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战辉:当苦难成为人生的必修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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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战辉:当苦难成为人生的必修课-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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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房坐南朝北,正对门口就有一个坑,按照乡里的习俗,这是不吉利的,因为出门有坑,就预示着这一家人的运程不好,会有灾难。
  大约在房屋建好后的几个月,父亲便发病了。
  那是1994年5月,正是春夏之交的时节,也是家乡一年气候最好的时候,鸟语花香,不冷也不热,最适宜到地里干农活。但奇怪的是,那天的天气很不好,特别闷热,天阴沉沉的,就像人喝醉了酒似的,好像要下雨,又总也下不下来,天空没有一丝风。
  那天中午,向来慈祥、善良的父亲从我的姑母家帮工干活回来后,突然无缘无故地发起火来,眼睛瞪得好大,见人就大吼大叫,后来就噼噼啪啪摔东西。从锅碗瓢盆到桌椅板凳,家里面的物品几乎无一幸免,等父亲停下来后,地上已一片狼藉。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天,家里面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到了第二天天黑,爸爸才安静下来,我们全家都以为他要好了,吃过晚饭后,就去了邻居家看电视。看了一会儿,我的头晕乎乎的,感觉自己好像开始发高烧了,心里稀里糊涂,口干舌燥。我没有去医院,也没有吃药,只是猛喝水。农村的孩子一般都是这样,遇到头疼脑热之类的小病小痛,能顶过去的就顶过去,除非实在受不了了,才会到乡镇的医院去。喝了水以后,感到稍微舒服一些,我便迷迷糊糊在老宅里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嘈杂的喧闹声(我家的新宅与老宅相距不远),还夹杂着一些议论。因为喝了许多水,我想挣扎起来方便一下,却感到眼皮涩涩的,全身没有力气,又倒头睡下去了。弟弟去了邻居家睡觉,整个院子里就我一个人,还有一头老牛陪伴着我。
  也不知睡到了几点,突然,我被猛烈的叫门声惊醒了。我把门打开后,一个邻居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拉着我去了他家。走在路上,邻居对我说,爸爸病了,让我到他家睡觉。
  高烧所引发的头痛让我昏昏沉沉,到了邻居家后,我喝了碗凉水,又倒头睡去。至于父亲的病,邻居没有告诉我更多的情况,我也没有多问,那天后半夜,我就睡在了邻居家。
  第二天清早,身体轻飘飘的,但明显比晚上好多了。因为还要上学,我便挣扎着爬起来,一步一步地往新宅挪。到了新宅,只见门是敞开的,家里面一片狼藉,满地都是被砸坏的物什。父母亲都不在,只有弟弟一个人在家,眼睛里似乎还含着惊恐。看到我回来了,旁边的邻居们围上来,一边安慰着我和弟弟,一边把昨晚发生的事断断续续地告诉了我。
  这时候,我才知道,爸爸得病了,妈妈也病了。爸爸几天来的不正常的确不是那么简单的,他得的是一种疯病,昨天晚上已经被邻居送到了医院,可是妈妈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在邻居的帮助下,我去了医院,但是没有看见爸爸,只看到躺在病床上浑身伤痕累累的妈妈和她那双哭红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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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站在幸福的悬崖边上(2)
少年不谙人事,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境况的我一下子蒙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邻居说,爸爸得的是精神病。
  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精神病是一种很可怕的疾病!在我们的村头上,我见过精神病人,他们都是我们嘲笑的对象,可是今天我的爸爸也得了这种病!我不敢想将来会怎样,别人会不会嘲笑我爸爸?这个时候,我忽然有点羡慕弟弟了,他还不知道家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依旧过着一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医生说,爸爸患了一种精神疾病,得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治好。家里面没有钱,医院让交住院费,可我们交不起,在邻居的帮助下,总算凑齐了住院费。一下子父母都病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妈妈怎么也病了,而且病得很蹊跷,还断了肋骨。那天晚上看完电视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呢?下午,我来到了父亲病床旁边,呆呆地望着嘴里不停说着胡话的父亲。只要父亲稍有反常,我就马上跑到对面的房间里叫护士。还好,几个小时过去了,父亲渐渐稳定了下来。不一会儿,父亲睡着了,我心里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从父亲房间里出来,走到隔壁的一间病房,妈妈住在那里。她正斜躺在病床上输液。眼睛红红的,看到我进来了,可能怕我难过,她把脸转向了里侧,对着墙壁泪水哗哗往下流。
  我走过去,趴在妈妈床边,强忍着眼睛里的泪水,强装笑脸对妈妈说:“妈,你没事的,医生说你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妈妈没有说话。
  “妈,你饿了吧,我给你买吃的去。”
  妈妈这次听到了我说话的声音。转过脸说:“小会,我的儿,妈没事。你爸呢?啊,他这会儿咋样?”
  看到妈妈眼睛里有泪水,我便对妈妈说:“妈,你怎么哭啦,爸好着咧,你别难受啊,妈……”
  妈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我的头失声痛哭起来。
  “妈,你别动,你身子还不好,一动又要腿疼了。”看着妈妈身上的累累伤痕,我极力劝说着妈妈。可是妈妈却仍旧不停地抽泣。
  等妈妈安静下来后,她才哽咽地说了所发生的一切。
  那天晚上,从邻居家看完电视后,爸爸突然又变得烦躁不安起来,一向不太爱说话的他,口中突然念念有词,说一些过去从来没有说过的话,什么别人不理解他呀,什么他想过上好日子啦等等。然后,他又开始砸东西,抓到什么就砸什么,家里的面缸、桌子、暖水瓶、窗户都被砸了,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疯狂失控的状态。妈妈看到架势不对,急忙上前抱着父亲,却被他一脚踢开。爸爸看到床上熟睡着的妹妹后,居然说在床上躺着的是个怪物,如果不把她撵走,就能把家人全部吃掉。在父亲的大声喊叫中,妹妹和弟弟都醒了,惶恐地看着父亲,不知道他在喊什么。幼小的妹妹胆怯地躲在妈妈的怀里,父亲的反常给她带来的恐惧让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甚至忘记了哭泣。
  最可怕的一幕出现了,父亲突然去抢妈妈怀中早已吓呆了的妹妹,妈妈哭喊着去保护女儿,但已经发疯的父亲一脚把妈妈踹出了门外,一切都太晚了,正在病态中的他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高高地举过头顶,狠狠地向地上砸去,妹妹没有来得及哭上一声,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妈妈凄厉的哭喊惊醒了这个小小的村庄,喊醒了周围的邻居,亲友们来了,妹妹被邻居们送到了医院。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看到妹妹柔嫩而惨白的脸,妈妈真的很难用语言来描述她那时的心情,只感到说不出的伤心。可怜的妹妹刚一岁多,才学会走路。妈妈看着死去的妹妹,昏死过去了。
  父亲一句话都没有说,人怔怔的。
  妹妹死了,父亲疯了……
  一个瞬间,就在一个瞬间,我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已经骨折的妈妈趴在自己心爱的女儿身上号啕大哭,她不敢相信,晚上还活蹦乱跳的女儿突然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刚才还在自己怀里哭着喊妈妈的乖女儿,一瞬间就失去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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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站在幸福的悬崖边上(3)
邻居帮助我们这个不幸的家庭掩埋了我苦命的妹妹,随后,又在他们帮助下,疯了的父亲和骨折的妈妈分别住进了医院。
  从妈妈的病房里出来,我并没有去父亲的病房,而是独自走在医院花园旁的树林里。我的心里乱糟糟的:这可怎么办哪,刚才医生说了,父亲和妈妈的医药费用完了,得赶快交纳住院费和医药费。该借的都借了,还到哪里去借啊?医生说他们两人至少要在医院里待两个月。两个月啊!弟弟还要上学,自己的功课已经落下一大截了,想着想着,不禁落下泪来。
  返回到父亲的病房,看到父亲安然地睡在床上,我又回到了妈妈的床前。妈妈眼睛通红,对我说:“小会,你上学去吧。”
  “我不去,你们不出院,我就不去。”
  “傻孩子,快去吧,我要生气了。”
  看到妈妈要不高兴了,我才出去了。
  回到学校,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却怎么也听不进去。一直想着病床上的父母和夭折的妹妹。
  不几天的时间,父母看病花完了家里仅有的一千元积蓄,村里能借钱的人家都被我跑遍了。
  为了照顾父母,每天放学后,我都是急匆匆赶回家里,为弟弟做好饭,随便吃点就马上再奔向离家6里路远的镇医院。没有人在父母的身旁,他们行动又都不方便,我必须把大部分时间放在父母身上。
  那年,我12岁,幸福的天空就在这个普通的日子里轰然倒塌,从此,苦难便成了我生活的底色。欢笑与喜悦就成了别人的专利。
  一边要照顾住院的父亲和妈妈,一边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弟,幼小的我稚嫩的肩膀上开始肩负起了家庭主人的责任,在父母住院的三个月里,我来回奔波于医院、学校、家所组成的三点一线间,不分白天黑夜,风雨无阻。三个月的艰辛磨炼终有回报:妈妈骨折痊愈了,出了院,父亲的精神病也得到了控制。
  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尽管家里因此负债累累,但让我高兴的是:毕竟生活又恢复了平静。虽然从那以后,家里再也没有了过去的欢乐。
  父亲神情呆滞、木讷,原来就说话不多,现在更加沉默了。过去只知道守在家里,现在却经常外出,长时间不归家。妈妈和我不放心,怕出事,每当他一天不回来,我们就满村子挨家挨户地找,生怕他惹出什么事来。有一天晚上醒来,或许是刚做了梦,他突然问妈妈妹妹哪儿去了,妈妈如实地告诉了他,他使劲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说什么也不相信。我知道,父亲其实是非常善良的人,他的文化水平不高,但也是有抱负的人。他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村里也像城里那样通上柏油马路,家家能过上好日子。为了实现这一夙愿,他起早贪黑地干活。但尽管如此,日子依然如故,没有什么变化。这些都郁积在他的心里,牢牢地形成了一个症结缠绕着他。他的性格比较内向,不善于与人沟通,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样的病。实际上他对妹妹也是非常疼爱的。要不是患病,他是绝对不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来的。
  他的心里,永远都不相信这是事实。
  家里失去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小女儿“可可”再也不会回来了。想起这些事来妈妈就会抱头痛哭。我知道她太怀念妹妹了,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走到妈妈身边,拉着妈妈的衣角说:“妈,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咱家里怎么办啊……”每次听到我的劝说,妈妈就会把我一把搂进怀里,然后哭得更厉害了。
  患有间歇性精神病的父亲经常发作,一发作就拿着棍子在村子里跑来跑去,还经常在村里村外惹是生非,不是弄坏了人家的庄稼,就是打了人。村里人都了解我家的情况,也没有办法,却很是同情。
  由于家里没有了劳力,田地开始荒芜起来。为了让一家人吃饭,还要读书的我不得不边照顾父亲、尚未完全康复的妈妈、年幼的弟弟,还有家里的那五亩贫瘠的田地。
  转眼到了冬天,眼看就要过新年了,街上也开始有了喜庆的气氛,父亲摔死小妹妹的事被所有人放在了心底,不再有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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