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思秦这一说,沈浣心下到是安定了些。阿瑜不是寻常人家的闺女,更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让人颇是放心。于是不再多问,向戴思秦点了点头。戴思秦也不多说,上了马车。到是一旁二虎看向沈浣,似是有些不舍。
沈浣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好好跟着贺将军,我教你们的功夫千万别放下,都是战场上实打实杀敌保命的功夫。将来若是立了功,也带兵了,记得教给那些新兵娃子。”
二虎听得沈浣交代,便知他是不会回颍州大营了。心中异常不是滋味,却早已习惯对于沈浣的话一个字不落的照办,于是当下重重点了点头,听得沈浣笑道:“成了成了,这么大个个子,还跟个小媳妇似的委委屈屈的,小心徐三儿他们笑死你。”
二虎瞪了瞪眼睛,咬牙道:“他们谁敢笑?敢笑揍不死他!”
“营中打架,五十军棍,另加劳役十天。我可不记得这条规矩有改过。”沈浣笑着摇头。
这条规矩,是沈浣当初订下的,二虎就是那第一个被沈浣被罚的,如今想来,竟是不由好笑。见得沈浣从袖中拿了个白瓷小瓶出来,递给自己,二虎连忙接了。“我这还有点玉林膏,是极好的外伤药。你且拿了去给你弟弟。还有弟兄们若谁受了伤,伤口之上抹上少许,好得快得很。这药难得的很,就这最后一瓶了,可莫要浪费了。”
“哎!”二虎手里握了那瓷瓶,竟不知再说些什么,愣愣的应了一句,手上却愈发握的紧了。
“走吧。主公那里估计正等着戴先生一堆事情待办呢。”沈浣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给自己行了个礼,随即大步走到车前,跃上车辕,执了鞭子啪的一声,赶了马车一路向西门而去了。
沈浣目送那马车一直到街道尽头,转了个弯消失不见,这才转身要往后院而去。一抬头,却见得俞莲舟正在后门廊下,负手而立,长剑斜置,似是刚刚练完晨功回来。
想起昨晚之事,沈浣有些过意不去,几步上前同俞莲舟拱手道:“俞二侠,昨夜之事,乃是沈浣失态,实在对不住。”
俞莲舟并不以为意。昨夜他欲寻沈浣说戴思秦之事,往沈浣房间而去。他内功深厚耳力极强,一上楼便听见戴思秦也在房中,两人正说到颍州大营之中派系之间勾心斗角陷害一节。他一早便猜得沈浣离营出走实有说不出的苦衷,然则不承想其间竟有这许多龌龊之事。无意中听到的事情,却也让他忍不住皱眉。微立片刻,觉得这般听人谈话终是不妥,正待离去,却碰上沈浣激动之下冲出房间,撞到他之后险些栽下楼梯。
两人相识不久,他见沈浣无论是在群敌还伺之下还是一筹莫展之时,始终冷静自持,头一次见他如此愤满激动。后来回房,再想起此事,摇头叹息,约略明白那一夜信水舟上,沈浣同他讲莫要再唤他沈将军时心中的苦处,转念又想起尽管这般,沈浣仍是不计前情,答应了贺穹追查镖银一事,却是让人佩服。他外冷而内热,只是沈浣的难处,他无从可帮。当下打定主意,不论镖银的事情与龙门镖局被屠有关于否,都要助他查得清楚追回财资,也算谢他上饶仗义护莫声谷退敌之情,敬他心怀克复河山故园之义。
这事他心中定了主意,却也不说,只同沈浣道:“沈少侠不用挂心。金陵天鹰教一行,对方深浅难测,咱们须得多小心三分。”说着从腰间系囊之中拿出个宝蓝瓷瓶给了沈浣,“这你收着,许用得到。”
沈浣低头一看,却见那小瓶之上写着“苏木五合散”。沈浣知那是武当派极好的外伤灵药,心下感激,也不扭捏,“多谢俞二侠,武当灵药,沈浣却之不恭了。”
此时忽听得前院传来声音:“二哥,二哥,你来看看这马行不行。”俞莲舟转身一看,却是殷梨亭一早出去购买脚力回了来,一路进来拉了他袖子。殷梨亭这边见得沈浣,一双眼睛弯弯笑着打招呼道:“沈少侠早上好。”
沈浣点头应了。这厢俞莲舟不语,任殷梨亭拉了他衣袖,一路同他往前边去了。边走殷梨亭边讲,“二哥,我和七弟看着这马可像关外来的黄骠,价格也好,不买可惜。你来给看看……”
沈浣见他们师兄弟间亲如手足,心下艳慕,似有所感,微微叹了口气,低头看去,见得手上宝蓝小瓶色如琉璃,晨光之下熠熠泛光,触手尤带三分温热,心中一动,似是昨夜沉郁之情也在这微暖的清晨淡了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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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镖局一事演化至现在,实在出人意料,更使武当与少林的关系益发难解。俞莲舟细思之后,觉得此事须得尽早秉承师父张三丰,于是派了莫声谷回武当禀报,自己则带了张松溪与殷梨亭和同沈浣一路直奔天鹰教总坛。
四人脚程极快,一日时间便由临安府赶到金陵地界。
日当正午,几人由城门前下马入城,然则尚未进得金陵城门口,便察觉到气氛有异。城墙根下几个乞丐三五一群聚做一起,懒洋洋的靠在城墙上晒着太阳。兼之又有来来回回的行脚挑夫,神色匆匆。张松溪暗地一拉俞莲舟衣袖,向他微微皱了皱眉,声音压得极低,“二哥,城门口上好几拨都是会家子。”
俞莲舟何尝看不出来,只微微点了点头,却不为所动,目不斜视一路进了城,径自找了家酒楼,同师弟和沈浣点了些吃食。酒楼之中熙熙攘攘,沈浣却只觉得似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一行人,约略皱了眉,“方才一路进来,便有两拨人跟着咱们。如今这酒楼里,盯着咱们的,只多不少。”
张松溪点头道,“想是天鹰教的人。方才我见有神拳门的打南边那条街过去,后面也跟了两个天鹰教的。”
殷梨亭眨了眨眼睛,一摸手边长剑,“我去揪他们出来。”说着看向俞莲舟,便要起身。
俞莲舟却摇了摇头,“不用理会他们,徒生无谓纠缠,我们用饭过饭直接去天鹰教总坛便好。”言罢不在多看堂内几处往这边瞄来瞄去的目光,一径端起碗专心吃饭。
殷梨亭听得二哥吩咐,果然乖乖放下长剑,认真用饭。沈浣见得俞莲舟行事,也不再去留心那些窥伺目光,品尝起颍州大营里从来吃不到的精致菜色。
天鹰教总坛在金陵城南郊五里外。几人用过饭,直奔而去,果然一路上,贩夫走卒愈来愈少,到是江湖人士愈发躲起来。这次扬刀立威大会,天鹰教实在是把北至大都南至福建西至川中的帮帮会会都招呼了过来。各帮各会听得屠龙刀,多是帮主长老一起蜂拥而来,如今出了变故,消息早已传出,各帮派能到的几乎尽数到得金陵前来同天鹰教算账。是以一路上,天鹰教的人到是未见,然则之于神拳门,五凤刀,海沙派,巨鲸帮,八卦门等等帮会几乎随处可见。
俞莲舟张松溪成名已久,殷梨亭也早在两年之前便开始行走江湖,名声虽大,真正见过他们的人却并不多。至于沈浣,常年听命颍州大营帐下,极少在江湖走动,便更无人识。是以直到到得天鹰教总坛附近,各帮各会目光比量打探俞莲舟等人的人多,认出他们的却无一个。
约莫一炷香时分,几人只远远见得一座占地极广的庄子出现在路尽头,不同于江南宅院青瓦白墙的小巧清雅,却是厚墙铁门,高户大院,远远看去,当中院落重重,似是依循五行八卦之势而设。虽无任何标识,光看雄浑气势,几人便知此处想来便是天鹰总坛了。其实不看这院落气势,光看这紧闭的门口聚集的一波波江湖人,便能晓得此处必是天鹰教了。
几人策马上前,翻身下马,便听得一人由侧面喊道:“俞二侠,是武当派的俞二侠。”
俞莲舟回头看去,只见巨鲸帮的龙立正满面惊喜的快步过了来,身后呼啦拉的跟着数十个巨鲸帮的弟子。龙立这一喊不打紧,周围各帮各会的人一听的武当派的人到了,几乎立刻同时停止了谈话,惊讶的向这边看来。更有附近七八位长老模样的高辈弟子直接排众上得前来。
俞莲舟见是龙立,拱手为礼,“龙掌舵好。”说着侧了侧身,“这是在下四弟张松溪,六弟殷梨亭。四弟六弟,见一下巨鲸帮的龙立龙掌舵。”
龙立识得沈浣那晚也在王盘山岛,却不识得张松溪和殷梨亭。如今听得俞莲舟介绍,他早闻两人声名,连忙拱手行礼。张殷二人避身让礼,一番谦逊。
其它各帮各会长老弟子一听,竟是武当七侠中的俞二,张四,殷六同时到了,皆尽大吃一惊,更有的忍不住面上泛有喜色,听得后面有人喊道:“武当诸侠到了便好,看得这回天鹰教还怎生嚣张!”
张松溪将此言听进耳里,心下忍不住皱眉。一旁龙立到是热心,听得俞莲舟询问如何这许多人聚在天鹰教总堂门外,当下讲与几人道:“咱们那日离了王盘山岛,抓来了好几个天鹰教弟子,同海沙派一起,费了好大功夫,才问出当日扬刀立威大会之后,他们天鹰教的什么玄武坛的坛主白龟寿竟是完好无损的回了总坛。于是咱当下便要来问个明白,昨晚便到了金陵,今日一早本打算上门找这天鹰教评理讨个说法,一大早过来,便见得这门口聚了这许多江湖朋友。原来都是在王盘山岛上折了自家兄弟的。大伙本说一口气杀将进去,就算一人一拳,也能将那白眉老儿揍得七荤八素,揪出来给兄弟们报仇。谁承想这天鹰教却在这里做缩头乌龟,大门紧闭,人也不出来一个。方才五凤刀和神拳门各派了三名好手进去,却是遭了暗算,不过盏茶时分便给人隔墙扔了出来,两个胸口中爪,一个被掌力击断心脉,三个被暗器穿喉。想是一进去便遭了天鹰教那群贼崽子们的暗算!”
张松溪听得明白,问道:“龙掌舵,您是说天鹰教尚有一名坛主参与了扬刀立威大会,到得如今平安回了总坛?”
龙立点头道:“对。只不过那厮躲到了宅子里,连个头都不冒。进得宅子的弟子有全部殒命。”
说至此出,周围其它帮会的长老弟子各个忍不住破口大骂,一时间场面又嘈杂起来。沈浣也不理会耳边嘈杂谩骂之声,直接提气问道:“敢问哪位是五凤刀或神拳门的弟子?那六位朋友的尸身可否抬来一观?”
她这提气送声,声音清洌,不吵不响,却盖过了周遭乌乌泱泱的嘈杂声音,不由使得各帮会弟子同时心中一惊,未成想这一直跟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少年人竟有如此内功。连张松溪和殷梨亭都约略惊讶。果然便听得有人喊道:“少侠还请稍等。”片刻功夫,便有人抬了几具尸体过来。沈浣和张松溪同时上前,细细检视了尸体,互视一眼,心下约略有了数。
张松溪同俞莲舟道:“三个胸口中招的是正面对敌,剩下被暗器所伤的却似是遭了暗算。”
俞莲舟微微点了点头,同周围各派长老弟子拱手为礼,径直来到那紧闭的黝黑金顶的铁门之前。也不见他提气纵声,只开口道:“武当派俞二,张四,殷六前来拜会贵教殷教主。”
沈浣方才运起送声,声音清洌不吵不响,却能传彻周边,内功已让修为群雄惊讶。如今俞莲舟连提气纵声也无,这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方圆几十余丈内的人便仿如同他隔席而谈一般,显是又高了沈浣不少。群雄更是佩服的无以加复,心中暗道如今这武当一来,便怕事情更有转机。
俞莲舟不疾不徐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