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在最前面的几百个白甲兵被打翻了将近一半。他们发出各异的嚎叫,或沉重地摔进身前的壕沟内,或是向后摔倒在坚硬的地面上。
这些人多半一时难以死去,很多人拼命挣扎,大声痛叫,或有极为悍勇之人,捂着自己伤口,提着兵器,再次跌跌撞撞扑来。最后他们终于无力,或再滚进前面壕沟内不动,或扑倒矮墙空地上死去,偶尔身体抽搐一下。
不但如此,诸多弹丸射到矮墙上,在几道冻得硬邦邦的矮墙间来回弹跳,形成一片乱飞的跳弹,给冲进矮墙中的清兵造成更大的伤亡。
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八旗兵才勉强冲进了宣大军的营寨之中。但是,又面临着新的杀戮和惨烈的搏杀。
墙后黑压压的铳口不断冒出火光,一个个正在气喘吁吁爬墙的两白旗清军重甲,就被弹丸打翻在地,急速而来的弹丸穿过他们的身体,从他后背透出,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们沉重的身躯打了一个趔趄,仰面向后倒去。
“放!”
暴喝声响起,又是大阵震耳欲聋的火铳密集射击声。
大片硝烟腾起,大股大股挺着长枪大戟的清军重甲兵翻滚在地。两道矮墙之间的距离不过四五十步,对于这些习惯用长枪大戟冲杀的重甲兵来说场地实在是有些施展不开,但是宣大军手中的南中火铳,却正是最佳杀伤范围,这个距离己经可以击穿他们的重甲,便是火器命中后没有穿透他们的甲胄,火铳弹丸的巨大冲击力,也足以将他们盔甲后的身体震得筋折骨断。
火铳的暴响声不绝,各人的火绳点燃自己火门内的引药,一股股闪亮的火光冒起,接着化为铳口道道猛烈喷出的烟火。最后汇成一大片震耳欲聋的火铳齐射声。
那些身披重甲的清兵身上冒出团团血雾,大片中弹的清兵,一个个摔滚在地,他们捂着自己的伤口,痛不欲生地嚎叫起来。体内的热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在这寒冬的天气里,迅速的流进坚硬的冻土里,很快便凝结成冰。
“二哥,若不是你及时调了大炮与卢象升营内的大炮对轰,只怕咱们再死伤一千人,也未必能攻破卢老儿的大营!”
想起当日那惨烈一幕,多铎仍然心有余悸。
“所以我要练咱们自己的火铳兵!告诉下面的奴才们,要想不被明国的火铳打死,手里就要有比明国更多更狠的铳子!”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诬告 计议
被曹化淳绑进东暖阁的高起潜仍是头戴嵌金三山帽,身穿簇锦袍服,腰上玲珑玉带的打扮。只不过,形容颇为憔悴。四十多岁的他身材本是很魁梧,走路虎虎生风,若不是面白无须,外人定会认为他是一员猛将。
杨嗣昌偷眼看去,高起潜神情憔悴无比,早没了那日大声在自己面前吹嘘如何向卢象升索取爱马和要求宣大、关宁两部分兵时的风采,头上的嵌金三山帽破了一个大洞,有几处还凹陷了下去。身上的簇锦袍服更是满身泥土,斑痕累累,更有几个被烟火熏烧出的破洞。
在他身后,前屯卫总兵王廷臣、玉田总兵曹变蛟、山海关总兵马科、蓟镇总兵白广恩四位关宁军的大将,虽然没有上绑绳,但也是精神疲惫,身上甲胄污损破败不堪。
刚一见到崇祯,未等崇祯发作,高起潜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崇祯膝前,大放悲声。
“皇爷!奴婢没想到今生今世还能再看到皇爷的!今天见到皇爷,奴婢就是死在刀剑炮火之下,也是死而无憾了!”
见到高起潜的这番做作,杨嗣昌心中大慰。以他对崇祯性情的了解,凡是被他信任的人,大多不会有事。当然,像袁崇焕那样太让他丢了皇帝面子的人除外。高起潜初为司礼监太监,被大太监魏忠贤排挤调到直殿监洒扫。在魏忠贤被刚刚登基的崇祯除掉后,高起潜与曹化淳、王德化等人深得崇祯皇帝宠幸,出任掌印太监,崇祯五年开始登州监军,后又到宁、锦监军。高起潜自称知兵,通军事,其实却是怯丑不敢战,惟割死人首冒功。
但是有一点好处,就是让崇祯认为他是忠心家奴。
有这样一番哭诉。高起潜便死不了了。
“你个奴才!如何将朕数万大军败得精光!?”
“皇爷!奴婢之败,非是奴婢麾下将士作战不卖力,杀敌不英勇。而是,而是,奴婢不敢说!”
高起潜的话。很有技巧的将崇祯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陛下。我军不过三万有余,且衣甲兵器不全之饥疲之师,如何面对二十万东奴铁骑昼夜不停以数百门火炮轰击?”
杨嗣昌听到这儿。不由得漂亮的眼睛一跳,这头阉货果然是在信口雌黄!
高起潜作为援军的总监军,负责战场军功记录,又负责各军粮饷装备的供给。他曾在关宁各地监军多年,京师给援军的粮草,他便优先供应关宁各军,宣大三镇官兵只得少量粮草,都是愤愤不平。
这些事情,兼管兵部的杨嗣昌如何不知道?
要说卢象升所部因为饥寒交迫而兵败倒也有情可原。他高起潜和关宁诸将丢失的粮草辎重还少吗?那日王承恩离京之前曾经铁青着脸告诉他,数万石粮草,百余门花了大钱从南中买来的大炮,都成了建奴的战利品。
这些都不去管他,且看他高起潜如何收场。
“皇爷!奴婢有罪,兵败丧师自然该死!但是。奴婢就是拼着一死,也要参一个奸臣,拆穿他的假面具!免得此人继续祸国殃民1”
杨嗣昌的心突突的跳了起来,他本能的感觉到要出什么大事了!
那边高起潜仍然叩头如捣蒜,口中叨念不止。
“皇爷。奴婢领军马至鸡泊,本应速速援救卢大人,然而距离卢大人不过数十里,便遭遇到了将近十倍于我的建奴围攻。建奴全数身着铁甲,兵器亦都精良,更有数百门火炮昼夜不停向我军营垒内轰击。弹丸如雨落下,我兵血肉横飞!”
“皇爷!您只知道那人每年用粮米银钱供奉,却不知道此人同样将大量军器火炮出售与建奴,通敌资敌啊!皇爷!”
“完了,这个阉货死定了!”杨嗣昌心中哀叹,他决定要迅速抛弃这个议和派的同盟者。
说什么不好,说李守汉与建奴有勾连?还资敌、通敌?你个阉货!莫非是割了你下面的小头的时候,把你上面的头也割掉了不成?动动脑子想一想,编瞎话也要编的象一些!
崇祯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出气的声音也是越发的粗重。跪在高起潜身后的唐通等人已经将肠子都悔青了,不该和高起潜一道来趟这趟浑水。
“你们四个总兵,都是朕的爪牙鹰犬,血战归来,朕暂且不怪罪你们,先起来说话吧!”
唐通、曹变蛟等人顿时一块石头落了地,知道皇帝不会将他们这些带兵官如何处置了。顶多就是申斥一番,罚些俸禄。剩下的事情,皇帝如何处置高总监便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了。
见崇祯将四个总兵与高起潜区分开来,杨嗣昌暗暗心惊,急忙离座叩头道:“皇上,微臣以为,关宁军众将虽然丧师失地,然在此国家危急之时,能够保存一些兵马也是好的。所以微臣认为不若朝廷下道圣旨。赦免诸镇将官的过错,他们感恩之下,更会竭力为朝廷效力。”
听了杨嗣昌这话,四位总兵越发的笃定了。这次打败仗的责任一点都没有了!
“你们带回了多少人马?”
“回禀阁老,卑职等人虽然被建奴重重包围,又有炮火轰击,然部下健儿用命,拼死冲杀,虽折损颇多,然仍旧有半数以上将士突围而出。但盔甲马匹兵器损失颇多,营中兵士伤亡需要抚恤救治,望速速发下银钱兵器马匹,免得将士们寒心,无法御敌。”
马科的话,不尽不实,他所部正兵营中,逃出生天的不过千余人的家丁,其余众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形,总共逃回的不过六千余人,上哪里去找那半数以上的将士?不过,这些事情自然难不倒这些老油条,如今这乱世,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实在不行,抓壮丁就是了!
“皇爷,此皆奴婢统带将士血战之后及时转进,方才能够保存这支人马啊!”高起潜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形势明显对自己不利。急忙出声邀功。
“混账东西!你这奴才!自己战败不说,还妄自诬陷大臣,传言出去,岂不令忠良将士心寒?!来人!”
一旁的曹化醇急忙答应一声,“奴婢们伺候。”
“这狗奴才肆意诬陷朕之股肱大臣。挑拨君父臣子关系。拉出去!杖责五十!然后发往天寿山康陵充当洒扫太监!”
一连串的惨叫声被寒风夹杂着刑杖击落在**发出的沉闷响声吹进暖阁之中。听到这声音,唐通等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崇祯皇帝哼了一声。“张其平擅自放弃保定坚城,致使京师南面屏障尽失。此人如今躲藏在何处?”
杨嗣昌急忙回道:“此人如今与刘宇亮一道在天津军中。”
“着锦衣旗校出京将其拿京问罪!”
“命人速速传旨与洪承畴、孙传庭二人,若是十日之内不能引大军出娘子关,并做收复保定之举,前年的梁廷栋便是他们二人的前车之鉴!”
那梁廷栋因为畏缩避战,以总督之尊被卢象升与李守汉军前正法,这件事朝野军民都为之震动。
而崇祯对洪承畴与孙传庭的不满也是非止一日了。
当日洪承畴与孙传庭在潼关大败李自成后,他就急切盼望二人能阵斩李自成等人,最好将他们擒获献俘。最后二人奏疏传来。官兵大捷,流寇全军覆没,不过没有找到李自成等人的尸体。对于剿灭流贼之事,朝廷上下也是有所共识。那就是剿贼定要剿灭头目。或是生擒或者是斩首。否则,只要头目、老营尚在,便是斩杀流贼再多。假以时日,呼啸间便可纠合数万、十数万饥民成为新的流寇。
而就在洪承畴孙传庭二人引秦兵出关勤王的路上,又一个对他们极为不利的消息传来,在他们奏报中已经死去的李自成,和已经全军覆没的闯营。又一次出现在了邓县、灵宝一带。当时崇祯便是大怒,差点下旨将洪承畴与孙传庭逮捕进京治罪。最后忧虑如此作为,可能会将这五万勤王大军瓦解,甚至引起哗变。为本来就十分艰难的剿贼形势火上浇油。所以才按纳下心中的怒火,继续与他二人虚与委蛇。洪承畴才能出众,崇祯早在心中有了安排,日后少不得要有大用场,不过对孙传庭,崇祯皇帝不会轻易饶恕。
对皇帝的心思,杨嗣昌当然心知肚明,而且他与孙传庭之间也因为剿贼军饷、方略诸事有着深深的矛盾。
杨嗣昌初任兵部尚书时,为了推行他的“四正六隅”全面围剿方略,增兵十二万,加派军饷银近三百万两。孙传庭对此持有异议,他认为连年征战,民力疲竭,此举未必能收到预期效果。这无异于为渊驱鱼为丛驱雀,白白的将良民逼成了流民,为流贼提供了兵员。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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