的,惬意、慵懒,享受美丽的景色和难得的轻松。但这个时候天上是皎洁的月色,四周是荒芜人烟的戈壁滩,极目一望,都是干燥的土地和砂砾,除了让人顿感苍凉以外,让人如身在江南一样的惬意美感是没有的。何况,就算要散步,就算要品味这西北的风情,也用不着在大晚上吧。
所有被打发不能跟着的仆从都暗暗叫苦,我的个主人呢,咱什么时候游玩不好,非得挑这么朦胧的夜晚不成,还不让跟着,要是闹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哟!但是,遇上装逼的主人,他们也只能受着。还好王公公这次没有跟来,否则一定会哭瞎眼睛不可,但是他被太平抛弃在洛阳,现下岂止哭瞎眼睛,简直想撞墙啊,公主去西域居然不带着他这个大总管去啊,一定是被嫌弃了。
离开人群三四十步的时候,裴行俭终于停下脚步,抚着胡须看了太平一眼,笑道:“公主小小年纪,好定力。”
太平轻轻一笑道:“裴公要卖关子,我当然得舍命陪君子,何况月下踏沙而行,也是一种难得的意境。”
裴行俭被揶揄了也毫不在意,背着手望着远方问得高深莫测,“何为天下?”
太平袖手一笑,这老狐狸果然猜出了一些,不过想的确实太深远了一些,现在大唐拉出谁来,也不会想到她会是为了那个位子做准备,那么只能说明,裴行俭真的通阴阳之术,未来之事莫非真有可为,即使到了现在太平仍然觉得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因此,她袖手一笑,道:“天下乃万万子民之天下。”
裴行俭又问道:“公主觉得这西域有什么?”
太平抬眼望向西边,“荒漠、神秘、边远,还有……混乱!”
“乱中才有治,乱中才有隙可循,这神秘的边远的荒漠便于隐藏,公主,某说的可对?”裴行俭终于偏头望着太平,一双眼亮有星芒一闪。
太平落齿一笑,道:“狼虎环视,边陲荒漠之地,势力再大恐也鞭长莫及。”
裴行俭沉声道:“中原稳固,无可治之地。”
太平轻轻一叹,没有再说,中原可治可大治,却没有她的位置,她忽然转了话题,“永仪聪慧多谋、颖悟绝伦,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观其器量,可承父志。”
裴行俭笑了一声叹了一声,道:“小女虽有少许聪明才智,却年少轻狂,不堪大用,何况闺阁女儿,才智得来何用?”
太平冷笑一声,道:“月色虽好,然冷气袭人,我就不陪裴公赏月赏风沙了,告辞。”太平甩袖而去。
裴行俭撸着胡须笑而不语,一个人在月色下又站了很久,直接轻微的一声咳嗽之后,才面色萧索,长叹一声转回帐篷。
从始至终,两个人都在打哑谜,都在试探,都没有说透,裴行俭却在心中已有定论,第二天,便把女儿裴永仪从太平身边调过来,文书往来、使团事务、西域人情一一详细加以教导,把她当成继承父志的长子教导。
他的这番改变,让多年老友王方翼暗暗惊叹,出了玉门关没几天,他终于忍不住找个时间拉住裴行俭问道:“你那晚和公主到底说了什么?”
裴行俭笑眯眯的说道:“赏月赏风沙。”
王方翼额角青筋直跳,忍着暴怒,咬着牙说道:“你若是不肯说实话,别怪我不管几十年的老交情。”
裴行俭摇头一笑,陪着老友的肩膀叹道:“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告诉你,好好教导你那族侄女,或许将来会给你们王家带来莫大的好处。”
王方翼皱眉沉思一番,忽地再也站不住,在帐篷里来来去去的踱步好几次,才停下来,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我知道你通阴阳之术,只是,这,这也太……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裴行俭摇头道:“天地机宜岂是凡人能猜透的,你也不要多想,或许是我看错了也未可知。若不是我年纪已老,几个儿子又太幼,我也不会走下这一步,人老了,总会想给后代留下一条退路。你们王家若要自兴,唯有你那侄女儿或可有所为。”
王方翼又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其实自王皇后废弃以后,王氏一族虽为望族,却已被宫廷打压的一蹶不振,势力大为减弱,族中子弟出仕后几乎全面被压制,完全没有被提拔的可能,长此以往,必然会在士林权贵中消失。作为族老之一,王方翼当然很焦急,可是武后一直势大,且越来越强盛,恐怕只要有她的一天,王家就无法抬起头来。但凡有那么一丝重振家声的希望,王方翼都不会错过。
既然老友已这么直白的点明,王方翼即便没有全信,也会去试一试,搏一搏,自此,便把族侄女王子嘉给调到了身边,竟然把她当成宗子来教导。
不说裴永仪和王子嘉被这种突如其来的重视而搞得有些惶然,有些兴奋,甚至于一度手足无措,她们当然明白长辈这种特别的教导是嫡长子才能享受的待遇,但是却无法明白,为什么长辈们忽然这么重视起她们来,平日在家中,最多让母亲教导后宅之事罢了。
她们不明白,太平和吴沉碧却非常清楚,两人听到裴永仪和王子嘉的疑惑时,立即相视一笑,欣喜不已,口中却不说破,只是鼓励两人不要有压力,凭着她们的才能一定不会辜负父辈的教导传授云云。
待到裴永仪和王子嘉离开,吴沉碧才攀着太平的肩膀,死命盯着她眼睛,问道:“那天晚上,你和裴老头装了半天逼,到底说了什么,让他有这么大改变?”
太平笑道:“互相试探了一会,那老头最终还摆了我一道。哼,这头老狐狸果然不简单,母亲对他多方忌惮,恐怕也和他这种近妖的识人之明而感到恐惧。”
吴沉碧皱眉深思一番,点头道:“武后对于裴老头确实态度很暧昧,一直都选择敬而远之,裴老头几乎是唯一一个因为立后之事被贬还能升官的人,哼,真是不简单。”
太平笑道:“只怕是裴公自那次事件之后学乖了,一心忠于皇帝,从不偏向其他任何势力,对于皇后来说,根本就不存在威胁,所以他才有机会从安西大都户调回京中。吴沉水那货好像也一直对裴公敬而远之,哼,恐怕是棋逢对手了吧。”
吴沉碧点头道:“您说的是,吴沉水那么喜好下棋和书法的一人,遇到裴老头这么个棋书双绝的人,竟然从不肯主动接近,看来是嗅到了对方的骚狐狸味儿,遇到同类了。仔细想想,吴沉水那张毒嘴唯一没提及的就是裴老头了。”
太平抚掌一笑,道:“吴沉水也有憋屈的一天,这不得不说,让我也觉得很痛快。”
吴沉碧点头笑道:“同感同感!”
远在长安的吴沉水不由得连连打了数个喷嚏,眉毛一皱,嘴角斜斜一挑,暗骂一声,陛下和吴沉碧那混蛋肯定又在背后说我的不是了,哼,回来得好好治治,她们倒是好,轻轻松松的跑去西域,留下她一个人在长安应付帝后二人的盘查,真是岂有此理,还被武后抓去代替了吴沉碧那混蛋的活儿,甚么内书舍人,本官可是大周国堂堂宰辅,竟然去干这等只能执笔听后差遣的小吏活儿!真是大材小用,浪费时间!
49西域行:打猎为名
出了玉门关;半月后便到了西州,才到城郊,便见一行人早已驻马迎接;起初一批看起来满身华贵;恐是西州权贵;接着便是普通的百姓和西州官吏在城门外一里处相迎;官吏们都在套着老交情,百姓们满脸笑意;绝不像是被官员们拉出来当布景的,而是真心实意的迎接裴行俭这个给他们带来莫大福祉的老长官。
太平的到来也没有引起官吏们的惊讶;看来他们已经事先得到了消息;太平一入西州城,早已安排了气派的行馆,一应服侍之人也都有,其中胡人女子居多,个个妍丽多姿,比之长安城西市的胡人女子也差不离太多。
到了西州城,太平便开始着手各种调查事宜,幸而这两年,吴沉水的生意也已经做到了西州,木兰阁也开到了这里,这倒是要得益于参加女子科举应试的女才子居然也有西州仕宦之女,所以这个地方的情报,太平来之前就已经得到很多。
何况,她这次来西域可不是来闹着玩的,如果能在西域埋下一颗钉子,拉出一只军队来,那是再好不过了。西域这地方胡汉混杂,各小国在太宗朝时内附,被设置为都督府,由当地贵族担任都督,属于用当地人治理当地人,又于龟兹、疏勒、于阗、碎叶四镇设置重兵,并设置安西大都护统管军政大权。虽然朝廷对此地极为重视,但此处人情势力之复杂,几万屯兵却并不能真正压制,尤其近几年唐屡败吐蕃以后,西突厥便开始蠢蠢欲动,敢于公然反抗唐廷的统治。在这种地方,弄点兵出来,只要搞定了安西大都护这个最高长官,还是大有可为的。这就是太平知道王方翼为检校安西大都护后选择王子嘉带兵的意图,带过来的两千女兵,她从来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