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任用贤明正人君子之外,作为一个皇帝,他真正的做到了宵衣旰食。每天起五更睡半夜批阅题本,处理政务。但是,似乎这些折子也是同他过意不去,放眼望去,各地不是灾荒便是造反。
“臣赣南巡抚洪瞻祖报闻,惟四月十一日乱贼夺天王一伙,建号永兴元年,率众攻破安远县城,劫库放囚。安远知县沈克封逃走。”
“七月二十日,蓟门驻军由于饥饿索饷鼓噪,焚抢火药,经多方措处,始解散。”
在堆积如山的类似题本之中,随便一翻便是如此类似的坏消息,要么就是各地要求拨付军饷,要求给陕西灾区进行拨付款项救灾的文书。
“唉!”崇祯皇帝长叹一声,望着司礼监太监们搬来的两箩筐题本,不由得内心一阵恍惚,“当日皇兄在日,每日里魏逆是如何处置这些文书的?”
“七月二十三日,浙江海溢,人畜庐舍漂溺无数,嘉兴飓风淫雨,滨海及城郊居民被溺死者不可胜计。绍兴大风,海水直入郡城,街市可行舟。山阴、会稽、箫山、上虞、余姚被溺死者,各以万计。”
“七月二十五日,辽宁宁远军中四川、湖广兵因缺饷四个月,发生兵变,其余十三个营起而应之,缚巡抚毕自肃、总兵官朱梅、通判张世荣、推官苏涵淳于谯楼上。”
“你们就没有点好消息报与朕知晓吗?”面对着铺天盖地的的灾害、兵变等等诸多坏消息,崇祯终于有些暴怒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尽量平静的语调同当值的小太监们说话。
两个小太监急忙跪倒在地,叩头不已。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有一份两广总督上的题本,似乎是说米价的!”
“取来拿与朕看!”
“惟圣天子在位,四海之内,虽有小患,然奸邪授首,百业兴旺,臣谨言,自元旦以来,至春三月间广东各地,米价仅为五至六钱一石,人民鼓腹而歌,皆称颂圣天子之恩德。”
靠着龙椅上,闻着香炉里一阵阵若有如无的檀香,耳边听着太监们读着两广总督送来的题本,崇祯皇帝终于找到了一丝自己追求的圣天子在位海内生平的感觉。
听了一会,猛地他脑海之中想起一事。他忽的坐起来,眼睛之中精光大盛,手指着正在缓缓的向外喷吐着香气的香炉,大声的喝问当值的小太监。
“朕自即位之初,便明诏禁止宫中焚香,汝等为何在此焚香?须知朕之父皇、兄皇,便被汝等这些手段误了一世之英明!”
骇得那两名太监不住的跪地叩首,“皇爷饶命!皇爷饶命!皇爷当日所禁之物,奴婢们自然不敢拿出来,此香乃是懿安皇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见皇爷每日批阅题本辛苦,特意嘱咐奴婢等为皇爷寻了来,有安静凝神之功效。”
听闻是自己的嫂嫂和妻子派这些太监们所做的,崇祯这才转嗔为喜。“尔等做事,务必要好生用心!”
在众多的坏消息中,广东上报的连续几个月以来米价低至只有五钱银子一石,这无疑是漫天晦暗之中的一抹亮色。登时令崇祯对于那个尚未谋面的两广总督李逢节印象大好。
还在信王府之时,崇祯也曾涉猎过小说评话之物,便记得西游记中有这样的描述:三藏心中暗喜道:“人言西域诸番,更不曾到此。细观此景,与我大唐何异!所为极乐世界,诚此之谓也。”又听得人说,白米四钱一石,麻油八厘一斤,真是五谷丰登之处。如今,广东的粳米只要五钱一石,这分明便是极乐世界的曙光啊!
“还有什么消息?一并报于朕知晓!”
崇祯的本意,是还有别的什么消息,不料想,那小太监会错了意。
“启禀皇爷,这里还有一封两广总督的题本!”
“臣李逢节伏首进言,吾皇励精图治,扫除奸佞,意图厘清宇内。本年四月初三日,更起升袁崇焕为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出镇行边,总督蓟、辽、登、莱、天津等处军务,移驻关门,臣每思之,建奴纵横关外,我军唯以火炮制之。今铁料齐备,伏乞陛下允准,广东铸造三千斤红夷大炮二十门,一千斤红夷小炮一百门,大小佛郎机若干,运抵军前效力。以解吾皇之忧!”
这个消息顿时令崇祯的心情从多云转晴变得阳光灿烂。当日他召见袁崇焕时,袁崇焕君前奏对,曾经说,辽东必须是凭坚城用大炮才能抗御建奴铁骑。但是,兵部和工部、户部上奏说,修建城池、铸造大炮所费巨大,目前国库空虚,无法铸造如此多的红夷大炮。
如今两广方面竟然已经筹备齐全了铁料,只要自己这里一道圣旨降下,便会有大小百余门火炮运抵京师,成为军前杀敌利器,这如何不令人大喜过望?
“内阁今日是哪位大人当值?”
“回禀陛下,是韩爌韩大人。”
韩爌,是所谓科举正途上来的,进士、庶吉士,从万历二十年入仕至今,当过侍郎、尚书、东阁大学士,也算是德高望重,更要紧的是,他有一个得意门生,便是我们上面提到的袁督师。
“传,哦,不,请韩先生到这里来。”
少顷,韩爌到来,一番面君的礼仪之后,崇祯命太监搬过一张椅子来,这算是君前赐座,也是天子表示自己礼贤下士的一种姿态,当然,对身为东林党大佬的韩爌而言,也是极大的荣宠。(韩爌是崇祯元年十二月重新起用的,但是我们可以看做是猪脚的肥翅膀扇起的妖风的原因,将他提前了。)
“先生,如今两广的情形,先生可曾知晓?”
韩爌捻着花白的胡须,心中在揣摩着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思。方才太监到内阁传召,身边的亲随塞了银子,太监透露,皇上现在心情大好,老大人大可以放心。
“陛下,老臣虽在内阁,然亦有挂一漏万之事,不及圣上圣明烛照,洞若观火。所言广东之事,可是请旨铸炮之事?”
“老先生说的不错,此为其一。两广督臣上奏,自元旦起至春三月间,两广米价每石五钱。”
“此为圣天子在朝,四海升平,盛世之兆!”
崇祯的话甫一出口,身为内阁首辅的韩老先生,便立刻起身离座,跪倒在地,山呼万岁不止。
“先生请起。朕以冲龄即位,便是要靠列位大贤的辅弼,才可重现皇祖在世时盛世之状况于万一。”尽管心里美滋滋的,但是崇祯还是要表现出一份贤明谦逊的姿态来,这才符合历代贤明之君的标准。
“对于两广所奏请铸炮之事,先生以为如何?”
略有沉吟之后,韩老先生缓缓的开了口。
“本朝上海徐光启对铸造火炮之事颇有心得,臣亦曾经对此事加以关注。”
韩爌所言却是不假,他的家族同徐光启家族确实走动的比较近,甚至家族中还有人因为徐光启的关系受洗加入了天主教。
“铸造一门红夷大炮,所费浩大,除了铁料、工费,便是燃料亦是巨数。广东的题本上,虽有铁料等项具备,但等圣旨批复之说,然铸造火炮,十中得之二三,已是可称国手,可见铸炮之难。以臣之愚见,不妨下旨令广东铸造,铸成十门,便解往京师。”
在崇祯听来,韩爌所言为老成谋国之言,唯恐地方官员为了铸炮而扰民,但是,韩老先生所言之中却另有一番深意。他多年宦海沉浮,深知眼下大明各地官吏是一副什么的德行,铸炮这样大量耗费钱粮的事情,各级官吏如果不大肆上下其手,大加损耗一番,简直就对不起自己的这身官服!
“十中得之二三?那七八成的铁料都到那里去了?难道不知道铁料是可以回炉重铸的?当真以为老夫是傻子吗?”一面一脸忠贞不二的望着眼前的皇帝,心中一面嘲讽着两广的官员们。
“吃相不要太难看!更不要吃独食!”
二十门红夷大炮,一百门红夷小炮,加起来炮身自重便要十余万斤,这还不算炮架、炮弹等物,如果都通盘计算,怕不是这些铸成的火炮就要有二十万斤铁,按照十中得二三的标准来算,所需的铁料便是一个天文数字!
“以朕看来,两广督臣李逢节,尽忠王事,勤勉能干,有意拔擢他一番,老先生以为,调他出任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如何?“
崇祯提拔李逢节的右佥都御史这个职务大体上相当于北京市的市长,本来在真实的历史上,李逢节就是因为铸炮有功,被提拔了。只不过是去了南京,而不是北京。
“陛下,老臣以为,还是先令广东铸炮运抵京师之后,再行提拔李逢节,臣方才想起,福建亦有上报,该省米价不过八钱至一两之间,如果单纯以米价低廉便擢升官员,恐有舆论对陛下不利。一旦火炮铸成运抵京师,便可放心拔擢两广督臣。”
闻听此言,崇祯对韩老先生的印象更是越发的好了。听听,这是多么为朕考虑的贤臣良相啊!
当韩爌的大轿回到自己的府邸的时候,早有家中管家、子侄们在门前伺候。
搀扶着老爷下轿的管家满脸的笑容,“老爷辛苦了!”
“嗯,为臣子者,自当忠心报国,此乃我辈读书人的本分,今日家中可有事?”
管家命人将轿子抬走,一面低低的声音告诉自家老爷,“两广总督派人送来了些南海土产,别的倒也罢了,其中有一面五尺长的穿衣镜,却是世所罕见。”
“哼!你也跟了我许多年,怎么还对这些身外之物如此的看不开?可有书信?”韩爌的态度很是鲜明,训斥了几句管家,管家倒也习以为常。
“书信、拜帖、礼单都在老爷的书房里。”
李逢节的书信写的很客气,口口声声尊称老前辈,因为山川阻隔,不能够早晚聆听教诲,深以为憾事。派人送去些南海土产,以表敬慕之心。在书信的最后,顺带又提了一笔,广东如今米价低廉,如果先生有意运米北上赈济灾民,学生愿意报效一二。
“这位李大人,倒也是有趣的紧!”放下书信,韩爌手捻须髯笑了起来。管家命人将穿衣镜摆放好,打发下人退出书房,自己在老爷面前准备听候吩咐。
用紫檀木制成的镜框,镶嵌在黄金中的琉璃宝镜,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光彩夺目。饶是韩老先生宦海沉浮一生,也不曾见过如此巨大的镜子!
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当年风流倜傥的少年读书人,已经变得两鬓皆白,额头上满是皱纹。同一旁低头侍奉的那名新纳的小妾相比,一个如同水灵灵的莲花,一个如鳞甲密布的老松。正如苏东坡所说,恰如一树梨花压海棠。韩老先生不由得一番感慨,“廉颇老矣!”
“老爷如何将自己同那廉颇相提并论?那廉颇成名亦不过是靠着读书之人的容忍海量,方才青史成名。如果没有蔺相国他不过是一个斗米方肉的酒囊饭袋、一介武夫而已,老爷可是身为我大明首辅!”管家尺度合适的拍了一记马屁。
“你用我的名义写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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