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恩仇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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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恩仇录-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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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成乱哄哄的一片。她只能一桌一桌地凑近脸去找,每当这时,那些赌徒们才对孙小姐有所注意,有些还色迷迷地搭讪几句,因为有些人的身份是双重的——不仅是赌徒,而且是流氓。吓得孙小姐转身就逃。

  这样浏览了几桌,孙小姐已然来到内堂。内堂之内,有一玻璃房,三面墙壁都由厚厚的玻璃筑成,屋内陈设一一可见,初看起来,挺像经理室之类的办公间,里面两个男人,一坐一站,正说着话,站着的像是坐着的手下,五短身材,肥头大耳。坐着的,身着正装,扎着领带,她说不清在什么时候见过,或许是方孝祥的某个朋友,但转念又觉得方孝祥的朋友中似乎没人有这般成功者的气度。正在这想走未走间,她发现屋内的人也以同样疑惑的眼光在注视她,她感到自己打扰到了别人,就转身走开了。但还没挪动几步,后面却有人叫住了她。

  “方夫人吗?”

  孙小姐一阵心动,回头看着那来人,正是屋内那矮胖子,便纳闷地看着他,一边不自觉地点点头,只见那人伸手做了个邀请状,随口道:

  “大哥请你进去,他说你是他的‘弟妹’。”

  弟妹?她终于明白那似曾相识的男子是谁了。方孝祥心高气傲,没有多少人值得他喊一声大哥,除了红眼,而经红眼当年正是玩笑似地叫她“弟妹”的。她迫不及待,不胜欣喜,赶忙进去了。

  她被这个当年风度不怎么起眼的大哥怔住了。倒不是这突然的重逢,而是重逢后彼此的改变。眼前的大哥不再是往日穿夹克衫,系牛仔裤,大声说话,落拓粗放的大哥了。他的笑容不再张扬,而是稳重含蓄,他的举止不再大大咧咧,而变得优雅从容。夹克衫和牛仔裤无影无踪,可能早已被他剪成碎片,冲进马桶,而代之以西装款款,庄重有度。总之,大哥终于变得货真价实,足以令人宽慰和自豪了。而自己呢?想到这今昔之比,孙小姐不禁脸红发热,顾影息怜了。只是轻轻地喊了一声“大哥”。

  红眼挥挥手,示意那矮胖子退下,便亲自给孙小姐搬来一把椅子,道:快坐啊,弟妹。”孙小姐轻声道:“别叫我弟妹,叫我范芳好了。”红眼诧异地看看孙小姐道:“你不就是我的弟妹吗?当然,你说不叫就不叫吧,那么——范芳,孝祥老弟近来好吗?”红眼一边倒茶一边不太确信地瞟了孙小姐一眼,“还有,你也别叫我什么大哥了,我姓杜,叫我浩雷好了。别太见外了。”

  孙小姐接过红眼端来的茶,大有他乡遇故知的幸运之感,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浩雷,红眼微笑地看着她,他俩都笑了。然而笑过之后,却鼻尖一酸,一滴冰凉的泪水悄然滑落在脸颊,一句“孝祥老弟近来好吗”,让她完全不知所措了,她不知道人何说起,每逢不知所措,她便唯能淌泪。

  “孝祥他……他……”她好不容易把自己的遭遇叙述了一遍,断断续续,毫无逻辑,实际上她根本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落到这一步的,只知道高高兴兴地旅游回来,什么都没了。

  红眼心有所感地听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水,喝了多少杯,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举动完全是机械的,这些茶使他浑身发烫,额头不觉沁出汗珠来。

  孙小姐说着便啜泣起来,红眼走近去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叹息了一声,道:“一切都是命定的,你也别太忧虑了。至于孝祥老弟的下落就交给我好了,我会派人去找他的。”

  孙小姐一听红眼会派人去找方孝祥,终于相信这位以前不太得意怕大哥,真已时来运转,飞黄腾达了。她把心中的判断对红眼说了。红眼坦荡地笑笑,说自己有幸继承了一笔遗产,以此为基础发展了事业,不仅收购了“青药”和其他几家赌场,还逐步地把触角深入了娱乐业和服务业……孙小姐由衷地为这昔日的大哥高兴,禁不住破涕为笑,转悲为喜了。

  红眼请孙小姐去银宝饭店用晚餐——那已是他的产业,因此,进去时红眼显得信心饱满,容光焕发。孙小姐不禁刮目相看,一些高个子的女服务生“杜总、杜总”地招呼不停,一概笑脸相迎,点头致谢,倒使旁边的孙小姐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感觉处在她这个位子上最合适的身份倒是“杜总夫人”。

  他们迈过大厅,避开包厢往回廊处走去,几个穿白大褂,戴白高帽的厨师在走廊里大抽特抽,解他们的烟瘾,见“杜总”亲自光临厨房间,一个个惊讶不已,掐灭烟头,慌乱地行礼问好,笑脸尴尬地像一块牛肚。

  孙小姐也相当纳闷,她认为他们会径自走向楼上的某个精致包厢,然后坐下来,点菜,吃饭,可是“杜总”既然有视察厨房的兴趣,她这个客人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厨房里热火朝天,抽油烟机呼呼作响,炒菜声,碗盏碰撞声,清脆可闻,随着几个帮厨“杜总、杜总”地问候声,那些正忙着做菜的大厨们也纷纷转过头来,展示他们猪肝色的笑脸。红眼热情地回礼,拍拍他们的肩膀,说几句问候话,几个进来端菜的服务生集领结歪了,他笑容可掬地帮他们打正,平易近人,一派长者风范,孙小姐暗中又难免生出不少敬意。

  负责厨房的后勤组长一见老总莅临察看,忙贴了过来,而红眼却温和地说:“我随便看看。”接着,他就在库房检点起来,很快,从中捡出许多食物来,荤的,素的,活的,死的,一应俱全。后勤组长一看老总眨眼之间就挑出了如此之多的不合格食品,脸色顿如死灰,只求老总不会逼他把活鳖生吞下去。红眼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大笑道:“你们都怎么了,我不过是借你们的厨房一用,烧几个菜罢了。”厨师一听老总要亲自做菜,慌得顾不上快烧焦的红烧牛肉,踊跃表示他们非常愿意代劳。但红眼都一一客气地拒绝了。只是转头朝孙小姐温柔地笑笑,便开始在砧板上忙活起来。洗、蒸、炒、煮,毫不马虎,一旁的厨师们直看得目瞪口呆。

  一会儿功夫,五菜一汤,三荤二素便大功告成。红眼命人将这些北京菜搬到楼上的某个包厢,自己便先行与孙小姐上楼去了。待他们坐定之后,服务生也正好陆续地将菜上齐了。

  “真想不到,大哥你还会做那么多的‘北京菜’。”孙小姐难为情地说,想起方孝祥一到肚子饿时只能泡方便面解决问题,她真不知该哭,还是笑。

  “叫我浩雷就行,你怎么忘了,”红眼颇为不快。孙小姐试着叫了一声,双方便相视而笑了。

  “快尝尝吧,”红眼客气地说,“我从小在北京长大,家境艰辛,很早就学会了做菜——味道怎么样?”

  孙小姐尝了几口,惊喜道:“真好吃。比厨师做的还好吃。真想不到你还会做菜,要知道孝祥连饭都煮不熟呢。”

  红眼爽朗地笑了几声,又突然转色道:“哦,对了,要是你不来,我也正准备去看看你跟孝祥,我们已太久没联系了。谁知道孝祥他……”

  “别说了,浩雷,孝祥与你情同手足,你不会不了解他的,他浪荡一生,这也算是他应得的。”说着眼圈又红了。红眼忙安慰道:“这大概就是上天注定吧。好了,放心吧,我会派人四处去找的。”孙小姐感激地点点头,蜻蜓点水似地吃起菜来。红眼看着摇摇头,帮她夹了好些大鱼大肉,一边询问孙小姐的近况。孙小姐支支吾吾地,并没把自己因为方孝祥而与父母闹僵,及因为失魂落魄而遭学校解聘的事告诉红眼,只是一个劲地说“还行,还行”,红眼看在眼里,关心地说,“如果学校的工作做得不开心,我这儿随时为你留着位子,大堂经理,副经理,如果你喜欢,干脆这个老总也让你做。”说完摊开双手,放声大笑,逗得孙小姐也好不开心,仿佛刹那间愁云顿消了。

  整个晚上,他们都谈得挺投机,虽然时不时地情绪会被某些不愉快的话题所干扰,但总得来说,双方之间已没有太多的隔阂,有时孙小姐甚至怀疑她与方孝祥是否有过哪怕一次如此贴心的谈话,她不自觉地喝了一口酒。

  夜已渐深,孙小姐提出要走了。红眼也没怎样地挽留,只是建议要开车送她。

  “是送你回家呢,还是去学校?”他漫不经心地问,孙小姐不得不再次强调她已没有家了,原来的家已莫名其妙的成了某个浙江商人的安乐窝。而如果这个“家”指的是“娘家”,那么她与父母的关系已经闹僵,暂时不想回家。

  “送我去学校吧。”她轻声说。把外套紧了紧,她感到有点冷。

  他们在孙小姐的寝室前止步,孙小姐请他再去里面坐一会儿,红眼委婉地谢绝了。于是,他们就在原地谈了一会儿,然后也就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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