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天晚上,很高兴地跑到山上去打猎的兰罄抓了两只又白又漂亮又肥美的雪鹿回来。他将两只鹿用麻绳绑着,拴在腰后一路拖着回来。
他跑啊跑、跳啊跳地哼着歌跑进自个儿的小院里,身形轻快得不得了,彷佛身后拖着的不是两头大雪鹿,而是两只小水鸭似地。
小七燃起了灯,正一脸哀怨地坐在桌前凝视着灯花发呆,兰罄一脚踹开门,见着小七,便将一头鹿解了扔到他面前,然后偷瞧了他一眼,羞怯地笑了一下,扭捏说道:「那个,小鸡,这给你吃,我吃饱了!」
「啊?」小七双眼无神地回过头去望着兰罄。
兰罄见小七没有立刻收下他的心意,眉头一皱,怒道:「啊什么啊,你再啊一声看看!」
小七立即清醒了,他看看地上的鹿,再看看兰罄,连想也没想便立即脱口而出:「谢谢师兄对师弟这么好,不远千里迢迢跑到后山那么偏僻的地方抓到这一头好大的鹿送来给师弟。师弟一定不会辜负师兄的用心良苦,等一下马上到院子外头生火将这头鹿烤了,然后师弟吃一半师兄吃一半,一人一半感情如胶似漆永远不散!」
兰罄听见小七这么说,心里头怒气倏地便全消了。他又是高兴又是害羞地,低头看了看鞋尖,又看看小七,说:
「那你还不生火,我把另一头拿去给爹吃,你快点烤一烤,等我回来一起吃……」兰罄吸吸苏苏地吸了一下口水。「我很快就回来了!」
临走前,兰罄又道:「还有,从明天起你也不许再戴人皮面具了,小黑大人觉得你现下这张脸看起来最顺眼,所以从今以后全都不许戴!一张都不许!」
留下这句话后,人便轻功一驾,「飕」地声跑远了。
「……」确定兰罄真的走了之后,小七愣了一会儿,而后猛地往桌上一趴,郁闷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
他百里七到底造了什么孽,如今竟落得如此凄惨田地。
不仅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身子都失了还不够,现下连自己看了十几年的脸都被变成这样,而且以后还不准戴人皮面具出门!
师兄明知道他没戴人皮面具就像没穿衣服一样,这样叫他明天拿什么脸见人啊!?
「呜呜呜呜呜……」
古三勇被李忠带到户部,户部史吏清查黄簿后皱了皱眉头,说道:「咱县去年才做了一次户籍清查,如果你哥哥古三猛是去年以前迁到咱县里的,应当有记载在案才是。」史吏翻了翻簿子。「但这里看来,并没有古三猛这个人的记载。」
李忠拍了拍古三勇的肩,带着他走出六部所在的小院,边走边说道:「慢慢来吧,归义县也就这么点大,我这两日再带你打听打听,兴许过阵子就会有你哥哥一家人的下落了。」
「谢谢李捕快。」古三勇感激地说。
「不用客气。」李忠说:「进了衙门咱就是一家人了,你叫我阿忠就成!」
「谢谢你了阿忠。」古三勇说。
就当他们两个要走去班房,领牌票拘人做事时,兰罄和小七从他们两人前头走过,小七拉着官服下襬遮着脸不想见人,兰罄则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然后一把凶猛地将他的下襬扯下,小七这才顶着他那张所有人都还看不惯的俊脸,同兰罄一起外出巡城去。
李忠望着那两人无奈地说:「小头儿又在欺负小七了。小七性子那么好,什么都不跟小头儿计较,要再过个两年他徭役服满走了,那小头儿怎么办才好,可再也找不到像小七这般任劳任怨又聪明的人了!」
古三勇在旁边问道:「那个陈七很得小头儿的欢心吗?」
李忠老实道:「不得小头儿的欢心,小头儿又怎么会让他跟在身边?我听说昨夜小头儿猎了两头鹿回来,一回衙门就先给小七送去了,认识小头儿的人都知道,这以往只有施大人有这份荣幸,能让小头儿亲手为他抓野味回来。」
「……」古三勇远远看着那两人。
那两人走着走着,又靠在了一起,小七不知讲了什么,惹得兰罄眉开眼笑,跟着便气氛融洽地走了出去。
古三勇又问了一些衙门里的事,除了小七同兰罄,还有施问与南乡和金忠豹国等几名捕快的。古三勇说他自己是粗人,怕不小心得罪了衙门里的大人于是想问清楚大家有什么忌讳嗜好等等的,李忠很和善地说衙门里的人都很好相处,要古三勇不必担心。
「啊……只是有一件事你必须记得!」李忠耳提面命地叮咛:「这两日便又要是月圆十五了,每到十五衙门里的人都不能擅自离开岗位,全都得在衙门里留到隔日天亮才能回去休息。」
「为什么?」古三勇问。
「其实现下也不太要紧了。」李忠说道:「之前是因为小头儿得了种怪病,每到十五月亮一出来便会发狂,谁都制止不住他。不过后来小七找到神医赵小春来给小头儿治病,像上个月便只是轻轻发作一下,也没伤人了。施大人以往都是要整个衙门戒备的,这回看来,应当不用像以前那样了才是。」
李忠又说:「赵神医保证过,不用半年,小头儿就能和常人一样,月圆也不会犯病了。」
古三勇说:「听起来小七很厉害,但他看起来很和善,一点都不像那么精明的人。」
「小七可真是很厉害的!」李忠笑着说:「咱衙门前后两宗大案都是因为小七的关系才这么顺利侦破,你可别小看了他。而且前几回小头儿十五发狂,也都是靠他的机智与手中厉害迷药,才得顺利让小头儿毫发无伤地平静睡下。」
「听你这么说,我自然是不敢小看他的了。」古三勇眼神闪烁了一下。
施问今日一整天心情都不太好,他在书房内写判词写到一半,便放下笔,走到窗边凝视着外头的花圃。
在另一边案旁查阅卷宗的南乡见得如此,也走了过来。
南乡说道:「大人可是为了公子的事情烦恼?我听说了,公子昨日除了送您一头鹿外,也送了小七一头。」
施问长长叹了一口气。「小黑这孩子的性子我知道,他喜欢的东西绝不会那么轻易松手。」
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施问喊了一声:「进来。」
推门入内的正是李忠。
李忠将朝廷送来的公文恭敬呈到施问面前,说道:「大人,朝廷派来的巡按御史江漓江大人已经到了驿站。」
「嗯。」施问接过公文后说:「你等会同丁金到驿站去一趟,先替我对江大人说声招呼不周,再看看他有何需要,一切照做。稍晚本官还有案件需查,明日晚间我会在福来客栈摆一桌酒席为他洗尘,请他今日先好好休息。」
「是。」李忠拱手,做完了正事本想出去,没料施问又喊了声。
「等等!」
「大人还有何吩咐?」李忠问。
「你可有看到小黑和小七?」施问说。
李忠愣了一下,说:「方才才见他们两人一起出走出衙门,当是去巡城了。」
施问又叹了一口气,捏了捏眉间。「两人走在一起?」
「呃?」李忠不知道施问问这作什么,只得回答所见:「是。」
「靠得很近?」施问再问。
「小头儿似乎牵着小七的手。」李忠老实说。
施问摇了摇头。「果然如我所料,小黑根本还是黏着小七。这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可该如何是好啊……」
「大人……」南乡也叹了一声。
「……」李忠看看施问,再看看南乡,顿了顿。
陈豹和安国昨日见小七和兰罄在院子里烤鹿肉还亲密靠在一起时,一回到班房便绘声绘影地说,言谈之间还颇为暧昧。不过那些人也只当小七同他们家小头儿感情好些罢了,但这会儿瞧施问与南乡的神情,定是发觉了什么不一样。
李忠也知道,自青州回来后,他们家小头儿便对小七另眼相待了。
施问隐隐发怒,他说:「不论如何,一定得趁早让那两个孩子分开才行。小黑不懂事,但本官不能让他害了小七。」
李忠想起那两人在青州已经是有了肌肤之亲,虽然是因春药所害,但在他这古板的人看来,既然都那啥了,两人便也就应当在一起,就像坊间唱的小曲儿一样:『奴家今夜成了爷的人,爷可得好好待奴家,切别那始乱了终弃啊——』
李忠一急,也忘了自己曾对小七说过这事不会对人言,开口便道:「大人您不知道小七和小头儿之间的事,所以千千万万别这么做啊!」
李忠一说,施问同南乡都疑惑地看了过来。
李忠着急地说:「小头儿会这么对小七是有原因的。今日小头儿待小七好,心里有着他那才对;若他对小七不好,我李忠第一个就不能原谅他!」
「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南乡问。「到底是有什么原因?你说来给大人听听。」
李忠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恨恨说道:「那日在青州,我们闯入肃王府救人之前,小七与小头儿便已中了东方雷引那淫贼的春药,小头儿和小七万分无奈,也不想害了其他姑娘,当晚便同住一房,两人生米煮成熟饭了……」
「什么——」施问惊愕得大喊一声。
「……」南乡嘴巴张得大大的。
「小头儿在我们几个下属的眼中,向来就是个负责任、讲义气的好上司,他出了这种事毕竟难堪,我顾及他与小七的名声,便隐瞒了下来谁也没说过。小头儿如今对小七好,那是因为他们早有了夫妻之实,在属下眼里,他这样做真正是有情有义,没因为小七是男子,而他也是男子,便将小七始乱终弃!」李忠说到最后甚至眼眶都红了。
李忠接着再说:「大人、南先生,小七平日虽有些吊儿郎当,也许真是配不上小头儿,但他对衙门所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他对小头儿的万般照顾也是底下所有人有目共睹的!请两位别拆散他们,就让他们继续在一起吧!小头儿若是离了小七,定是不会开心的,小七也是!」
虽然最后四个字没有任何实例可以左证,不过李忠就是如此认为。
施问听罢,眼前突然一片发黑,身躯摇摇欲坠,接着趔趄了一下,南乡与李忠连忙向前,将他扶住。
「居然、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施问不敢相信。「南先生、这、这该如何是好?。」
南乡沉默半晌,才缓缓说道:「这事实在太过严重,既然小七同公子说无用,不然,大人先将公子唤回,由您亲自问他一问,再决定下一步如何走吧!」
施问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李忠,去将小黑叫回来。」随后又补了句:「让他一个人回来就好,他若问起,就说我要单独见他。」
「是。」李忠答道。
「爹你找我吗?」兰罄带着两笼鸡从门外走入了施问的书房里。
站在屋内的施问转身,一张脸黑得跟什么似地。他说:「把门关起来,爹有事同你谈谈。」
「噢!」兰罄将鸡笼放到地上,然后转身将门关上。
「这两笼鸡是怎么回事?」施问问。
「卖鸡的大婶给我的。」兰罄说。
县城里的居民也不是第一次给兰罄鸡鸭白菜鱼了,施问说过几次没办法,就算儿子不收,百姓也会送到衙门来,于是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兰罄将这些礼物拿回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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