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顿时心里有点东西跌落在地。
李大成颤抖着站稳，一步一步走过去。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人总是自私的，只有一次例外，那就是为了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
病房弥漫着一股悲情的气氛。空气里漂浮着的，都是血腥味。
李大成握住根哥的手，似乎做一件严重的承诺。林森看得出来，李大成在拼命压抑自己，嘴角慢慢挤出一缕虚无的笑容，那神色，让人心疼不已。
谭晓辉握住他另一只手。
根哥说不出话来，只是任由两人握着，脸部一点表情也没有。
他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去调动脸部的器官了。
他濒临死亡。一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在腥风血雨里穿行，最终躺在洁白的病床上。
总有这么一天的，舔着刀剑生活的人，随时为了这么一天做好了准备。
纵是如此，他身边的人依然没有心理准备。死亡是一件任何人也避免不了的事。
李大成一动也不动，握住他的手，似乎经历了好几年的光景。那些闪躲而过的往事，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认识他，一直被李大成认为是一件超乎日常的礼物。这个礼物很危险，但很厚实。
而今，他终于走出了李大成的人生里。这样的一个男人，不失为义气儿女，去终究逝去了。
李大成心里不断地想着那些感性的词语。那些不曾在他内心深处停留过的反省。
有段时间，他一直避免跟根哥联系，因为他代表的身份和危险，而今，李大成感到悲哀了。
根哥一直把他当成朋友，推心置腹。而他，一直有着薄薄的防备罩，他未曾完全将身价性命托付与他。因为从不在江湖上混，江湖的情谊对李大成而言，只是一种流于表面的愚忠。
即使在根哥濒死的这一刻，李大成依然这样认为，可是，他分明已经把根哥的身份模糊掉了。现在的他，只是他李大成的好朋友。
“大成，我们走吧。”林森把李大成的手一根根拔出来。他交叉握住根哥的手，用力很大。
像行尸走肉一样，他走出来，竟然忘记了身处医院。他嚎啕大哭起来。
林森慌了手脚，她只是抱住他，给他温暖。
她说不出安慰的话。她曾经那么嫌弃根哥会毁掉他们平静的生活。
接下来的事情，报复也好，下葬也好，自然有陈舒的叔叔帮忙弄。可是，李大成心里的悲哀，也自然只有他自己能平复。
林森漠然地扶着他走出来。
医院每天都在上演死亡和离别的场景，这次离开的是身边的朋友，让她深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力量。
一个短发女子，匆匆忙忙地迎面跑来，几乎撞到林森和李大成。
女人身材瘦削，短短的一瞥，已经知道，她势必也是来见人最后一面。浮肿的双眼，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似乎是彻夜难眠。
林森摇摇头。她故去的，不是至亲，也是至爱。
惜取眼前人！这个念头袭来，林森更亲密地看着李大成。她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李大成终于平稳了情绪。
他紧紧地拖住林森的手，往外走。
“林森，你们快回来！”谭晓辉的电话把两人呼唤回去了。
他的语气，带着十分的愤怒，也有几分的无奈。
林森和李大成头一回在医院拔腿就跑。
两人的心情完全不同。林森想，也许有人去砸场子，李大成却想，或许根哥返魂术。
短短几分钟后，两人推开大门，居然见到刚才的短发女子，手腕上流淌着鲜血，不肯让医生包扎。
谭晓辉在冷冷地望着她，不动声色地啃着一个苹果。
苹果刀上，抹着一层鲜艳的红色，晃着阴森的光芒。
“我去叫医生。”林森浑身发颤，夺门而出。
李大成胡乱抓起一块布，按住女人的伤口。幸亏刀子不利，伤口只是划破了皮，并不伤要害。“别闹了，根哥已经死了。”李大成如此说，劝说她，也劝说自己。
女人呆滞的眼神透着绝望，紧闭的双唇，冷森得让人难过。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谭晓辉不屑跟这女人说太多的话，可他心里终究硬不下来。退一万步说，她终究是根哥的遗孀，纵使身份不明不白。
“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女人喃喃地说着这句话。
她处于崩溃边缘了。
李大成看不过去。他按住她的伤口，一边劝到。
“根哥一定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女人依然无动于衷，只是重复说着。“我没想到。”
医生进来了，快速地给女人包扎。林森隐在门外，等候着。她不能见这样的场景。
为什么要让她见到这一幕。她想到她为了那个男人，奋不顾身地自杀。有些事情一直以为会忘记，原来已经深深刻入到骨头里了。
李大成踱步过来，“你脸色很苍白，跑得急吗？”
林森摇摇头，苦笑。“你知道的。”
李大成想抓住她的手，她往回一缩，用复杂的眼神望着他。“对不起。”
“你先回家，好吗？”李大成只能这样说。
林森点点头。
李大成的心再次疼痛起来。林森的表情告知他，她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为了某人疯狂的自己。而他，对于过去的她，没有任何指责和质问的权利。他用了好长时间，才劝服自己，或者说催眠自己，不去关注她的过去。
他还有这样的自信心吗？他低下头。
女人开始歇斯底里了。
“不要碰我，不许碰我。”她像躲避瘟神一样躲避着医生。
谭晓辉冷笑。“这回倒来寻死寻活？是不是太迟了。”
谭晓辉也很难过，难过到恨不能把这个女人赶出去。
李大成努力克制自己，把女人的手一把扯住。“医生，打镇定剂吧。”
他不懂，为何自己能如此冷静地命令起医生。中年医生看了看他的神色，点点头。
女人终于平静下来，李大成把她抱到根哥旁的一张病床上。
躺在病床的女人很宁静，模样小巧，五官精致，是一副娃娃脸。只有那微微张着的嘴巴，才透着几分性感。睡着的她，并不让人讨厌。
慢慢地，李大成脑海里浮出另一个人的样子。
“你说，她是不是很像……”那个人的名字，他没说出来，谭晓辉默默地点头。
“剩下我们两个了。”谭晓辉走近李大成，拍着他的肩膀。“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他曾经那么爱着她了。”
“就为了一个长得很相似的女人，他情愿为她而死。”李大成难以置信。根哥向来不是感情处事的人。
“有时候，我们会以为，什么都能放下。可是，你终究不能这样子。因为你还有心。只要心在跳动，你就永远不能平静下来。”谭晓辉说着，嘴里的苹果已经消灭掉了，只剩下一个空果核。
“是啊，人总是自私的，只有一次例外，那就是为了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
“嗯。”
“这女人的背景？”
“嗯。是一个秘密武器。”谭晓辉说着，“虽然我不清楚怎么回事，可是根哥唯一的一个软肋，就是大嫂，所以这女人，不过就是对方利用的棋子。她不知道，也正因为她不知道，所以根哥才那么保护着她。”
“真他妈的毒。”李大成吼着，事情的原因这么简单。原来对方培养了一个跟大嫂长得类似的女人，去扰乱了根哥的生活。纵使根哥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不明，可是他怎么也不能再面对惨剧。他的妻子为他死了，现在的红颜知己也被抓，多么像原来的场景啊！
所以，根哥单枪匹马，一人深入敌穴，就为了这个无知的女人。
他的深情得到的回报，是这个女人为了他，自杀求死。倘使如此，他又何必去救她呢？
李大成无奈地撇了撇嘴。“根哥的馆子，我们找人盘下来吧。”
“那是自然的。”
“这个女人，找人照顾着。”
“好。”不情愿，但回应得也干脆。
谭晓辉摸索着拿出一份存折，“根哥临走时给我的。要知道他去赴死，兄弟我多少也跟着去。他以为我怕死吗？”
“晓辉。根哥知道你够义气，所以才没带你去。”
“懂他的，终究是你。”谭晓辉轻轻地说。他已有几分的疲惫了。
除了李大成外，根哥是他最好的朋友。从小乡村奋斗出来的男子，能寻到几个生死之交，是多么荣幸的事。所以，他会好好跟李大成一辈子好下去。他是这么以为的。
“这女人，太让人头疼了。”
“晓辉，你看看，能不能在你公司给她安插个职位。”
“啊？”
“你看她的手，很细致白皙，从未做过粗重活。还有，根哥手下从来弱者，她多少也懂得投资的东西，不然的话，做个行政助理，也可以吧？”
“你还真神了。”谭晓辉赞许道。“她给根哥做到会计。”
“嗯。也不必再去苛责她了。根哥都走了。”李大成说着，心里宛如掏空了一样。
“根哥走之前也说过，要好好照顾她。可是……”
“其实，如果要保住根哥或她，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根哥。”
“我也是。”“可现在是根哥选择了她。我们要尊重根哥的选择。”
“你在说服我，还是在说服你自己？”
“你懂的。”李大成伸出手，拍了拍他。
“我不想面对这个女人。”
谭晓辉终于说出了这句心里话。
“既然根哥死了，她也没有了活着的价值！”
清晨，李大成从床上爬起来，阳光大片大片灿烂地飘落在窗棂布上。树木斑驳的影子，在窗布上摇晃，让人眼花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前一刻，仿佛他还在医院陪着逝去的根哥。
他揉揉额头，喉咙痒痒的，用力咳嗽出来，是断断续续的声响。
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声。李大成想了想，闭上眼睛，重新躺在床上。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他此刻睡在专属于自己的房间里。
也就说，林森出于某种不得已的原因，把他遗弃在另一个房间里。
脚步声一直停顿着，门把转动了。
许久，李大成听到一声幽叹，脚步声随即轻盈地消失在门外。
他蒙上被子，重重的地呼吸着浑浊的空气。
有些东西，本不该去揭破，有些事情，来了不能避而不见。
林森的情感天平倾向他，这是无疑的。只是，这是由于习惯还是由于李一？她爱他是一点还是喜欢他很多但未曾到爱的地步？身为一个男子汉，他向来不爱考虑这种情爱的唱歌的多少，显得自己太过计较。可是这回，他觉得，这些东西不弄清楚，他实在太难面对林森了。
见着根哥的女友熊欣，他总算明白了自杀是怎么一种感情。如此强烈的感情，怎样在岁月里抵消呢？纵然抵消了，始终也有复燃的机会吧。
就让他这会暂时当缩头乌龟吧。
一会就好。
手机响了。他仍了被子，随手抓起手机。
“熊欣不知去向。速来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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