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不顾一切地反对,这孩子太敏感,而且那时她已经十岁了,大到足够明白一切,雅雯临终时我答应过她绝不会让安平受到一丝委屈,面对她的哭闹不休我只好让步了,让你们母女继续不明不白地跟着我,而你母亲为了不让我为难也答应了,就这样过了十多年。”父亲又叹口气,“好像老天注定了,要我一连辜负两个爱我的女人。”我内心泛起一个苦涩的笑,父亲恐怕不知道那时五岁的我一样可以明白很多事。
父亲看着我的眼睛,“你知道吗,你很小的时候就是个漂亮的孩子,每次看到你睁着小鹿一样的眼睛叫我叔叔,我心里就满是自责。那时候我想,反正你以后会改口叫我父亲,我也待你母亲如妻子,我们一样是一家人,可直到某一天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漠然,我才知道自己错了。你从小就和安平不一样,从来不会对我撒娇,不会亲昵地叫我爸爸,我意识到我们父女间的冷漠,却不知如何去做,我发现我竟然不会和我的小女儿相处。”
我从没有和安平不一样过,小时候我也渴望着父亲的关爱,只是父亲对我任何一句夸奖,一个拥抱都会换来安平的哭闹,接着父亲就会花更多的时间去哄安平,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用冷漠的态度对他,至少这样不会一再地把他推往安平身边。
“你母亲一直因为你不是男孩而抱憾,就想把你教育成最出色的孩子,我知道你的童年过得不快乐,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因着对她的歉疚,我没干涉她的教育方式。自从你离开家后,我和你母亲谈了很多,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忽视你的感受,只把我们想要的强加在你身上,我只顾及不让安平受委屈,却没想过你会不会受伤,甚至没告诉过你我就是你真正的父亲。今天爸爸妈妈来,就是希望能取得你的谅解。”
我摇摇头,从没怨过谁,又谈何谅解呢。童年,不过是一段遥远的往事罢了,现在偶尔与墨羽聊起从前,我都轻松地好像在谈别人的事。扪心自问,唯一让我难以释怀的是:我以为我是个情妇的孩子,一个金钱利益下出生的孩子。
“我从没怨过你们,不过还是谢谢你们让我知道,我和别人一样,也是因为爱而诞生的孩子。”
“静儿,对不起。”母亲哭着抓住我的手。大概在我五岁之后她就不曾叫过我静儿了吧。
母亲再没了平日的优雅矜持,看着眼前伤心的妇人,我不知怎么想起了另一个哭着对我说对不起的女人,若三对我的伤害,源于她爱艾蓬太深,而母亲这些年对我的冷漠以待,只怕也是因为她太爱父亲。爱,居然也是伤人的利箭。
“我和你妈妈明天就走了,你年纪还小,如果想和我们一起到国外念书,爸爸帮你联系那边的学校。”
我摇头,“从没想过要出国念书。”
“那你总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母亲急切地说,她还在耿耿于怀我做了别人的情妇。
父亲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我们该让安静自己选择她要的生活了。”说完他拿出一张卡片,“这是爸爸妈妈在瑞士的地址电话,你如果想来找我们,就给我打电话。”
“谢谢父亲。”习惯性地礼貌。
“以后还是叫我爸爸吧。”父亲也注意到了我对称谓的区分。
“是,爸爸。”头一次这样称呼他,我叫得很轻很慢,心里的感动好像立时要涨出来。
“乖女儿,”父亲的感动并不下于我,“我和你妈妈赶不上你的十九岁生日了,我们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这张支票你拿去,买自己想要的东西,或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你用它买张去瑞士的机票,爸爸更高兴。”
父亲看看身边两个伤感的女人,“好了,说了半天这么严肃的话题,我们一家人是不是也该去拍合影了。”说着他晃晃手里的相机。
第十六章
我陪父亲母亲在学校里逛了大半天,父亲请路人为我们拍了很多合影,他说要把照片带去国外,看着他脸上由衷的高兴,我虽然一时还不能适应这突来的亲情,也不由地感染到他的快乐。
中午我们一起用了午餐,我鼓起勇气告诉父亲我明天不去机场送行了。因为我想安平也会去,我还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她。父亲有点失望,不过他还是笑着说没关系,以后我们随时可以回国,你也一样可以去瑞士看我们。
午后,司机来接他们回家。而我则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不进商场,也不去看那五光十色的各式橱窗,只是在人群中走着,走累了就在路边歇会儿,然后接着再往前走。看着身边那喧嚣的世界,不知和我的内心比哪个更纷乱一些。
我心里反复播放父亲的一番话,仍有着不确定的感觉,突然之间我有了爱我的父母,有了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而我却反而不知道何去何从。人的悲哀不在于人生目标实现不了,而在于根本没有目标吧。
一路走走想想,想想走走,等我回到公寓,已是星光满天,我也累得动也不想动了。
墨羽已经回来了。
“看来你的毕业典礼玩得很开心,可怜我还提前回来想替你庆祝一下。”
“对不起。”我忽然心生歉疚,因为让他空等一场,也因为我心里做出的决定。
“不用说对不起,不管你吃没吃过晚饭,现在都要陪我去吃饭。”说着他故意做出凶巴巴的样子来。
我笑了,“可是我累得动不了,也不想出门,我们还是叫餐馆外送吧。”
他虽然不情愿,还是拿起了电话。
这是个宁静的晚上,我之所以不想出门,一是因为累,二是因为想静静地陪着他,跟他聊聊天。
“今天我父亲母亲去学校了,他们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我枕着他的双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里的抱枕玩,每次聊天我都会自动自发地找一个感觉最舒适的姿势。
“嗯。”他半闭着眼睛,斜倚着沙发,好像要睡着了。
“原来他是我的亲身父亲。”我不在乎他有没有在听,一股脑儿地讲下去,好像讲给我自己听,似乎把上午的事情再讲一遍,就更能确定它是真实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讲完了,他却一直没说话。
我抬头去看他,才发现他正盯着我看。
“我应该恭贺你双喜临门了,大学毕业,又与家人合好。”
我摇头,“他们明天早上的飞机,去瑞士。父亲想让我也过去念书,不过我拒绝了。”
“噢?你拒绝的原因不会是为了我吧。”他似笑非笑地说。
“我如果说是为了你,你会相信吗?”我笑着反问,不等他回答,我又接着说,“我自己都不相信。”
他若无其事地双手抱胸,“你还真是不给我面子。”
我仔细地端详他的脸,不得不承认他帅得可以,不是那种常见的帅,即使慵慵懒懒什么也不做,周身也散发着吸引人的味道。这样的男人,应该很容易就让女人爱上他,就如安平。而我,应该不会有那么一天吧。
“我们来接吻吧。”我盯着他性感的薄唇,突然说到。
他没有回应,只是疑惑地笑看着我,“你今天很不一样噢?”
我没说话,只是探起身揽住他的颈项,送上我的唇,并试着轻咬吸吮他的唇,很快这个吻就加热升温,“你在引诱我。”他的声音低沉喑哑。
我的回答是伸出手一颗一颗地解开他衬衫上的纽扣。
我难得的主动换来的是一夜温柔。
我特意拉开窗帘,让室内随着外面的天空一点点亮起来。
墨羽还在沉睡,而我已经起床准备好了一切,就坐在床前看着他的睡脸。一缕明亮的晨光跳跃到他的脸上,接着那双墨蓝色的眼睛睁开了。
“早。”他半睁着眼打招呼,转过身,背着窗户准备继续睡。
我静静地等他再次转过身来,这一次,看起来他完全清醒了。
“你要出门吗?还是改变心意要去瑞士读书了?”他皱着眉问我。他看出我穿着外出服,脚边还放着一个小旅行袋。
“我不想出国,这辈子念的书足够多了,我只是想离开这儿。”
“什么意思?”他坐起身来,双臂交握在光裸的胸前。
“我们的关系结束了吧,我想出去找份工作,一个人独立地生活。”
“噢?”他玩味地盯着我,似乎我只是在讲一个笑话。“你和父母尽释前嫌,与亲爱的姐姐也重修旧好了?迷途少女终于重返正途了?”
他是故意的,明知我和安平没有旧好,哪来的重修一说。“我想我说的很清楚,我想靠自己独立地生活。”我一字一句地说。
“靠你自己?”他唇边依旧挂着那抹恼人的笑,“这又是哪部小说里看来的情节?我以为聪明的女孩应该从情夫那里挖到够用一辈子的钱再离开。就算你能马上找到工作,你有没有算过以你一个刚入社会的新人,一个月可以挣多少薪水,而你随便一件衣服又值多少?”
我的确是没算过,不过我相信人总是能适应环境的,跟他之前,我也很少去碰那种名家设计一款一件的名牌服饰,以后不过是做回我仔裤T-SHIRT的从前罢了。
“不劳阁下费心,以后我会量入为出的。”
“会吗?安静,你以为你以前一直想着离开安家,就可以依靠自己过平民的生活,可是你想过没有,十多年在安家的生活已经让你习惯了过千金小姐的日子,你真的能过那种天天挤公车买东西等打折的生活吗。”
不想和他在这种问题上争论,我点头示意,“房间钥匙我放在这里了,就当是我和你辞过行了。”
“看来我还应该感谢你没有不辞而别。”他的语气是少有的讽刺,说着他扫了一下我身旁的桌面,同钥匙放在一起的是两张金卡。“你把提款卡带上吧,你以为靠你自己能撑得了多久。”
他话里的轻视惹怒了我,“我如果带着它跟住在这里有什么分别?”说着我提起袋子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等一下,为什么一定要走?”他的笑淡去,语气里有隐隐的严肃。
我看着他的眼,难得认真的回答他,“不想再糊里糊涂地过日子了,我母亲为了她的爱情生下了我,或许我也可以像别人一样,正常的工作,生活,也或许以后我会找到我爱的人,一样结婚生子。”不知为什么,看着那双幽深的眼睛,我忍不住想说句对不起,毕竟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照顾过我,而现在雨过天晴后,我却马上要离开他。
不等我说出歉意的话,那双墨蓝色的眼睛已变得冰冷。墨羽站起身来,只着一条睡裤,“走时请帮我把门锁好。”他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感情,接着头也不回地走进盥洗室。
走出公寓,我并没有确定的目的,在马路上站了一会儿,才截了一辆出租车,习惯性地让司机把车开往安家的方向。
不想去机场送行,那就在家的附近为他们送行吧。
我在山坡路路口找了一处树荫坐下,静静地等着安家的车子经过。来的时间太早,等了许久,才看见那辆黑色的车子缓缓开下山,隔着车窗,我看见了父亲母亲,还有安平,目送他们离开,尽管没有人注意到我,我还是对着渐渐远去的车子挥了挥手。
包里装着父亲给的十万元支票,足够我支撑到找到工作为止吧。当初我是借着墨羽的财力,才敢两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