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晓渔低下头，咬了咬嘴唇：“我昨晚……在巷子里……遇到了流氓。”她真的不愿意，再提起那个不堪的噩梦。
莫诚错愕，随即焦灼地握住她的双肩：“没事吧，晓渔？有没有……”
楚晓渔鼻尖酸楚，摇了摇头：“没有，还好辛锐来得早……”
“对不起。”莫诚将她紧紧拥进怀里，脸埋在她发间，沉重地叹气：“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你。”
他的愧疚，让她不忍，她轻声安慰他：“那只是个意外，已经没事了。”
“那不是意外，你住的那个地方，太危险，你必须搬到我那里去住。”莫诚旧话重提，但这一次，丝毫没了戏谑，而是斩钉截铁。
他的关心，她感动，可是他的提议，她却犹豫：“拆迁的事都没谈好……现在还不能搬……”
莫诚盯着她的眼睛，忽然半真半假地开了句玩笑：“你不会是舍不得搬吧？”
楚晓渔哑然，心里却轻轻一颤，也许，她的犹豫，的确是因为舍不得，舍不得自己住了二十年的家，舍不得……辛锐给的温暖。
她那一刻眼神的闪动，莫诚尽收眼底，心里刺痛，他苦笑，自己竟然也会有为女人心痛的时候。
看来这一次，他是真的动心了。对他而言，动心太不易，所以，要抓紧珍惜。
他拿出手机，笑容温柔：“晓渔，给我辛锐的号码，我想应该好好谢谢他，昨晚救了你。”
楚晓渔愕然：“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我是你的男朋友，却没尽到保护你的责任，反而是一个外人救了你，我理所应当谢谢他的。”
莫诚话中的“外人”这个词，不知怎么，听起来特别刺耳，她直觉地想反驳：“辛锐不是外人。”
莫诚呵呵一笑：“那他是你什么人呢？”
“是我……”楚晓渔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她和辛锐的关系，租客？朋友？亲人？好像都是，却又好像都不尽然。
“好了，快告诉我号码。”莫诚的语气里已经带了些不容拒绝的意味。
楚晓渔望着他发怔，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莫诚再度放柔了声音诱哄她：“等接通了电话，你也好向他报个平安，免得他担心啊。”
这个理由终于把楚晓渔说服了，她现在真的很怕辛锐着急。
她无奈地报出号码，在等待接通的时刻，脚尖在地上轻轻地蹭，眼神不自在地眺望着远处忽明忽暗，变幻莫测的霓虹……
49 一声叹息
辛锐此刻，正在疾控大门正对的马路上徘徊。他打了无数次楚晓渔的手机，没人接；他想要进去找她，怕给她招来闲话；后来他迫不得已，拨通了检验科的电话，第一次是个女人接的，声音冷漠高傲，只简单地说楚晓渔出去取样了，问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对方回答不知道，然后就直接挂了电话。等辛锐过了半个小时再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无人接听了。他只好一边骂楚晓渔笨蛋，一边继续苦等。
可是他等来的，却是莫诚的电话。
莫诚并未如他先前所说的，接通之后让楚晓渔报平安，而是他帮她报了平安：“你好辛锐，我是莫诚，晓渔现在跟我在一起。”
辛锐的身形，顿时僵住，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客气的“你好”。
而莫诚并未就此打住。
“我听晓渔说昨晚你救了她，真的是太谢谢你了，是我太疏忽，没有照顾好她，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你要是这个周末有空的话，我和晓渔想请你吃饭。”他的语气十分诚挚，却也十分清楚地拉开了内外亲疏的距离。
辛锐的眼睛，死死盯住前方的某个点，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太用力而泛白，他咬紧了牙，最后缓缓从齿缝中吐出三个字：“不客气。”
莫诚微笑：“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周末再约，再见。”说完他就挂了电话，自始至终，没有给楚晓渔和辛锐任何对话的机会。
楚晓渔站在旁边，怔怔地看着莫诚，忽然觉得夜色中他的眼神，那么陌生，似乎没了平日的温和，那么冰冷。
当他伸手拉她的时候，她的手竟然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只是那么轻微的一个动作，他却察觉到了，心里又是一刺。
他在她面前站定，轻挑起她的下巴，呼吸拂过她的睫毛：“晓渔，今晚跟我回家吧。”
楚晓渔呆住，他没有等她回神，就推着她上了车，关上车门。
他的车，载着她到了三岔路口，向左，是去她家，向右，是去他家。
她盯着红绿灯，心里一阵紧过一阵，在灯变幻颜色的最后一刻，她闭上了眼睛，轻轻地说：“对不起……我还没准备好。”
莫诚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然后，车转向了左边。
后面的路程中，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将楚晓渔送至楼下，便转身离去，背影冷绝。
楚晓渔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上楼。她知道，莫诚今天生气了，为她的拒绝。
可是，她真的没有准备好，那一刻的害怕，竟然多过期待。
她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她明明以为，自己既然爱了他这么多年，会心甘情愿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献给他。
她却犹豫了，在最后关头。
楚晓渔，究竟是你太怯懦，还是你的爱，不彻底？
自己问自己，却不是找得到答案的设问句。她思路混乱，理不清脉络。
而当她回到家，看到满室漆黑中，从辛锐紧闭的房门底部流泻出来的那条窄窄的灯光时，她的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他在家，却没有如往常一样，为她在客厅里，留一盏等候的灯。
她僵立片刻，一步步走到他房门口，抬起手，才刚刚叩响他的门，房里的灯，就应声灭了，整个世界，完全堕入黑暗，再不留一丝光亮。
“辛锐，对不起。”她喃喃地抱歉，但是没有听到任何回应的动静。
她就在这片寂寥的黑暗中，站了许久，才转身回房，轻轻合上门的刹那，一声叹息，自心际逸出，幽远绵长……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50 路的尽头
楚晓渔在那夜，做了一个梦：她在一条长长长长的路上走，有时路过鲜花绿树，有时遭遇暴雨泥泞，黑暗和光明交替，温暖和寒冷并存。她想要在美好的地方停驻，下一秒却景致成灰，她只能一刻不停地继续往前走，想要在这条路的尽头，找到永远的安宁幸福，希望找到一个人，能让她再也不孤独……
醒来的时候，脸庞冰凉，她伸手一摸，是泪。再也睡不着，她起床去喝水，穿过客厅的时候，她转头看了一眼辛锐的房门，依旧紧闭。黯然地走进厨房，她心不在焉地倒水，手肘一拐，无意间撞倒了旁边的盘子架，顿时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啊……”她懊恼地蹲下身去收拾，却听见背后门开的声音，辛锐一路冲过来：“怎么回事？”
没有转过身去，她的泪已热热地冲出眼眶。而辛锐在看清这里的情景之后，松了口气，烦躁地耙耙头发：“拜托你，大半夜地别吓人行不行？”
说完他就要往回走，可是还没走出厨房，就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听到她的哭音：“对不起，辛锐，真的对不起，是我忘了带手机……后来去医院，又碰见师兄，要请我单位的人吃饭……”
他的衣服，被她的泪濡湿了一大片，却不觉得凉，只觉得暖。他的手，覆上她的手，低沉而宠溺地骂：“笨蛋。”
楚晓渔的泪，更是刹不住，她知道，他肯骂她笨蛋，就表示已经原谅她。
他拉开她的手，转身面对她，曲起手指给她个爆栗子，假装恶声恶气：“以后再敢放我鸽子，你看我还理不理你。”
她抹着泪讨好地笑，举手发誓：“不会了，不会了，我保证。”
“唉。”他长叹一声，忍不住去揉她的额发：“楚晓渔，你真是个优秀的消防员。”
当她敲他的房门，当他听见她说“对不起”，当他们在门内门外沉默，他心里原本足以燎原的怒火，从边缘起，开始一圈一圈熄灭，而最后剩下的那簇火星，也在她方才的拥抱中，被彻底扑灭。
“呃？什么消防员？”楚晓渔不解。
他打了个呵欠，拍拍她的头：“听不懂就算了，快去睡觉，天还没亮就把人折腾起来，困死了。”
“哦。”她听话地回房，进了门又探出脑袋，期期艾艾地问：“你明天……还去接我吗？”
“你说呢？”他冷哼一声，进了自己房间。
“不接……就算了嘛。”她低下头嘟囔，辛锐听见了，摸着鼻子闷笑。
回到床上，楚晓渔再度入睡，迷蒙中，又走到了上一个梦里的那条路上，这一次，她跋山涉水，终于到了路的尽头，那里有一棵长满了金黄色叶子的树，而在那树下，有人正在等待她，背影好熟悉……
“起床啦，七点了。”辛锐的敲门声，让她来不及分辨等她的人究竟是谁，就从梦中惊醒。
直到刷牙的时候，她还在绞尽脑汁地回想那个模糊的背影，以至于拖拉得辛锐又在外面砸门：“楚晓渔你掉马桶里了吗？”
她对着镜子翻了个白眼，又觉得自己好笑，不过是个梦而已，人生的路上，即使真的有所预示，也只有坚持走到底，梦想才能成真。
51 地老天荒
两个人收拾停当刚出门，就碰上了王大妈，一见他们就招手：“哎，晓渔，我正要找你呢，今天晚上拆迁办的人要上门一家家地谈签合同的事。”
楚晓渔愣了愣：“你们……都同意搬了吗？”
王大妈的神色黯然：“不同意又怎么办呢？说好一起反抗*，可到了最后还不是各自顾各自。”
楚晓渔惭愧地默然。
王大妈挥挥手：“算了算了，搬吧搬吧，反正我们再怎么也斗不过那些恶霸的，晚上你让小锐陪着你谈，好多争取点条件，免得你一个单身姑娘家吃亏。”
“好，大妈你放心。”楚晓渔还没出声，辛锐就抢先回答。
王大妈看看他俩，又感慨了，拉着楚晓渔的手，叹了口气：“还好啊晓渔，你总算是找着归宿了，不然搬开了叫我对你怎么放心？”
楚晓渔心里酸酸的，不忍心解释，只顺着她的话说：“大妈，您别为我担心。”
王大妈又拍拍辛锐的肩：“小锐啊，晓渔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对她好。”
“我会的。”辛锐答应得很由衷。他会一直对她好，直到她不再需要他的那天。
大妈抹着发红的眼角上楼去了，楚晓渔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和白发，泪湿眼眶。这些年，大妈对她的好，她都记着，过年的饺子，中秋的月饼，大妈从来没有忘记过给她端一碗，留一份，生怕她这个孤女，在团圆的日子太凄凉。可等这房子一拆，往日这些老邻居，便要各奔东西了，今后楼上楼下住的，都将是陌生人，再也找不回这份亲近热络。
“晓渔，别太伤感，都在一个城市里，以后照样可以经常走动的。”辛锐用指腹细细擦去她眼角的泪水，牵起她的手。
她忽然发现，他的手掌那样宽阔厚实，让人那么有安全感。她悄悄地将指尖插进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他感觉到她对他的依赖，转过脸望着她：“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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