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逼我,直接掀开被子,下床。
我站起来,拦住他,“你干什么去?”
他一身病服,坐在床边蹬上鞋,也不看我,“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打电话还不行吗?”
我坚决拦住他,“不行,你身体还没恢复,现在还不能乱跑。”
他说:“那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扶着他的胳膊,他低头看着我,嘴巴抿得紧紧的,眼睛里满是倔强。
倔强。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肖襄,他是最倔强的那个。
我扶着他,低头说:“下午阿姨会来的,到时候,你问她吧。”
肖襄疑惑地看看我,暂时妥协了。
下午阮阿姨确实来了,我和她打了招呼,匆匆地离开了。我想现在她大概是不再喜欢我了,因为我,她的一个孩子躺在病床,一个孩子远走他乡。我真是个祸害。
我出了医院,打车,司机师傅问我去哪里,我停了一停,还是说:“机场。”
谭川是上午九点半的飞机。
到现在,我坐在机场外面的台阶上,望着高远天空时,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
六个小时,四分之一天,我感觉像是过了一个酷寒的严冬。而在这之后,还有无数个四分之一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过。
可是那天,我说我们先分开吧的时候,我信誓旦旦,“谭川,我没事的。我们先分开,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可是这才过去多久啊,我一想到他,心就痛,痛得找不着北。这种痛得不到缓解,也没有人理解,多久之后还是痛,怎么想怎么想,都没有用,我想起他,心就痛。
人来人往的机场门前,我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把脸埋在膝盖里,嚎啕大哭。
*****
肖襄出院了。
他已经好久没有和我说过话。
那天,知道了我和谭川分开的事情,他发了一通大大的脾气。我知道他爱发脾气,可是没想到,他会反应这么激烈。
那天我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他的电话,听上去他很愤怒,“江莱,你立刻给我过来!”
我全身都没有力气,眼睛都哭肿了,低声说:“我有事情,暂时抽不开身。”
“我不管,你来不来,你不来我去找你!”
“……”
我赶到医院,一下车,就看到肖襄在大门口站着。他穿着病号服,披了一件黑色的大衣,瘦瘦高高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我立刻就着急起来,快步过去,拉住他胳膊就往里面走,边走边说:“我都说了会来了,你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
他反握住我的手,不肯走,紧紧地盯着我,“你哭了?”
我别过头,“我们先进去再说。”
这回他乖乖任我拉着,一起回了病房。
“谭川走了?”他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问我。
“嗯。”我坐在病床上,回答。
肖襄说:“江莱,你们是不是在可怜我?”
我抬头看着他,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不是可怜我,是什么!”肖襄大声说,他开始走来走去,情绪很激动,“江莱,车来了我把你推开,是我心甘情愿,再来一遍我也愿意,可我没想过要把这个当做筹码好把你留在我身边!你这样做,实在侮辱我,是在侮辱我你知道吗!”
。
我却很平静,我说:“不是因为你,肖襄,不是因为你。”
他站着,低头看着我,气呼呼的,没有说话。
我说:“我们只是走不下去了,要歇一歇,你明白吗?”我像是对着肖襄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其实想想挺可笑的,我们有再大的本领,也还是比不过命运。”
肖襄冷笑一声,“我不信命。”
我笑了一下,“信不信又有什么区别呢。已经这样了,你看,已经是这样了。”
我们沉默了很久。我站起来,看着他,“请你好好的,我会陪着你。现在,也许陪着你才会让我好过一点。”
我抬步,走过他身边,肖襄却忽然一把抱住了我。
我的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胳膊给他勒得生疼。他紧紧圈住我,头埋在我肩窝,良久,我感到肩侧的头发里潮湿湿的,连着肌肤都有些生凉。
他的声音有些哑,“江莱,我不希望是这样的。”
我闭上眼,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胸口跃出,它压着我的呼吸,心头又是隐隐的痛。
“本来,经过这么一件事我已经放下了,你知道吗?”肖襄更加用力地抱紧我,“可是,竟然、你们竟然分开了,你要我怎么办?”
不要去想怎么办。我对自己说,时间会摆平一切。错的,对的,它终会得到自证。
而我却忍不住想,我对谭川的爱,究竟顽强到什么程度呢?
*****
*****
光阴似箭。
一晃就是四年。
我现在在北京的一家旅游杂志社供职。临毕业的时候我随着同学们一起找工作,先是做过一年导游,后来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了大学时候的一位教授,他建议我可以试试传媒的方向。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旅游地理》应聘,从此成了一名传媒工作者。
杂志社工作三年,生活很充实。我每两周回一趟家,最开始坚决反对我一个人在北京工作的爸妈也已经习以为常,对了,还有一件高兴的事儿。江照结婚了。
于是我突然多了个嫂子。
听说他们是高中同学。嫂子人很美,名字也美,叫秦蓁蓁。但是每次看到她这个名字,我的密集恐惧症都有发作的趋势。
哦,还有件高兴的事儿。林小白和思遥两个人在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个无限循环的游戏中及时按了暂停键,准确无误地停在了合这一关。他俩办完事儿来了趟蜜月旅行,据说要游遍欧洲,我送了他俩一对白金挂坠,一个雕的灰太狼,一个雕的红太郎。般配。
我甚至还见过莫深深。她出狱后消失了一段时间,有一次在一个舞会上我偶然见到她,听说,她现在做一个大老板的小三,很受宠。真的不关我的事了。
*****
又一个周末过去,我飞回北京。
不出意外的,接机的人群里有肖襄。
之前说了,我每两周回一次家,等量算来也就是我每两周回一次北京。事实证明肖襄是个有耐性而且尊重习惯并且恶习不改的人,每到这一天,他一定会来接我。
肖襄随便穿着件黑色西服,白衬衫蓝仔裤,高高大大清清爽爽的,还是很像个大男孩,一点也不像近日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的商界新贵。对了,他终于向他爸屈服,准备继承家族产业了。
他接过我行李,送我回我家。
车上,他撅着嘴向我抱怨,“我的员工说我冷血?我冷血吗我冷血吗?我明明很热血的!”
我说:“他们错了。”
肖襄高兴,“还是你懂我。”
我说:“其实你不是人。”
肖襄,“……”
肖襄恨恨地说:“江莱你最讨厌了!”
我说:“一般我会把这样的话当做赞美~对了,把我放在家乐福门前就行了,我买点东西。”
肖襄,“不用我陪?”
我肯定地点头:“不用。”我又补充,“你别太冷落你的小女友了,人家姑娘多在乎你啊。”
肖襄不耐烦,“我知道。越来越啰嗦了你是。”
我买了一大堆日用品,油盐酱醋蔬菜肉蛋,扛出来一看,肖襄还在。
这孩子就是一根筋,他背靠着车身抽着烟,见我出来,掐了烟,来对我施以援手。
顺理成章的,他在我家蹭了顿晚饭。
吃饭的时候,他一直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说:“江莱,我今天给我哥打电话了。”
我说:“嗯?”
他说:“他近期好像要回国。”
我愣了一愣,“他怎么没跟我说啊?”
肖襄扒口饭,“不知道。总之,我觉得这回,你们两个别再错过了。”
他指的应该是上一回,两年前,谭川回国过年。我出公差去了瑞士,多巧。
其实,就算不是这么巧,我也没准备好见他,所以还是不见得好。
而从分开到现在,我几乎已经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没有谭川,没有另外一个人,我也可以过得很好?我不知道,但我好像在尝试。
第二天上班,头儿找我谈话。
他说根据我的表现和资历,他正在考虑给我升职和加薪,我很激动。他又说,近期有一个case,希望我能拿下来。
“杂志最近筹划的‘欧洲七国游’特别增刊,决定选几个名人做一下采访,我们已经敲定了几个人选,都是近来大火而且有欧洲留学背景的。你看看,怎么样?我是很相信你的能力的。”
我低着头,目光停在他照片的脸上久久不能离开,我说:“这个,逆天的著名建筑师,他现在不在国内吧?”
头儿说:“哦,他今天下午的飞机,你恐怕要去接机。如果不想被别家捷足先登的话。小江你做过导游,拿出截团的本领,争取拿下!”
下午,我戴着相机笔记本,早早地在一号航站楼等候瑞士飞来的飞机。
接机的人不少,大家推推搡搡地挤成一团,我要时刻保护我的笔记本和相机,因此很有些施展不开拳脚。
乘客渐渐地走出来,周围有人欢呼着挥手,冲将上去抱住来人。一派重逢的喜悦。
我却平静下来,心里好像没有任何想法,好像空空的,好像满满的,像如洗的天,碧蓝的海,海天之间是隐隐的一道微光。
然后,我不受控制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随人潮而行的他。
他看起来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一身黑色西装,衬衫领结一丝不苟,神色从容,看上去优雅却又冷漠。
我不确定他还是不是曾经的那个谭川。
分开这么久,如果说他曾经爱过二十岁的我,那么,二十五岁的江莱依然为他心动,他会不会知道呢?
我来不及恍惚,想起自己的工作,立刻拨开人群冲过去。
“谭川!”我在人群中喊他。
就是那一秒,我看到他明显地顿住,然后循着声音看过来。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脸上的时候,我的心忽然疼得一抽。像四年前他刚离开时那样,痛得找不着北。像是喝醉了头痛,睡过去好久,醒来还是痛,想吐吐不出来,以为要死了,却还活着。睁开眼,他不在,天还没有亮。
我痛得眉头一皱,差点站不住。还好有人潮挤着,等我挤出人群,已经缓得差不多了。
谭川的目光紧紧盯着我,我快步走过去,没等他开口,先说:“谭先生,我是《旅游地理》的记者江莱,想请您做一个关于瑞士旅游的采访,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空?”
谭川盯着我看了三秒,一双眸子里波澜不惊,他抬腕看看表,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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