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节目是舞龙。这个节目本来应该是晚上玩的,名叫“耍龙灯”。如今改为白天玩耍,龙腹中的灯火就不用了。洪承畴自幼就熟悉这一玩耍,在军中逢到年节无事,也观看士兵们来辕门玩耍狮子和龙灯。现在他是第一次在异国看这个节目,仍然感到兴趣,心中愁闷顿消。锣鼓震耳,一条长龙麟爪皆备,飞腾跳跃,或伸或屈,盘旋于庭院中间,十分活泼雄健。但是他偶然觉察出来,故国的龙啊,不管是画成的、雕刻的、泥塑的、纸扎的、织的、绣的、玩的布龙灯,那龙头的形状和神气全是敦厚中带有庄严,不像今天所看见的龙头形象狞猛。他的心中不由得冒出一句评语:“夷狄之风!”然而这思想使他自己吃了一惊。自从他决意投降,他就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要竭力混灭自己的故国之情,不然就会在无意中招惹大祸。他重新用两眼注视舞龙,特别是端详那不住低昂转动的龙头,强装出十分满意的笑容,同时在心中严重地告诫自己说:“这不是‘胡风’,而是‘国俗’!要记清,要处处称颂‘国俗’!满洲话是‘国语’,满洲的文字是‘国书’。牢记!牢记!”
以下又扮演了不少节目,有各种杂耍、摔跤、舞蹈。洪承畴第一次看见蒙古的男子舞蹈,感到很有刚健猛锐之气,但他并不喜爱;满洲的舞蹈有的类似跳神,有的模拟狩猎,他认为未脱游牧之风,更不喜欢。后来他看见一队朝鲜女子进场,身穿长裙,脚步轻盈,体态优美,使他不觉入神。他还看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美貌舞女在做仰身旋体动作时,两次偷向坐在西边的朝鲜国世子送去眼波,眼中似乎含泪。他的心中一惊,想道:“她也有故国之悲!”等这一个节目完毕,这个朝鲜女子的心思不曾被清朝皇帝和众臣觉察,洪承畴才不再为她担心。
朝鲜的舞蹈显然使黄太吉大为满意,吩咐重来一遍。趁这机会,洪承畴略微大胆地向大政殿的前檐下望去,不期与女眷和宫眷人群之中那位永福官庄妃的目光相遇。庄妃立刻将目光转向重新舞蹈的朝鲜女子,似乎并没有看见他,神态十分高贵。
洪承畴脑海中却是嗡的一声,眼前这个庄妃虽然距离遥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形容仪态却感到相识,心中不由得万分纳罕。
过了片刻,他又趁机会偷看一眼,脑海之中不住地浮现出一幕幕他与眼前这个女子在三官庙之中肉身相搏翻云覆雨的情景!
“老大人既然一心要做忠臣烈士,何不饮些汤水,见了汗王时指责甚至是谩骂汗王也好有些力气。将来你们汉人青史上也会留下你怒斥汗王,被杀尽节的一笔。”
当日那女子清脆而略带着写生硬的话语犹在耳边。
洪承畴将三官庙中所发生的一切串在一起想了一遍,忽然明白:就是她曾到三官庙用言语激将,令自己喝了人参汤!壮了胆气之后又几番前往探视,让他在一心求死之时品尝到了北国佳丽的味道,从满腔死之志体会到了生之乐趣。进而急转直下,降老憨纳款输诚,剃发易服,从明朝的督师大人变成了清国的新近臣僚!
他在乍然间还觉难解,想着清主不可能命他的宠妃去做此事,但是又一想,此处与中原不同,此事断无可疑。他再向庄妃偷看一眼,看见虽然装束不同,但面貌和神态确实是她,只是那眼神更显得高傲多于妩媚,庄重多于温柔,惟有眼睛的明亮光彩、俊俏和聪颖,依然如故。
但是洪承畴却知道,在这张高贵庄重的面孔下的另外一张脸。(未完待续)
ps:本来想写一段三官庙中,洪督师大战布木布泰的戏码的。但是碍于形势,只好对不起大家了。不过,大家可以自己想象一下了。求订阅,求月票!
正文 第六百二十四章 带路党,自力更生还是两头在外?
脑海中回忆着三官庙之中的旖旎缱绻情景,那矫健与中原女子截然不同的躯体,如同一匹小母马般在自己胯下任意驱驰。也有一转眼间主客移位,从骑士变为被驾驭者,两具躯体便在这初夏季节里交流了汗水和体液。
他开始胆大一些,偷眼向大政殿前檐下的御座张望,看见皇帝坐在中间,神情喜悦。他不必偷问别人,偷瞟一眼就心中明白:那坐在皇帝左边的中年妇女必是皇后,坐在右边的标致少妇必是受宠的永福宫庄妃。他不由得心中又一次感叹清国确是仍保持夷狄之俗,非礼乐文明之邦。按照大明制度,后妃决不会离开深宫,连亲信大臣也不能看见。即令太后因嗣君年幼,偶尔临朝,也必须在御座前三尺外挂起珠帘,名曰“垂帘听政”。她能够在帘内看见群臣,臣下看不见她,哪能像满洲这样!他不敢多想,心中警告自己务要称颂“国俗”,万不可再有重汉轻满的思想,致惹杀身之祸。
洪承畴想着自己今生虽然做了降臣,但竟然在未降之时承蒙清主如此眷顾,如此重视,如此暗使他的宠妃两次下临囚室,亲为捧汤,柔声劝饮,更有肉身布施将自己从一心求死的边缘拉回来的再造之恩!这真是千载罕有的恩幸,真应该感恩图报。然而他又一想,清主命庄妃做此事必然极其秘密,将来如果由他泄露,或者他对清朝稍有不忠,他将必死无疑;而且,倘若清主和庄妃日后对此事稍有失悔,他也会有不测之祸。这么一想,他不禁脊背上冒出冷汗,再也不敢偷望庄妃了。
一面装作欣赏着场中的表演。一面缓缓的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但又不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猛然间,他的视线与旁边同样贪婪凶狠的看着庄妃的一道目光撞在了一处!那目光的主人正是眼下炙手可热。手下兵丁人口不下十余万,包衣奴才颇多的睿亲王多尔衮!
他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心情涌上了心头!雄性动物对于别的雄性将求偶目光投向了自己的配偶时的那种本能的反应,吃醋,准备反击等等,还有更深层次的,为人臣者发现有人觊觎皇帝所拥有的一切时那种急于献忠心的冲动。
但是,令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的是,另有一道目光同样肆无忌惮的投射向了永福宫庄妃身旁的一个旗装贵妇。那是黄太吉的皇后,庄妃的姑姑哲哲!
这道目光的主人。则是多尔衮的弟弟,素有荒唐王爷之称的豫亲王多铎!
这哲哲虽已年过四十,却仍旧风韵犹存,让人依稀可见当年科尔沁第一美女的风华。多铎年幼丧母,有恋母情节,这哲哲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贵为皇后,雍容华贵,自有一番吸引力,又有成熟女人的魅力。对多铎这种年轻人诱惑力还是很大的。
“唉!”洪承畴面对这兄弟二人,却也只能知难而退。随便哪个人都是他这个新近降人惹不起的。何况,这些游牧渔猎民族之中原本就有父亲死了。儿子继承父亲妻妾的传统。父亲都是如此,何况是兄长的女人?
强忍住内心打算吐槽一番夷狄之风的冲动,洪承畴将目光投送到了场地之中正在表演的那几对狮子身上。
他从狮子头的形状也看出了狞猛的“国俗”。他不敢在心中挑剔,随着左右同僚们高高兴兴地欣赏“狮子滚绣球”来。
在这场隆重热烈的庆典之后,却也是议论纷纷,流言四起。许多满洲亲贵王公大臣在私下里议论,认为黄太吉对洪承畴看待过重,赏赐过厚。有人甚至说:“多年汗马功劳,为皇上负伤流血。反而不如一个被活捉投降的南朝大臣。”驻军锦州一带的诸王、贝勒等回来以后,这种不满的言论更多了。其中还有些涉及庄妃化装宫婢去三官庙送人参汤的话。
黄太吉必须赶快将这些闲话压下去。这一天,在清宁宫早祭之后。黄太吉留下一部分满族王公、贝勒赐吃肉。这些人都有许多战功,热心为大清开疆拓土,巴不得赶快囊吞半个中国。吃过肉,黄太吉向他们问:“我们许多年来不避风雨,甘冒矢石,几次出兵深入明国境内,近日又攻占松山、锦州、杏山、塔山四城,究竟为的什么?”
众人回答说:“为的是想得中原。”
黄太吉点头笑着说:“对啦。譬如一群走路的人,你们都是瞎子,乱冲乱闯。如今得了个引路的人,我如何能够不心中高兴?如何不重重地赏赐他,好使他为我效力?洪承畴就是个顶好的引路人,懂么?”
众人回答:“皇上圣明!”
黄太吉哈哈大笑,挥手使大家退出。
几日之后,在十王亭前,清国的王公大臣满汉官员们齐聚于此,今天要在这里进行朝会。就松锦广宁大战后清国该当何处去进行一番计较。
虽然冠盖云集,但是众人都清楚,实际上有发言权的,只有皇帝黄太吉本人,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兄弟,以及刚刚投顺,尚未分派职司的洪承畴寥寥数人而已。
看着自己手下的这群王公大臣,文武官员,一个个脸上身上那分量十足的暴发户神气,不由得让黄太吉心中一阵冷笑,“一群鼠目寸光之辈!”可是,转过头来看到队列里他心中最大的几个暴发户时,看到他们平淡如常的神情时,黄太吉又突然觉得,那些鼠目寸光的家伙是那样的可爱。
朝会开始之初,黄太吉便是给这次朝会定了调子:“南朝朕肯定要继续征讨,但是连番大战下来,国家也需要休养生息,我八旗将士更是要养精蓄锐。因此,过于操切的做法今日便不要再提了。”
为了给自己的话语增加说服力,在黄太吉的暗示下,户部承政站出来为在场众人报出此番辽西大战的损失、缴获情形。
不过。在报出缴获数字之前,他先丢出了一句话,让众人有石破天惊之感。
“我们虽然名为打胜了。其实比打败了的明军还惨!”
此言一出,顿时如同将一瓢冷水倒进了滚热的油锅之中。激起了巨大的反响。原本安静肃穆的十王亭前,立刻变成了集市一般嘈杂。
诸位王爷贝勒旗主们有些懵了!咱们明明是打了大胜仗,击败了明国的九位总兵,便是连明国的蓟辽督师督师大人都成了皇帝面前的奴才,如何说咱们比明军还惨?!
那户部承政倒也是胆识过人之辈,面对着众人的一片指责之声,毫无惧色,口中流利的报出了一连串的数字:“豫亲王爷。塔山一战,斩首、炮毙,以及战场上凑出来的残肢大约可以推断出,宁远伯的那位千金损失了大约四千人左右,可曾有误?”面对着这个与自己军报上极为接近的数字,叫嚣的最为强烈的多铎爷只能是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可是,睿王爷,您在塔山、松山一带阻击李华梅这条绯翅虎,可是伤亡、损失了两万兵马奴才!”对于这个数字。两白旗一系的将领们顿时都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耷拉了脑袋。
“辽西,锦州、广宁。几次大战,八旗满洲、八旗蒙古,汉军旗初步统计,损失在三万人上下。”
“辽南各处城池被吴三桂施郎两个尼堪掠走壮丁按照五万算好了!”
“各种其他损失人口也在五万以上,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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