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正在发愣的流民们大声叫着。
“还愣着干啥!两位少帅要舍粥给咱们!这是给咱们的粮食!”被叫去问话的老者,兴冲冲的背着一大袋子粮食步履踉跄的走了过来。
看着眼前这千余名流民一哄而散,在荒原上捡拾柴禾,帮忙熬粥煮饭,小孩子们更是小脸冻得通红,端着一摞大碗眼巴巴的看着正在锅底欢快燃烧的火焰。
“宁宇,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带着一道走,还是派人送到济宁去,交给漕帮的几位龙头,换点东西回来?”
手下亲兵将褥套从马背上取下铺在地上,又将马鞍放在上头,张可旺舒舒服服的坐在马鞍上,从亲兵手中接过一个包着厚厚棉套的铜质水壶,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酒之后,将水壶递给四弟张定国。
张献忠自从在开封之战后与李自成、罗汝才二部达成了联合作战的协议,接受了闯曹两家拨给他的兵马粮草军械,同时,为了加强张献忠的西营实力,李自成还很大方的将河南当地义军一斗谷和瓦罐子两部人马交给张献忠节制。
对此,罗汝才在私下里同张献忠交了底。这两部人马是李自成一直打算兼并但是不好下手的队伍。交给张献忠不过是送给顺手人情给他。他也不必多虑,有合适的时机便将这二人做了,兼并其部众便是。
对于这种火并别人的事。自从天启七年陕西农民军起事以来,所见多矣!张献忠、罗汝才都是见过而且干过。当初如果不是张献忠一时心软。李自成都会被他黑了。
离开河南,往英山霍山方向走了几日,得知左良玉所部十几万人被罗虎以一营人马击溃之后,张献忠更是心中去了一块大石头。
“娘的!老左完蛋了,多年来纠合的四方精锐毁于一旦,只怕几年都缓不过劲来!咱们正好可以大干一场!”
从盘踞在英山、霍山一带的老伙计、陕西老乡老回回、革里眼手中借来了数千精兵压住阵脚,张献忠自觉时机成熟。借着李自成、罗汝才消灭左良玉的当口,张献忠以庆祝大捷的名义请一斗谷和瓦罐子到西营老营之中赴宴。“大元帅和大将军干掉了左良玉,也是给咱老子出了一口恶气!没啥说的,得好好喝几天酒!”
酒宴之上,张献忠把他那部大胡子向下一扯,张可旺、张定国、白文选、马元利等西营大将拔刀而起,将一斗谷、瓦罐子以及他们的亲兵卫队剁成一堆肉酱。同时发兵围住二人的兵马,强行吞并了这几万人。
扩充了实力的西营人马同回革五营的老乡们密切配合,同漕运总督朱大典、凤阳总督马士英二人的部队打了几仗,这两个人的部队在内地明军当中也是属于三流水平,要不然也不会让左良玉这种部队如此的嚣张跋扈了。几仗下来。战果颇丰,连续在黄淮之间攻破了十几座城池。
检点着丰厚的战利品,张献忠不由得捻髯大乐。于是。借着大战之后双方都是要休整补充的空档,张可旺和张定国二人便被派出来,押运着大批财货北上。
“你们两个小子给咱老子记住,到了闯营客气话要多说,咱们父子不管怎么说也是欠了闯营的人情!多送些财货给闯王充当军饷。另外,那些财物美女,是给曹操的。你们知道该怎么说。”
除了还人情之外,张可旺与张定国还有一桩差使要办。
那就是想法子多弄些军械甲胄火药回去。
这兄弟俩带着自己的亲兵押运着大批财货,从江淮之间向河南一路北上。不敢走州县大路,只能偃旗息鼓的在村镇之间穿行。好容易到了山东地面上。却不想迎面撞见了这群流民。
照着张可旺的主意,给这些人几顿粥喝。给他们留下一些粮食,让他们自己去济宁城中找出路。咱们爷们还是赶路要紧。
但是,张定国却不那么想。
“大哥,我和罗虎、王龙一直有书信往来。据他们信中透露,如今济宁城中也有隆盛行的铺子在招募流民南下屯垦。而且,价钱不错。我打算。。。。”
“嗨!那还费什么口舌!管他们几天饭,然后命人护送他们去济宁。拿着咱们西营和隆盛行联络的信物直接去,还省得他们自己找不到庙门!”
张可旺咧着大嘴不由得笑出了声。这千余口流民,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一笔收获。而且,到了济宁城中,可以同在那里的隆盛行商人们商议一下,双方如何交割人口和各类货物。
如今西营什么都好,就是水路交通不那么通畅,经常被朱大典和马士英的部队将运河、淮河水路截断。可是弟兄们早已习惯了使用大小火炮用来攻城破敌,手中的长枪长刀利刃硬弓,无一不是辗转从隆盛行手中弄来的。对外交通阻碍,缴获的钱粮财货变成不了急需的物资,里面的东西出不去,外面的东西进不来,始终是一件令张献忠父子恼火的事情。
人多好干活。很快,十几锅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米粥便出现在了这千余号流民面前。张可旺和张定国手下的亲兵,都是十多年来跟着他们在西营当中长大的,自幼便是见惯了杀戮流血,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物,有几个会是良善之辈?当下一个个拧眉立目的站在粥锅边上。看着伙夫拎着马勺开始舍粥。
“每人一大碗,有咸菜。吃完了可以到后头排队再来一份。但是如果有人胆敢抢别人的碗里的粥,别怪咱们爷们手里的刀不讲情面!”
用包着黄铜皮的刀鞘“铛铛铛”的敲打着锅沿儿。张可旺的亲兵头目恶狠狠的向流民们讲说着注意事项。
流民们自然不敢多言,在锋利的刀枪面前。何况又急着把锅里热腾腾香喷喷的粥早一刻吃到肚子里。当下也不多言,立刻呼妻唤子扶老携幼的以家族或是村庄为单位,在十几口大锅面前排起了长队。
龙华民肚子也早已饿的前心贴后心了,但是,他却不太敢到前面去排队领粥。倒也不是说他的服饰样貌不像流民,说实话,这个时期的西方传教士的个人卫生状况也是很糟糕的。整个欧洲都没有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龙华民本人甚至比流民还显得脏。
但是。他那副金发碧眼的样子,虽然低着头可以混在有气无力,无暇他顾的流民队伍当中,但是如果要是上前去领粥的话,势必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一旦被人盯上,行藏暴露,那他这些日子所吃得苦头可就付之东流了。
但是,按照墨菲定律,你越是害怕什么,往往你所害怕的事情就会自己找上门来。
“把那边那几个人喊过来问问。为甚不来领粥,他们肚子不饿是不是?”张可旺眼尖,一眼便看到了龙华民和他的几个助手。不过。张可旺倒是没有想到别的,他只是担心不要遇到官家的探子才好!
两下里都是心怀鬼胎。龙华民等人越躲,越是引起张可旺、张定国兄弟二人的怀疑。见这几个人在流民队伍后面一直躲躲闪闪不肯上前来答话,当下张可旺也不多说,右手一挥,几个亲兵立刻策马而出,将龙华民等人围在当中。
一个亲兵伸手过去一把揪住了龙华民的头巾,猛一用力,原本以为这一下定然会给这个家伙一点颜色瞧瞧。不把他头发薅下几绺都是好的。但是却不想,龙华民的头巾下面就没有发髻!那亲兵用力过猛。却是一手抓空,在马背上晃了几下。差点一头栽下去。
包头巾下,是龙华民那张金发碧眼的红毛夷人的正惊恐万分的嘴脸。
“哈!怪不得不敢上来领粥,原来是个红毛夷人!你这家伙是从哪里来的?到这里来做什么?!”
大明崇祯年间,虽然天下动荡,百姓流离失所,到处都是刀兵水旱。但是,各个阶层的人内心还是有着强烈的中华天朝意识,在这种意识里,只有我中华才是文明程度最高的。其余的都是蛮夷之辈。不像到了一鸦二鸦之后,官员听得洋人两个字,立刻便骨头软了三分。好容易主席他们那一代人在朝鲜、在越南,在罗布泊给国人找回了不少自信心,到了改开之后,见到了一嘴应给利息的洋人,为了所谓的投资办厂,引进技术和生产线,许多的政府高级干部也是先在心里矮了一截。结果往往是用无数人的血汗钱“交了学费”。
一众流民饶有兴趣的端着大碗喝着滚烫的热粥,围在张可旺与张定国周围看着两位将军审问这个红毛夷人。
“这个红毛是什么人?”
“听那个跟在他身边的人说,说他们是在咱山东地面传教的。啥耶稣会的教士。”
“教士?那也是出家人吧?那咋没剃头?也没拿拂尘念珠啥的?别是传白莲教的吧?听去过县城的人说,抓到一个白莲教,可是赏不少银子呢!”
在流民们嗡嗡嗡的议论声中,张定国与张可旺谦让了几句,开始审问龙华民。
“你既然是出家修行之人,为何混杂在灾民之中?”
“我要沿着运河南下。然后转道黄河出海,本来打算走濮阳、范县一带,不想兵荒马乱的,走错了路。几个人走又怕危险,便和灾民大队一道走,打算先到济宁去搭漕船。”看着眼前这两个首领模样的年轻人,龙华民也在心里紧张的揣测分析着这两个年轻人的身份,看是否能够在这二位的身上找到些助力。口中却是顺着张定国的问话。半真半假的回答着。
“南下?打算去哪里?南京吗?那也不用出海啊!”张定国玩味的盯着眼前被几个亲兵捆得和粽子一样的龙华民。
“我不要去南京。我要南下去顺化,找阿方索那个叛徒进行一番理论!”
阿方索是谁,张定国不知道。但是,去顺化这句他是听明白了。但是。也正是这家伙的这句话,引起了张定国的警惕。顺化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南粤军的老巢!这个红毛夷人去那里找什么去理论,想干什么?
“理论什么?”
“辩经!论他的中华新教与基督正道不符!”龙华民说出了自己南下的目的,偷眼看去,张定国面色如常,旁边的张可旺却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他却不知道,其实张定国也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基督正道。什么中华新教,他一概不明白。但是,张定国多年来有一个好习惯,那就是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很难从他的面部神情上分析出他内心的活动。
“宁宇,算了,这个洋和尚也是个读经书读得半痴不颠的了,非要万里迢迢的南下去找人辩经。不是修行走火入魔了是什么?”
“你不知道!那个阿方索才是魔头!他是异端,是邪说!”情绪激动之下,龙华民开始进入到了忘我状态,怒斥阿方索及其在李公爵殿下的纵容支持下建立起来的所谓中华新教的本质。
见此事与李守汉有牵连。不由得张可旺与张定国相视一笑,兄弟两个用彼此都能明白的神情交换了一下意见。
“原来这个家伙是和李守汉有过节的。”
“你怎么看?”
“既然他和李守汉有过节,那就更不能让他走了!”兄弟两个用眼神交换了意见之后。张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