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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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绝刀- 第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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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素文终于忍不住问杨铮:“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因为我以前天天到这里来。”杨铮说:“有时候甚至一天来两次。”

“来干什么7”“来看一个人!”

“什么人?”

杨铮沉默了很久,脸上又露出那种又尊敬又痛苦的表情,又过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是来看我父亲的。”杨铮轻捶着窗前的苔痕:“他老人家临终前的那一年,每天都会站在这个窗口,等我来看他。”

吕素文吃了一惊。

杨铮还在襁褓中就逃入大林村,他的母亲一直孀居守寡,替人洗衣服做针线来养她的儿子,吕素文从来不知道杨铮也有父亲。她想问杨铮,他的父亲为什么要一个人独后在这密林里不见外人。

但是她没有问。

经过多年风尘岁月,她已经学会为别人着想,替别人保守秘密,绝不去刺探别人的隐私,绝不问别人不愿回答的问题。

杨铮自己却说了出来。

“我的父亲脾气偏激,仇家遍布天下,所以我出生之后,他老人家就要我母亲带我躲到大林村。”杨铮凄然道:“我八岁的时候,他老人家自己又受了很重的内伤,也避到这里来疗伤,直到那时候,我才看见他。”

“他老人家的伤有没有治好?”

杨铮黯然摇头:“可是他避到这里来之后,他的仇人们找遍天下也没有找到他,所以我带你到这里来,因为我走了以后,也绝对没有人能找得到你。”

吕素文的嘴唇忽然变得冰冷而颤抖,但却还是勉强压制着自己。

她是个非常懂事的女人,她知道杨铮这么说一定有理由的,否则他怎么会说他要走?

他本来宁死也不愿离开她的。

天暗了,灯里的油已燃尽,吕素文在黑暗中默默地擦试屋里的积尘。

杨铮却翻开地上的一块木板,从木板下的地洞里提出个生了锈的铁箱子。

铁箱里居然有个火折子。

他打亮了火折,吕素文就看见了一件她从未见过的武器。

(三)

一间极宽阔的屋子,四壁雪白无尘,用瓷砖铺成的地面,明澈如镜。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蒲团。

应无物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膝头上横摆着那根内藏蛇剑的青竹杖,仿佛象老僧入定,物我两忘。

狄青麟也盘膝坐在另一个蒲团上,两人对面相坐,也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

窗外天色渐暗,狄青麟忽然问应无物;“你是不是见到过杨恨?”

“十八年前见过一次。”应无物说:“那—次我亲眼见到他在一招间就把武当七子中的明非子的头颅钩下,只不过他以为我看不见而已,否则恐怕我也活不到现在了。”

“他的武功真的那么可怕?”

“他的武功就像他的人—样,偏激狠辣,专走极端。”应无物道:“他的武器也是种专走偏锋的兵刃,和江湖中各门各派的路数都不一样,江湖中也从未有人用过那种武器。”

“他用的是什么兵刃?”

“是一柄钩,却又不是钩。”应无物道:“因为那本来应该是—柄剑,而且是应该属于蓝一尘的剑。”

“为什么?”

“蓝一尘平生最爱的就是剑,那时候他还没有得到现在这柄蓝山古剑,却在无意中得到一块号称‘东方金铁之英’的铁胎。”

那时江湖中能将这块铁胎剖开,取铁炼钢淬剑的人并不多。

蓝一尘找了多年,才找到一位早巳退隐多年的剑师,他一眼就看出了这块铁胎的不凡,而且自称绝对有把握将它淬炼成一柄吹毛断发的利器。

他并没有吹嘘,七天之内他就取出了钦胎中的黑铁精英。

炼剑却最少要三个月。

蓝一尘不能等,他已约好巴山剑客论剑于滇南华山之巅。

这时候他已经对这位剑师绝对信任,所以留下那块精铁就去赴约了。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位剑师之所以要退隐,只因为他有癫痫病,时常都会发作,尤其是紧张时更容易发作。

炼剑时—到炉火纯青,宝剑已将形成的那一瞬间,正是最重要最紧张的一刻,一柄剑是成败利钝,就决定在那一瞬间。”

应无物说到这里,狄青麟已经知道那位剑师这次可把剑炼坏了。

“这次他竟将那块精铁炼成了一把形式怪异的四不像。”应无物道:“既不象刀,也不象剑,前锋虽然弯曲如钩,却又不是钩。”

“后来呢?”

“蓝一尘大怒之下,就逼着那位剑师用他自己炼成的这样怪东西自尽了!”应无物说:“蓝一尘又愤怒、又痛心,也含恨而去,这柄怪钩就落在附近一个常来为剑师烹茶煮酒的贫苦少年手里,谁也想不到他竟用这柄怪钩练成了一种空前未有的怪异武功,而且用它杀了几十位名满天下的剑客。”

“这个贫苦少年就是杨恨?”

“是的,”应无物淡淡地说:“如果蓝一尘早知道有这种事,恐怕早巳把他和那位剑师一起投入炼剑的洪炉里去了。”

夜色已临,二十六个白衣童子,手里捧着七十二架点着蜡烛的青铜烛台,静悄悄地走进来,将烛台分别摆在四壁,又垂手退了出去。

狄青麟忽然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应无物伏身一拜,恭恭敬敬地说:“弟子狄青麟第十一次试剑,求师傅赐招。”

(四)

火折一打着,铁箱里就有件形状怪异的兵刃,闪起了一道寒光,直逼吕素文的眉睫。

她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这是种武器,是我父亲生前用的武器。”

杨铮神情黯然:“这也是我父亲唯一留下来给我的遗物,可是他老人家又再三告诫我,不到生死关头,非但绝不能动用它,而且连说都不能说出来。”

“我也见到过不少江湖人,各式各样的兵刃武器我都见过,”吕素文说:“可是我从来也没有看见象这样子的。”

“你当然没有见到过。”杨铮说:“它本来就是件空前未有、独一无二的武器。”

“这是剑、还是钩?”

“本来应该是剑的,可是我父亲却替它取了个特别的名字,叫做离别钩。”

“既然是钩,就应该钩住才对,”吕素文问:“为什么要叫做离别?”

“因为这柄钩无论钩住什么,都会造成离别,”杨铮说:“如果他钩住你的手,你的手就要和腕离别;如果它钩住你的脚,你的脚就和腿离别。”

“如果它钩住我的咽喉,我就要和这个世界离别了?”

“是的。”

“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武器?”

“因为我不愿离别,”杨铮凝视着吕素文:“不愿愿你离别。”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几乎已接近痛苦的柔情,“我要用这柄离别钩,只不过为了要跟你相聚,生生世世都永远相聚在一起,永远不再离别。”

吕素文明白他的意思,也明白他对她的感情,而且非常明白。

可是她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幸好这时候火折子已经灭了,杨铮已经看不见她的脸,也看不清她的泪。

那柄寒光闪闪的离别钩,仿佛也已消失在黑夜里。

———如果它真的消失了多好?

吕素文真的希望它已经消失了,永远消失了,永远不再有离别钩,永远不再离别。

永远没有杀戮和仇恨,两个人永远这么样平和安静地在—起,就算是在黑暗里,也是甜蜜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铮才轻轻地问她:“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

“你已经知道我要走了,已经知道我要带着这柄离别钩和你别离,我这么做虽然是为了要跟你永远相聚,可是这—别也可能永远无相聚之日,”杨铮说:“因为你也知道我的对手都是非常可怕的人。”

他的声音仿佛非常遥远,非常非常遥远:“所以你可以说你不愿一个人留在这里,可以要我也留下来,既然没有别人能找到这里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永远留在这里相聚在一起?”

密林里一片沉寂,连风吹弃木的声音都没有,连风都吹不到这里。

木屋里也一片沉寂,不知道过了多久,吕素文才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我比现在年轻十岁,我一定会这样说的,—定会想尽千方百计留下你,要你抛下一切,跟我在这种鬼地方过一辈子。”

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杨钩心里也许反而会觉得好受些。

但是她很冷静,这种令人心碎的冷静,甚至会逼得自己发疯。

一个人要讨出多痛苦的代价才能保持这种冷静?

杨铮的心在绞痛!她宁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留在这个鬼地方,绝望地等待着他回来,也不愿勉强留下他。

因为她知道他要去做的事是他非做不可的,如果她一定不愿他去做,—定会使他痛苦悔恨终生。

她宁可自己忍受这种痛苫,也不愿阻止她的男人去做他认为应该做的事。

一一个女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这一点?

夜凉如水。杨铮忽然觉得有一个光滑柔软温暖的身子慢慢地靠近他,将他紧紧拥抱。

他们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他们已互相沉浸在对方的欢愉和满足中,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亲密,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冷风吹入窗户,窗外有了微风。

吕素文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体里仍可感觉到昨夜激情后的甜蜜,心里却充满酸楚和绝望。

杨铮已经悄悄地走了。

她知道他走,可是她假装睡得很沉,他也没有惊动她。

因为他们都已不能再忍受道别时的痛苦。

桌上有个蓝布包袱,他把剩下的粮食都留下给她,已经足够让她维持到他回来接她的时候。

期限已经只剩下七天,七天内他一定要回来。

如果七天后他还没有回来呢?

她连想都不敢想,她一定要努力集中思想,不断地告诉自己:“既然我们已经亨受过相聚的欢愉,为什么不能忍受别离的痛苦?未曾经历过别离的痛苦,又怎么会知道相聚的欢愉?

第五卷 钩

钩是种武器,杀人的武器,以杀止杀。

黎明前后

(一)

黎明。

树林里充满了清冷而潮湿的木叶芬芳,泥土里还留着今年残秋时的落叶。

可是明年新叶又会生出了。古老的树木将又一次得到新的生命。

如果没有枯叶,又怎么会有新叶再生?

杨铮用一块破布卷住了离别钩,用力握在手里,挺起胸膛大步前行。

——他一定要回来,七天之内他无论如何都要回来。

如果他不能回来了呢?

这问题他也连想都不敢去想,也没法子想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一种逼人的杀气。

然后他看见了蓝大先生。

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蓝一尘忽然间就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色看着他。

杨铮当然会觉得有一点意外,他问蓝一尘:“你怎么会来的?”

“我是一路跟着你来的。”蓝一尘说:“想不到你真是杨恨的儿子。”

他的声音里也带着很奇怪的感情,也不知是讥讽?是痛苦?还是安慰。“我跟你来,本来还想再见他一面。”蓝一尘叹息:“想不到他竟已先我而去。”

杨铮保持着沉默。

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蓝大先生目光已移向他的手,盯着他手里用破布卷住的武器。

“这是不是他留给你的离别钩?”

“是的。”杨铮不能不承认,而且不愿否认,因为他一直以此为荣。不管江湖中人怎么说都没有改变他对父亲的看法。

他相信他的父亲绝不是卑鄙的小人。

“我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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