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那馒头定是乞丐驻足之时夺将了去,既然乞丐实现了承诺,飞鸟自不必计较,反倒是见了乞丐狼吞虎咽进食之丑态,心中又是一番悲怜叹息。
悲天下可怜之人,叹自身亦在其中。
“啊!”怎料半个馒头还没啃完,那乞丐猛然间一声惨叫,一头栽倒在地。
飞鸟近身一探,乞丐已然气绝,突现一记菱形叶片封在喉咙。
“天神教!”忽闻风声有异,树枝凌动,飞鸟不假思索,一个健步撵了上去。
飞鸟的轻功虽与那乞丐不能同日而语,但在江湖上也非见一般,眼见目标越来越近,这背影一身白纱,体态娇小,步伐轻如浮云流动,飘飘欲仙,“莫不是琳儿吧?”飞鸟此念一生,便刻意变换步法,放慢了速度。
行出一里,来到密林深处,那女子忽一收步,轻松收步,她身形一转,飞鸟这回看得分明,“果然是琳儿!”他喜出望外,可又一转念:“莫不是琳儿杀了那乞丐?”
“出来吧,我知道是你。”琳儿对着黑漆的林中高呼。
萧瑟的夜风袭来,吹得尚未凋零的黄叶簌簌作响。滴滴答答,有雨水从叶片上滑过下来,溅得飞鸟一头濡湿。
“居然被她发现了,难不成是疏于练习,轻功退步了?”
飞鸟心里一突,用手遮着头顶,正欲现身,忽闻林中似有闷咳之音,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掷来:“我的事你最好不要管。”
树冠摇动,又滴落了无数的宿雨。那是一个黑影,漆黑的斗篷罩头,完全看不到脸庞,若不是他自动现身,在这漆黑的子夜根本无从找寻,完全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飞鸟瞬间咬破了嘴唇,因为那个黑影动了,正是面向他的方向。他看到了那双眼睛,在冷月的清光下射出了两道冷电,那样冰封犀利的目光世间罕见。
是啊,飞鸟早该想到,那被他忽视掉的菱形叶片,不正是天神教的标志么,而有如此冰冷肃杀之气的人,应该就是……夜里欢的名字呼之欲出,他及时堵住了自己的嘴,把身子向树后挪了挪。
“你不该杀了绝影堂主风子道长。”
“我只服从命令,少主。”面对琳儿,即使是身份地位的改变,不变的依旧是那冷漠似冰的语声。
“我的身份……”琳儿迟疑了一下,“你到底知道多少?”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只服从义父的命令。”
琳儿叹了口气,“罢了,你先把解药给我。”
“你娘的毒并不是天神教做的。”
“那是谁做的?”琳儿一时之间慌了神。
“谁做的都好,据我所知这毒无药可解,我劝你最好快去找医仙,也许他是唯一有办法的人,吴铭的功力支持不了多久。”夜里欢一边说一边向后跃出几丈,拱手:“少主保重。”
“嗖——”那个黑影翻身跃上树冠,隐在黑夜之中,消失了。
“琳儿,你和天神教到底什么关系?”
闻得这一声质问,琳儿身子微微一颤,显然不能接受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飞鸟。
“飞鸟……”
第十四章 龟谷求医
时间静止在这一刻,琳儿可以听到飞鸟呼呼地喘气声。两道愤怒的光正盯在她的脸上,仿佛一瞬间她就变成了千古罪人。
“我和天神教是有些瓜葛,不过琳儿发誓,从未做过对不起武林正道的事情。”
琳儿的声音飘在空中,渐渐地低了下去,那是父亲的罪恶,可是她心中却觉得自己也逃不了关系,因为她身上流着罪恶的血。
飞鸟没有说话,仍是定定地看着风中这个纤弱的女子,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其实,他是个虚怀若谷、心纳百川之人,只要觉得合乎情理,便是别人眼中的十恶不赦;他也不会计较。如今欠的只是琳儿的一个解释。
“夜里欢为何会称你作少主?”飞鸟轻声问了一句,心情已是镇定了许多。
“飞鸟大哥,其实琳儿的爹爹不是诸葛前辈,而是你们眼中的天神教大魔头……陆峰!”琳儿涨红了脸,看得出她是使出十足的勇气才吐出最后这两个字来。
飞鸟面对琳儿的坦然回答,竟一时间不知所措,他万万没想到琳儿居然会是陆峰的女儿,那妙龄仙姑岂非………
琳儿见飞鸟不再答话,急得跪在了他的面前,扯着飞鸟的衣襟,哀求:“飞鸟大哥,琳儿求你千万别把我的身世告诉乐天,好不好,好不好?”
望着这哀求和无助的眼神,飞鸟怦然心动,说道:“父母从来由不得自己选择,只要琳儿姑娘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情,就与我飞鸟无关。只是杨兄已弃你于不顾,琳儿姑娘为何还那么在意他的感受呢?”
琳儿情绪激动,带着哭音回答:“陆峰是乐天的杀父仇人,他要是知道一直以来都是和仇人之女生活在一起,他一定不能接受,我不想他难过。求求你,飞鸟。”
飞鸟心回意转,俯身扶起琳儿:“也罢,飞鸟今日就应了琳儿姑娘。既然你能真诚相告,那么关于琳儿姑娘的身世只有我飞鸟一人知道。”
“多谢飞鸟大哥。”
飞鸟摆摆手,“不用感谢我,我也有一个不情之请,你答应了我,就当我们扯平。”
“飞鸟大哥请讲。”
“我想陪琳儿姑娘一同上路,前往龟谷求医。”飞鸟沉了口气,看着周围漆黑的密林,他也真的为琳儿担起心来。
“不敢烦劳飞鸟大哥,琳儿一个人去就行。”
“琳儿姑娘言重了……”
“好吧。”琳儿忽然打断了飞鸟,虽知飞鸟不是出尔反尔之人,但也心存忧虑,其实有飞鸟同行求医,本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飞鸟释然一笑,遂在苍茫夜色中生起一团篝火,二人围火取暖。
飞鸟不时地向那烈火中添些枝头,只是这些枝头被大雨浇过,也不易点燃,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火生了起来,但火光不旺,勉强维持不灭而已。
琳儿倚着大树,望着枝条间那些星星点点的红光,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入眠。
天色渐明,山林间鸟儿的鸣叫之音婉转清脆,仿佛带着琳儿回到了梅山。在梅山,琳儿整日与山林小鸟为伴,与它们一起翩翩起舞,一起追逐夕阳,那美轮美奂的时光是多么舒心畅快,却又去的如此匆忙。突然,娘的身影浮现在眼前,却一闪就不见了。
琳儿急得醒了,两行泪珠顺着粉颊啪啪滴落。她一眼望见身边的飞鸟,忙眨了眨眼睛,掩了泪水,起身道:“我们该走了。”
飞鸟应了,跟在琳儿身后,其实琳儿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不好多说什么,也不想多说什么。
数日后,二人来到龟谷。这龟谷简直是个世外桃源,风儿轻柔,溪水蜿蜒,耳畔莺声燕语,咕咕动听,思绪可随心飘荡,完全是另一番体味。然而这里却罕有人迹,琳儿和飞鸟在谷中行了一个时辰,不曾见过一家一户一人。
“整个龟谷方圆数十里,却哪里寻一个医仙去?”琳儿无暇欣赏眼前美景,始终愁眉不展。
飞鸟知他心意,安慰道:“琳儿姑娘,即便这龟谷山高林密、溪河纵横,寻个医仙倒也难不倒我飞鸟,不如先喝些泉水,暂做休息吧。”
琳儿本无心顾忌自身安危,但闻飞鸟一言,顿感又倦又渴,飞鸟这捧甘露送的正是时候。低目一瞧,这泉水乃容于树皮钵中,即是用一片树皮凹去中心,旋挖而成。
琳儿点点头,双手接过树皮钵,捧到嘴边,泉水微浸唇齿,反又送还飞鸟,轻轻摇头,“这泉水清澈冰凉,想必定然甘洌心肺。饮之一口,未解口渴,反增透寒,琳儿不想喝。”
“琳儿姑娘,不试一试,怎知个中滋味?”说罢,飞鸟一甩袍袖,豪饮了几口,大声称赞:“快哉,快哉!”
不容分说,他又低头吞下几大口水,抬头大笑:“琳儿姑娘,这泉水好生神奇,能让人忘忧弃愁。”
飞鸟正说中琳儿的心事,又见他畅快淋漓的样子,琳儿悄然心动,不禁问:“可否让琳儿一试?”
飞鸟喜上眉梢,再次将清泉送至琳儿嘴边。
琳儿抿了一口,冰凉甘甜的泉水顺着唇齿的缝隙,缓缓地淌入五脏六腑,泉水所极,七经八脉皆通,果有神效。
“谢谢你,飞鸟。”琳儿用衣袖轻拭了下樱唇,微微一笑,“我们继续上路吧。”
飞鸟应了,随手抛掉树皮钵。琳儿见了,竟跑过去将那树皮钵拾了起来,“这个东西虽不精致,倒也蛮实用,丢掉岂非可惜?”
“这个树皮钵乃是在下信手捏来,琳儿姑娘若是喜欢,飞鸟可以为你做个新的。”
“不用了,这个已经很好啦。”琳儿淡淡一笑,将树皮钵收入怀中,看向行在当前的飞鸟问:“飞鸟大哥,你经常用这个收集泉水么?”
飞鸟边走边道:“是啊,这么多年在江湖漂泊,也就这么点儿一技之长,全被你看穿了。”
琳儿樱唇微扬,突然眸中一闪,“咦,飞鸟,你看!”
飞鸟顺着琳儿手指之处,竟见一只小兔子跳跃于山溪之间。此兔毛色白里现棕,混合有致,跳跃起来纹路变幻,阳光下若隐若现,可爱至极。
琳儿欣欣然跑过去,将那小兔子一把抱起,那兔子居然不躲不闪,驯服地蹲在琳儿的掌心。
“小兔子好可爱哦,你看是不是,飞鸟。”琳儿轻轻抚摸着小兔子柔软的毛皮,唇边泛起甜美的笑容。
飞鸟见琳儿爱不释手的样子,忙连声应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琳儿笑得这么灿烂,也颇感欣慰。
“哎,这小兔子的眼睛为何是黑色的?”
琳儿如此一问,飞鸟也注意到这只兔子的眼睛不是明亮鲜红,而是乌黑通透。“兔子有很多种的,我见过一种波斯兔,就是灰毛黑眸。”
琳儿清纯一笑,“原来如此,还是飞鸟大哥见识广博。”
“我看未必如此!”这声音猛然间从身后传来。琳儿侧目一盼,着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退后了几步。
“怎么,姑娘嫌老夫入不得你眼啦!”
琳儿神经微振,再相抬眼观瞧,才发觉面前站立的哪里是个人,活脱脱一个庙门罗刹!只见面前之人手执朽木拐杖,大耳高鼻,白须蓬然,一张皱纹有如百川交集的面皮,就像这周遭的树皮般难看,一瞥之下,只能用“恐怖诡异”四个字来形容。
虽然面目可憎,但来人一身青衣布衫却十分干净利落,一尘不染。不过,琳儿总是失态在先,故而欠身道歉。
“罢了,罢了。”老者神秘地向前探了半个身子,“姑娘要小心身边人啊。”
这话显然是在中伤飞鸟,换了旁人早就义愤填膺了。但是飞鸟就是飞鸟,他不急不躁,反而心平气和地应道:“老人家说的是,晚辈会保护好琳儿姑娘的,请您放心。”
老者迟缓地摇着头,“那姑娘不要后悔就好。”说罢,他从腰间摘下一个小葫芦,“姑娘,你拿着这个,里面是后悔药。”
“这个恐怕不妥,老人家您自己留着用吧。”琳儿断然拒绝。
青衣老者沉沉一咳,转头对飞鸟道:“年轻人,那你帮这姑娘收着吧。”
琳儿心怒这老头好生讨厌:“刚刚损了人,转过头来就要人家帮他做事,岂非拆桥过河,看样子他是吃定飞鸟这脾气了。”不出所料,飞鸟果然将葫芦收在怀里,还连声道谢,看得琳儿无可奈何。
飞鸟又是一揖,“老人家,您可知此龟谷中有位医仙?”
“听过,听过,这龟谷医仙的名头可是响亮。看看,老夫这对全盲的眸子就是他治好的,神医呐!要不是这对闪亮的眸子,怎么能一下子就看穿了你啊,年轻人。”老者生咳几声,神秘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