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丛里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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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丛里的诗-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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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的“大步流星”突然一击,突破了“十三大板”的拦截,还一流星锤击在小梁手中的“六点半棍”上,极浑厚的内力把对方击飞出去。

击飞出墙外。

小梁在没来之前,确是喝了些酒。

他的酒喝得愈多,就愈能打。

他只气在今天钟夫人不许他多喝酒,怕他误事,所以功力打了个大折扣,一直觉得未能挥洒自如。

他苦缠陆倔武,无论怎么猛攻,都攻不进去;陆倔武猝然反击,势无可当,眼看就要遭殃,没料到却给自己“跃”出了墙外——这时候,他倒真的有点觉得令晨自己似乎还是喝了不少酒。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邢中散、莫虚洲都死了,救龚侠怀是无望的了——何况,龚侠怀也似并不在这儿,自己还是先逃了再说。

于是小梁转身就逃,那些公差、刑捕要抓这个满嘴酒气的人,还真不容易。

陆倔武暗自用巧劲送走了小梁,马上暗运内力,使得他原来曾给王虚空和丁三通重创过的左颈和右胁、都迸出鲜血来。

他不忍杀小梁。

但他又不能桂冠弃职。

——唯一的方法,是不杀好汉,伤亡取信。

他当然没料到的是:年不过廿岁的小梁,得以逃出生天,自然就不会就此屈伏;他走告天下雄豪:陆倔武和任困之如伺勾结金营杀手,杀死邢中散和莫虚洲、阻止各路好汉营救龚侠怀……以致武林中、江湖上的侠义之士,对陆倔武恨之入骨,马不得剥其皮、噬其肉、寝其骨,使得陆倔武不得不投靠朝廷上的当权得势之士,对抗各路侠士,以保全身,一辈子与侠道对立。

至此,十字东街众侠劫囚一役,星星、月亮、太阳、餐风、饮露、傅三两、姚铁凝、苏看羊尽皆丧命,余侠分奔两路:赴衙门图救龚侠怀的一路,邢中散和莫虚洲俱已身殁,仅小梁一人逃出生天;此路攻势可谓全遭瓦解。

这时候,群侠就只剩下了宋嫂率领巴勒马、蔡小虫、霍梦姑以及一众雄豪,还有三个神秘的豪面高手那一路。

4.监狱风云

叶红设法要集中精神,逼去毒力。

“十三点”既分十三次下,他只要运功收服其中一点,就可以一一逼出其余十二点。

可是他虽在运功,但并不能专心。

他的气息仍丹田急升,像熔解的银液一样,一道自令阳直达承浆,再绕双目下,与另一道自阴经转入风府,再经百会穴的真气相交,任督二脉合一,中经五十二穴;他的“五蟾功”分注五脏,以意运气,以念调脉,当日他为龚侠怀的事拜会黄捕鹿、哈广情和石暮题后,他就是以这种气功御寒的。他是个极畏冷的人。

可是现在他却不能专心。

因为八尺门里,极剧烈的格斗已起!

(赵伤的刀,第一个就找上了高赞魁。)

(黄捕鹿则给谈说说、何九烈、容敌亲、易关西四人围攻。)

(朱古泥对上了夏吓叫。)

(苏慕桥力战路氏兄妹。)

——赵伤的武功,也许还及不上高赞魁,但他勇,尤其是在负伤了之后,更勇。

——他以掌、腕、踝、肘、趾、发……所有不可能成为武器的“武器”来攻击高赞魁。

——高赞魁的“六福拳”,首要就是够定:而且愈打下去,功力愈能发挥;可是他遇上赵伤这样不要命的打法,步步同归于尽、招招玉石俱焚、一味奋不顾身、无惧以卵击石,高赞魁反而“定”不下来了。

(但我也“定”不下来了。)

(——定不下来,如何逼出毒力,逼不出毒力,又如何去助赵伤一臂之力!)

——夏吓叫是个很足以令人骇怕的人。他光着头、红着脸、舞动着沉重的禅杖,但身子却轻得像一张纸。

——他的攻势不像高手,甚至也不像人,只像一只山魈,或是一头久未啖血的妖魔。

——他要“吃”掉朱古泥。

——可是朱古泥不是容易给“吃”掉的人。

——他像一方铁镌的古印。

——他步步为营、稳打稳扎,“一印神拳”七路十三套,才打了五套,看似占尽下凤,但真实已着着领先。

——可是夏吓叫呼啸着、狂嚎着、厉吼着,朱古泥仍“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一动不如一静”,但却已可觑出他已气衰力竭、心神渐乱。

(我的心神也太乱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就要走火入魔了!

——苏慕桥左手剑、右手刀。

——他的刀像一阵风。

——他的剑像一缕烟。

——可惜他遇上的是路氏兄妹。

——路雄飞施暗器。

——路娇迷使毒。……她已掏出了那陶罐子——!

(啊,那里面有极犀利的毒物!)

(——糟了,这一急之下,真气内冲,连声都嘶哑了,不能对苏慕桥作出儆示!)

——黄捕鹿更是危殆!

——若论武功,谈说说、容敌亲、易关西、何九烈四人中,任何一人都决非他敌手。

——可是他们有四个人。

——而且他已老了。

——英雄老矣,本来就是一件悲哀的事。

(更悲哀的是我却眼睁睁看着他遇险,却帮不了他。)

(——既然如此,拼着“走火入魔”,我也要一试……)

……叶红这时想起当日简单转述龚侠怀的一句话:“世上本没有好刀坏刀,只有胜刀败刀。高手用菜刀亦能制胜,庸手使名刀照样败北。”是的,毒力本来消不动功力,但它却制住了自己的生命力:如果剔除了活下去的求生能力,是不是反而能重燃起沉睡中的体力呢……

叶红沉面在攻破毒力、加入战团的奋斗中。

他没发现三妹姐已提着尖刀、向他潜近。

可是严笑花看见。

宋嫂看不见龚侠怀。

——找不到龚侠怀,她死都不甘心。

她和“无疾而终”蔡小虫、“踏雪无恨”巴勒马和“单眼挑神枪”霍梦姑等人杀进了大狱,立即就遭到刑房赵肃我带一干守卫的力抗,而府尹于善余也亲自带兵,火速赶来剔匪。

不管赵肃我和于善余是不是十分同情龚侠怀的遭遇,以及是否支持群侠所为,但事已至此,他们也不得不克尽职守,坚守本份,去揖捕格杀这一干“悍匪”。

宋嫂、霍梦姑、巴勒马、蔡小虫一路杀入了大牢,一层一层的杀下去,像杀人了地府一般。他们所看到的情景,也正是当日王虚空和丁三通所见的景象。

这时候,宋嫂已遍身浴血,霍梦姑也受伤不轻,监狱里外均火光冲天、也喊杀连天,宋嫂见遍寻了七八座监牢,仍没龚侠怀踪迹时,于是心头比燃烧着的火焰更急。

他们已杀到大牢防卫最是森严处。霍梦姑喘息道:“宋嫂,不如,我们下一回再来……”

宋嫂尖嘶一声:“胡说!”

她披头散发,明丽的双眸已布满血丝;刀光映着火光映在颊上,像一个罗刹。

巴勒马见此,叹了一声,忽道:“这儿有三排牢房,囚的大概都是非寻常之辈,我们分头去找,省时一些,可好?”

忽听黑黯里一人桀桀笑道:“都一样,分开宋死和一齐死,都一样。”

这本来腐臭已极的底牢里,忽然更觉臭气熏天,中人欲呕。

巴勒马心中大恨。

他极不希望会在这儿遇着这个人。

——这个不是人的“人”!

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而在这里,只有他自己或许还可以跟黑白二道上闻名丧胆的白大帝放手一博。

所以他以一种泰山崩于前不变于色但死了心的语气,淡定地道:“你们去救龚侠怀。这家伙我来应付。”

然后他转向他的对手。

白大帝。

5.尸丛里的道

白大帝饶有兴味的照着他,翻着一双灰白的眼珠子:“我对骨头有兴趣。我要把你的骨头一根一根的拆下来,看看它们何以会这样的轻。”

严笑花大叫了一声:“叶红,小心——”

叶红的身子突然炸起。

他一手抄起了“无涯刀”。

拔刀。

(他以拔剑的方式拔刀。)

出刀。

(他只练过剑法,没学过刀。)

他在三妹姐出刀之前一刀杀了她。

(他叹了一口气,全力冲了一冲,去抄起天涯刀。天涯刀到手,也不知是原来附在刀上的毒力还是龚侠怀曾附在刀上的神力,使他震了一震:这一震之力,他已冲开了“十三点”的第一点,第一点一旦冲开,坚关一破,内力便如江河直下,势不可御,他一点一点的冲了开去,由于冲力太大、毒力太重,他一面咯曹血,一面挥刀——)

严笑花看见叶红一刀就剁下了路娇迷的手。

路娇迷本来正要打开那罐子。

结果断手失控,使那罐子向着她脸上开启。

然后她就变了脸。

——她的脸变成了一堆紫色的浆糊。

路娇迷一死,苏慕桥的风刀就对往了路雄飞的暗器,霜剑已刺进了路雄飞的咽喉。

但苏慕桥也挨了一记暗器。

同一刹间,赵伤挨了高赞魁一拳,胸骨断了五根,他咯着血一刀送入高赞魁的肚子里,直至没柄,高赞魁狂嚎、打滚、疾退、飞跃,翻翻转转,然而赵伤的刀和人仍黏在他肚子上。

高赞魁再落地的时候已断成两段。

叶红提刀正要想去助黄捕鹿,但以毒攻毒的奋力已过,真气走岔,头一轻、脚忽软、倒在地上。

赵伤冲过去,短刀自后扎入何九烈的背脊里。

然后他又去梦地上那把天涯刀。

叶红嘶声道:“不可以,有毒……”

赵伤才不管,他举起刀,一刀砍下了淡说说的头颅。

天涯刀发出一种奋目的色彩:还振出一种嗡嗡的轻音,刀在眼前,却有龙吟在夭外。

——它喝着血。

——它喝着仇人的血。

——它为它的主人喝着仇家的血。

黄捕鹿奋起神威,一把抓住易关西。

赵伤举刀。

黄捕鹿急道:“刀下留——”

赵伤已杀得性起,一刀杀了易关西。

但这时天涯刀上的毒力已侵入经脉,赵伤反应馒,一慢,容敌亲已一刀砍在赵伤的夭灵盖上。

赵伤虎吼一声,猛冲上前。

刀就嵌在赵伤脸上。

赵伤居然还凭着量后一口气和意志力,直冲了过来,容敌亲心中一慌,天涯刀已全送入他胸口里,自背部突了出来。

赵伤倒地而殁的时候,谈说说、何九烈、容敌亲、易关西和路雄飞、路娇迷、高赞魁,全皆毙命。

只剩下夏吓叫,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向朱古泥猛捣蒜似的叩头:

“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这剩下最后一名当家这一跪,从此之后,江湖上、武林中,就没有了“诡丽八尺门”这一派。

根据蒲田一休大师的《正骨水》所载:“‘踏雪无恨’巴勒马在狱中苦战‘黑山白水’、绿草黄花蓝天的白大帝,互拼而殁。”

事实上却有点出入。

这点杜小星最是清楚不过。

一体大师是据战况和情理推测,他只在“十字东街之役”出现,而并未随群豪杀入大牢。

杜小星却有。

所以他亲眼目睹白大帝杀了巴勒马,但他也挨了一脚,受了伤。

正在他负伤喘息的时候,忽然,他发觉壁上的火把上的火焰,凝住不动了。

他惊觉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他想走,他的双脚已离开了他。

他要出手,但双手已断。

他痛苦的回头,就看见一张慈悲的面孔,以一种如来境界的口吻,温文的道:“哎,是不是你受伤在先,我还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近得你身边呢。”

然后这年轻人又无辜而且温和的笑了起来,说:“一切都不关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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