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
他一面进食,一面埋怨:“小妹,我还是认为你不该眼来。”
仲孙秀却颇为开心,笑道:“玉萧客生死不明,我为何不该来?大哥,你婆婆妈妈嘈叨了一天,还嫌不够么?再说你与松风老退约会时有我在场,当然有我一份,对不对?”
他撇撇嘴说:“说真的,你并不希望玉萧客死,是么?”
“鬼话!”
“鬼话?哼!你呀,女人,真是不可思议,在断魂谷你把他恨得要死,真要看他死,你又不忍心。余情未断,情天可补……”
“不许你胡说。”仲孙秀娇嗔。
“我决不胡说,你心里明白。”
仲孙秀黯然叹息,有点悲凉地说:“如果我真未能慧剑斩情丝,便不会将他交给弓贞儿了。大哥,说真的,我恨死了他,但确也不忍心看他死,也许我已看开,犯不着与这种贱男人计较。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我对他没有爱也没有恨了。”
“你曾经爱过他,是么?不论男女,对第一个所爱的人,是不易忘怀的,爱与恨很难分清,这就是烦恼之源。不管怎样,我希望你必须下定决心,假如他真的未死,你应该有所决定,以免误事。”
“我知道,大哥。”她沉吟着说。
杜弘不再多劝,笑道:“咱们不谈这些,反正日后便可分晓。玉萧客如果不死,应该仍在洛阳逗留,也许不久便会碰头了,丢了玉萧,他不会甘休的。”
房门响起叩击声,仲孙秀问:“难呀?”
“小的送茶水来了。”门外的人答。
“门是虚掩着的,进来。”杜弘叫。
门开处,店伙提着大茶壶踱入,走近桌旁低声道:“邙山六煞的爪牙,竟然全部失踪,垛子窑是空的,无法打听他们的下落。上清宫毫无动静,真如老道根本不知你已到了洛阳。”
“青城三子的下落,是否有线索?”杜弘低声问。
“你所说的大马脸老道,落脚在城北三井洞云溪观,不叫松风,叫清风子。”
“对,那是青城三子的老二。”
“昨日下午,他曾到城南安乐窝九真观,会晤两个人,但不是玄门弟子,而是两个江湖人,虽则他们自称香客,但逃不过咱们眼下。”
“劳驾,把那两人的海底探清。”
“咱们正在尽力。那两位仁兄口风极紧,不理睬任何人搭讪。目下咱们正请教一些老江湖,希望能有收获。”
“一切谢谢。哦!玉萧客可有消息?”
“没有,弓贞儿也不知下落。老巫婆的茅屋,已经倒坍了。门口的大树下,未见火迹。”
杜弘摇头苦笑道:“如果没有火迹遗留,那就证明了贵当家的猜想,果然不幸而言中,玉萧客并未死在弓贞儿手上。”
“敝当家正为了此事而忙碌,如有消息,再派人前来禀告,小的告退。”
证实玉萧客并未被弓贞儿烧死,不但杜弘深感不安,仲孙秀也感到心中耿耿,且深觉后悔。
膳罢,杜弘向仲孙秀叶咛道:“小妹,今晚必须特别小心。玉萧客有不少黑白道朋友,咱们入暮进城,穿城而过到达西关,沿途可能落在那家伙的朋友眼下,说不定晚上会来夺萧,小心为上。”
“他最好别来。”仲孙秀恨恨地说。
三更未到四更初,杜弘突然悄悄掩至窗下,悄悄地穿好快靴。
小客栈房屋简陋,一排大瓦房,房间窄小,地面未铺砖,上面未设承尘。窗甚小,不是明窗而是厚重的木窗,内面有厚实的窗帘,冬季易防风沙,这是唯一的进路。
瓦面上有几不可闻的轻微声息,有人在小心地揭瓦。
他悄悄拉开窗帘,缓缓地开窗,未发出任何声息,事先他已在窗脚加了些有油的汤水。
他心中在哺咕:“好家伙,不走门窗走瓦顶,定然是用下五门的迷香往下喷。要想从瓦面下来是不可能的,用迷香却不难,只消移开三两片瓦便成了。”
外面是天井,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像头猫,悄然贴窗滑出天井,长身而起,升上屋檐,伸头上望。
果然不错,一个黑影爬伏在瓦面,正小心揭瓦。
真不巧,对方也发现檐下升上半个人头,双方同时发现对方,手一样,一块瓦片破空飞出。
他向下一缩,突然斜翻而起。
对方已斜飞丈余,如飞而遁。
邻房的仲孙秀也发现有警,本来就和衣而睡,听到瓦面上有响动,急急地开门外出。
“啪!”瓦片在天井中打得稀烂。
仲孙秀一惊,迅疾地跃登瓦面,向杜弘飞扑而上。
“是我!”他叫。
“咦!怎么啦?”仲孙秀惊问。
他向前面一指,说:“看,刺客走了。”
黑影去势奇疾,穿房越脊如履平地。
“追!”仲孙秀叫。
“不必了,追不上啦!这家伙的轻功十分高明,不易追上了。”他伸手虚拦,阻止仲孙秀追赶。
“是什么人?”仲孙秀问。
“不知道,手脚颇为高明。”
“只来了一个人?”
“也许还有人把风,但必定隐藏起来了。下去吧,不会再来了,这家伙不是笨贼。”他掩上松动的瓦片说。
两人跳下天井,各自回房。
四更尽五更初,一个黑影鬼魅似的到了瓦面,在原揭瓦处伏下,静听片刻,重新开始揭瓦。
脊角突然暴起一个黑影,电射而来,左手一扬,一颗小石先发。“噗”一声轻响,射中揭瓦黑影的玉枕骨,一击使昏。
扑来的黑影压在揭瓦黑影的身上,也伏下去。是杜弘,他知道对方不死心,必定卷土重来,故意向仲孙秀说刺客不会来了放胆歇息,让把风的人离开通风报信,他却入房重行外出,隐身脊角守株待兔,果然料中了,毫不费事地手到擒来。
他先制了对方的软穴,再将人弄醒,并排伏下,压低声音说:“阁下,不要妄图反抗,咱们谈谈。”
黑影知道绝望,硬着头皮说:“阁下要谈些什么?”
“声音放低些,你不希望左面监视天并把风的同伴,知道你失风吧?他虽看不见,却听得见是么?”
“你说吧,在下已落在你手下了。”
“你老兄贵姓大名?”
“那家麒。”
“好名字,姓那的却甚少见。好吧,就算你阁下真是那家麒,谁要你来用迷香行刺?行刺谁?”
“这……”
“说实话,在下放你走,不然双方都不愉快。在下大可将供拖下去,拷问口供然后将你丢入洛河喂王八,用不着陪你在此地讲悄悄话。你又不是女人,这样讲悄悄话毫无情趣可言,对么?”
那家麒完全屈服了,叹口气说:“罢了,在下认栽。在下是驼煞的姨侄,四天前他派人来传话,说要去找玉萧客算帐,岂知从此便音讯全无。傍晚时分,有人看见你腰带上插着玉萧,你该是玉萧客李起凤,因此在下要找你讨消息。”
话说得合情合理,杜弘不得不信,解了对方的穴道,退至一旁说:“你我错人了,老兄,在下不是玉萧客,你走吧。”
“那……你阁下是……”
杜弘已经走了,穿窗入室。仲孙秀已换至他的房内,低声问:“大哥,那人的话有几分可信?”
他不假思索地说:“很难说,也许他说的是真话,也可能是一派胡言。”
“会不会是青城三子的人?”
“青城三子自命不凡,艺业在武林确也值得骄傲,没有派人行刺的必要,更不可能使用迷香,他们是正道人土,决不至于自贬身价。”
“那……”
“我猜想可能是玉萧客的朋友,可惜咱们已没有工夫追踪,快天亮了。”
“如果是我问口供……”
“呵呵!你就用分筋错骨?小妹,算了吧,你的心肠似乎比我硬多了。回房安歇吧,给他们闹了半夜,如不乘机好好歇息养神,午正的约会恐怕精神不济呢。”
出城约十里地,便是翠云峰的上清宫,是洛阳北面郊山的名胜区,据说这里是老子炼丹的地方,正殿的梁柱与项上的瓦皆是铁制,是洛阳第一大宫观,住有三十余名道侣,与十余名香火道人。整座观被苍松翠柏所围绕,颇为清净。观前的拜天坛右首,建了一座宏伟的翠云亭,是香客们赏景的好所在。
两人缓步登山.道旁坐着一位歇脚的香客,等两人走近,泰然自如地跟上,低声说:“三位正主儿半个时辰前经过,并未多带伴当。今天的香客不多,但请放心。”
“谢谢关照。贵当家来了么?”他也低声问。
“在上清宫坐镇,附近皆有咱们的弟兄。”
“在下感激不尽。”
“那家麒的事,经已查明,驼煞确有这么一位姨佳,但仅是个三流小混混头儿,在邙山的六煞诸爪牙中,论武艺不倒数第一,也倒数第二,决不像杜爷所说的高明。这厮早些天还在府城中鬼混,最近三天方失去踪迹,可能与其他爪牙一同隐匿在北面的麻屯附近。”
杜弘暗叫一声糟,说:“那么,昨晚那人定是玉萧客派来的人,可能那位把风的仁兄就是玉萧客,我错过机会了,不该信任那家伙的话。请转告贵当家,小心玉萧客。”
“是,在下这就走,叫附近的弟兄们小心防范。”说完,超越两人急急走了。
杜弘提高了警觉,向仲孙秀说:“小妹,如果玉萧客仍在人间,那么,弓贞儿必定已为他所用,咱们小心巫术。”
仲孙秀心中发慌,惶然道:“那鬼女人的巫术太邪,防不胜防呢。那晚我根本一无所知,便被她不费吹灰之力掳走,想起来委实有点心中发毛,那是无法抗拒的。”
他倒沉得住气,笑道:“放心啦!巫术必须找地方建法坛,说穿了并不奇怪,仅是利用一些法器与药物,乱人心神惊扰神志的左道伎俩而已,这一带已有仙人山的朋友清过了,只有你不自乱心神自相惊扰,不好奇乱动岔眼的事物,青天白日之下,巫术是没有多大作用的。当然,我不会小看巫术,但却深信邪不胜正,有信心有定力,巫术是无所施其技的。”
两人一面说一面走,脚下一紧。不久,上清宫在望。踏入拜天坛广场,那是道侣做早课叫开天门的地方,恰好午正。
松风老道站在观门的台阶上,另两个青衣佩了剑,背着手站在翠云亭中,背向而立看不清相貌。老道独自迎出,在坛前相遇,稽首道:“施主信人,按期而至。无量寿佛!”
杜弘回了礼,笑道:“言而无信,岂不赔笑江湖。哦!道长亭子里的两位朋友,何不请来相见?”
松风打了一声尖哨,招呼同伴前来。
亭中的两个人只来了一个,是个身材修长,相貌清癯,年约四旬出头的中年人,有一双冷电四射令人心惊的鹰目,眼神犀利像是投射出刺人的利刃,步履从容神定气闲,徐徐走近,冷冷地打量着杜弘,眼神中出现不友好的表情。
松风一怔,问:“董兄,他怎么不来?”
董兄的神已毫无改变,冷冷地说:“他有点不便,不必来了。”
“这……”
“道长请不必追问。”
松风似乎有点不悦,但忍住了,向杜弘引见同伴说:“这位是敝友董施主董岚。施主可以见示名号了吧?这位女施主贵姓?”
杜弘颇感意外,说:“成都飞虹剑客董大侠,久仰久仰。四川董家百余年未出四川,想不到董大侠居然光临河南,异数异数。在下……”
“你是银汉孤星杜弘,这位姑娘是恨海幽魂仲孙秀,没错吧?”飞虹剑客接口说。
杜弘先是一怔,接着呵呵大笑道:“高明高明。四川董家的门人子弟足不出川,看来并非事实。杜某与仲孙姑娘仅是江湖上泛泛之辈,董大侠竟能一口叫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