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懂看了一下墙上的钟,晚上9点了,就这么几个小时,她的肚子就被破开,一段肠子就这样被人拿着剪刀卡擦掉了,这是为毛,为毛啊。董懂想起来了,因为她当着如来佛祖的面调戏了一个叫作观远的和尚,之后就遭到了严厉的惩罚!想到这里,她胆儿颤颤,医生真的只是割了一段肠子么,胸部呢?她赶忙伸手摸摸,啊,软软的,还在。(==)
她随身的包护士也交给她了,说是和尚们一起送上救护车的,而且背着她下山等救护车的和尚貌似就是观远,因为据护士说,那个和尚长得还不错。董懂一边感恩观远的大恩大德,一边阴暗地翻看着自己包里的钱包手机还在不在。手机显示有一个未接电话,是安芷默打来的。
董懂回拨过去,响了大概三声,手机被接起,然后是一声不紧不慢的:“喂?”
“安表哥,我住院了。”她可怜兮兮地说。
“怎么回事?”安芷默的语气还是平平淡淡,不见一丝焦急,这让董懂很不满,我都住院了,你怎么说话还这么顺溜,至少也该惊慌一下,语速微微加快。
“我……”还是省去调戏和尚被惩罚这一段吧,“急性阑尾炎发作,刚刚才从麻醉中醒过来。”
“医院名称?”平静无波,连问句的句末都不带语气上扬的。
董懂看了一下病号服,“呃……协和医院住院部。”
“具体床位?”法官大人,我怎么越听越像自己在法庭上交代犯罪经过啊——董懂泪ing,挣扎着看了看,“211,16号A床。”
法官大人“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董懂等了几秒,试探道:“那么我就挂了?”
“再见。”法官大人挂了电话,董懂终于泪流满面了。
——偶素好久不见的分隔线,大家还好吗?!!——
麻醉过了之后,刀口开始有点疼,董懂好几次想伸手进去摸一下,但是害怕感染之后肚子烂掉,落得个“肠穿肚烂”的下场,终究不敢用手去碰。睡了一个晚上,董懂感觉好些了,就是不能吃饭,肚子空空的一直在叫。
医院规定早晨9点是医生巡房时间,9点半以后家属才能来探望病人。董懂从9点半就一直望着门口,去上个厕所都小小心心的,生怕安芷默来了之后自己不在。可是一直等到11点,都不见可能是安芷默的身影——期间,一个大妈来探望左边隔壁床的另一个大妈,一个年轻的女人来探望右边床位的女孩子,还来了一个大叔,一开始董懂以为这一定就是安芷默了,虽然大叔的相貌和手机里富有磁性的声音相距万里,但是董懂知道,声音和相貌往往是成不了正比的,你看日本声优就知道了。可惜,这个大叔并不是安芷默。
11点半,董懂万念俱灰了,脸色苍白地倒在枕头上,开始想念妈妈亲切的嗓音,爸爸圆圆的脸和大大的头,顺便咬牙切齿地问候安芷默他隔壁的。左边隔壁床的大妈观察她好久了,终于忍不住关心她:“大妹子,咋一个人捏?”
“呃……我……”董懂小媳妇一样垂着头,无精打采。
“你家里人咋不过来看一下?你是一个人在这旮?”大妈有着东北人的豪放和热情,立马就拿了几个苹果放在床头柜上,说要给董懂吃。原来这个大妈是隔壁床大妈的邻居,买完菜回家就顺便过来看一下。
真是远亲不如近邻啊……董懂感叹道,说自己刚来S市,没什么亲戚,就一个表哥,工作忙,没时间。大妈一听就撇嘴了,“表哥也是亲戚不是?妹妹住院了都不来看看,忒没良心了。”董懂那个热泪盈眶啊,大妈你说出了一直藏在我心头的话呀,她赶紧点头,压根儿没发现自己身后的椅子上刚刚坐下一个……年轻男人。
于是乎董懂壮怀激烈了,滔滔不绝了,一发不可收拾了,黄河之水天上来了,奔流到海不复回了:“我昨天下车的时候也没有人来接我,忽然阑尾炎了也是别人帮我叫的救护车,今儿个早上一醒来就冷冷清清,连个说话D人都没有,孤苦伶仃,举目无亲……”
“哎哟,这可怜见的。”两个大妈都露出了慈悲的神情,于是床头柜上又多了几根香蕉。两个大妈和董懂组成了“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一言我一语说着社会的人情冷暖,不时发出一声声惊叹和哀叹——
“啥子?你家表哥是法官?哎哟那老多钱了,拿国家工资D,加上人家给的贿赂,一个月好几万哪!”“可不是咋地,年头我一姐妹的朋友的同学的儿子聚众打架把一个人给打死了,塞了十万块钱给那个主审法官,才勉强保住小命,判了十年。”
“黑!太黑了!官官相护,见钱眼开,这些法官就应该被双……双什么来着?那个词叫双什么?”董懂一时头脑短路,明明前几天还在某论坛上看见这个词的。
“双规。”身后一个人说。
“对对,就是双规!”董懂兴奋地拍了一下手,转身想去邀请身后的人一起加入她们这场关于加大纪检力度的讨论。刚转过身去,她就傻了。
一个穿着黑色翻领T恤的年轻男人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一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另一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一双眼睛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跟董懂对视,内双。流海很短,发色乌黑而有光泽,同时具备时下帅锅的几大特征:有型的浓眉、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略显寡情的薄唇,跟时下帅哥不同的是,他的眼角并不上挑,即使跟人对视,也显得很漫不经心和慵懒,略昂起的下巴和半垂的眼睑又使他带了一点清高。如果说实在要挑缺点,他右手臂上有个像是烟烫过的圆形旧疤痕,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弄伤的。
总之,这是一个虽然看着是一种享受但你绝不敢随便轻慢的男人。
男人的眉微微一挑,脸上没有一丝自我介绍时候该有的笑容,“我是安芷默。”
安芷默极为简短地介绍完之后,清楚地看见董懂的脸戏剧性地抽了两下,具体地说是位于右边颧骨上的那块肌肉抽了两下,这种表情安芷默从来没有在正常人脸上见过,哦,正常人的意思是非动画片中的人。
董懂咽了一口口水,佛祖啊,你为毛又惩罚我了呀,我咋地就当着一个法官的面提“双规”的事,这无异于当着一个即将要跳楼的人的面,告诉他你出门的时候裤子拉链忘记拉上了。
妈妈说这个表哥比她大很多,她就以为人家一定四十岁了,而忽略了人家的妈妈和自己的妈妈说双胞胎姐妹,就算过继,也不会过继一个只比自己小5岁的儿子吧?大很多,究竟是个什么概念?究竟大多少?
两个人对视着……
看着安芷默的脸,董懂把年龄上限从四十岁以上降到三十岁以下,然而又不好亲切地拉着人家的手问:“大兄弟,几岁啦?在哪里上的学?平时都吃什么药?”(该吃药的是你吧)
安芷默望着脸色有些苍白的董懂,她一头蓬松的卷发,长及腰部,脸有点圆,眼睛也是圆的,还有深深的双眼皮,睫毛不长却很密。她的眉眼和谢婕很像,这可能是因为她母亲谢妤和谢婕是双胞胎的缘故。病号服穿在她身上很不合适,太大了,松垮垮的,显得头有点大。(董懂不知道她脑袋大的秘密又被人看穿了)他前几天接到母亲谢婕的电话,说表妹董懂要到S市复习考国家公务员,借住在他家,以便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问他。省会也有考点,而董懂的家就在那里,来S市考公务员明摆着舍近求远,其中的原因,谢婕说董懂在位于省会的大学里出了点事情,不方便再住在省会,至于是什么事,谢婕说跟违法犯罪无关,让安芷默不要去打探女孩子家的秘密。安芷默心想,我没有那个兴趣以及时间。
戏弄别人是不应该的(三)
法官大人和普通市民没有什么话好说,意思意思来看了一眼之后就走人了。下午的时候来了个小保姆,一问人家才17岁,叫小红,说是安先生家的保姆,来照顾董懂的,等董懂出院之后就离开安芷默的家。董懂问小红为啥要走,小红说,法官大人觉得董懂来了,就没必要再请保姆了。换句话说,董懂就成了保姆。
佛祖,你咋地就一直惩罚我捏?董懂悲催了。
总的来说,小保姆对于要离开安芷默的家还是很不舍的,说了安芷默很多好话,说他虽然为人比较严肃无趣,但是往那儿一坐,就是件赏心悦目的艺术品,让17岁的小红情窦初开,以后自己虽然不能找到一个像安先生这样的丈夫,但是也要按着安先生的标准去找。总体来他说是个好人。是个好人……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的小红认为,这个形容词已经是自己对别人最高的评价了,虽然在安先生家才做了三个月不到,但是安先生是所有雇主中最好的,不会对她动手动脚、不会调戏她、更不会找茬扣她微薄的收入,出去应酬的时候还会带几个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回来给她,让她第一次吃到了以前怎么也不敢想的海参和鱼翅。
然而,思想没有那么单纯的董懂却听出来了,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海参和鱼翅……啧啧,公款吃喝真浪费。
第二天董懂可以吃东西了,小红就带了比较清淡的粥给她,董懂饶有兴趣地问安芷默的口味,小保姆说他不怎么挑食,除了苦瓜之类会苦的东西不吃,其他都可以。董懂就跟小红分享了一下怎么处理苦瓜才不会苦的经验,小红华丽丽惊艳了,说你还会做菜啊,我遇到的城市里的女孩子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董懂被夸奖了,娇羞了,傲骄了,还虚伪地乱谦虚了几句。当晚,董懂就忍不住给亲生哥哥打电话穷得瑟,告诉他自己虽然住院很无聊,可是被夸奖之后心情很不错。
快出院的时候安芷默又来了一次,好像是刚刚下班的样子,制服没换下来。董懂看着他胸口的远看很像国徽的法院标志徽章,彻底傻掉了,双腿不由自主一阵乱抖,病房里谈笑风生的家属们也都对着徽章肃然了,只能说——国家制服的气场很强大很强大。
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出院,再意思意思说了句好好养身体之类的话,日理万机的法官大人又匆匆告别,投入到维护我国法律法规、依法审判的工作中去。
带着崇敬的目光送走安芷默,董懂的手机滴滴叫了两声,有短信。董懂看了一眼,上面是一组没有记录在电话本里的手机号,但只看了这么一眼,董懂原本轻松的表情变得很复杂。这个手机号是宋望合的,虽然已经删除了很久,但却忘不掉的。
接到宋望合的短信,让董懂的心雀跃了一下,虽然她决意要断得很干净,可是自己终究骗不了自己,否则,为什么看见宋望合的号码,她就如此……欣喜而又忧伤。是的,她也是会忧伤的。
打开短信箱,小心地按了“查看”,宋望合本来就不是个喜欢发短信的人,所以他的短信字数很少:“你在哪里?”
我在一个离你很远的地方,而且我再不会走近你。董懂删了短信,没有回复。她不是矫情的人,决意要断的感情,即使自己心里也有不舍,甚至不甘,可是她定不会一直错下去。都说对于错误,要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可是对于一个那样的错误,再继续下去,也只会陷入深渊。
刚放下手机,短信音就再次想起。怎么了宋望合,你怎么变得这么难缠?董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