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第3节

　　听外婆这么一说，三舅无言以对。

四
过年的时间一天一天的临近了，几天的大雪把山村铺成了一个银色的世界，狂风在怒吼。但是，这是一个好日子，咆哮的寒风把我的父亲和母亲吹到了我的世界里来了。

　　黄昏的时候，对面铺了厚厚的一层白雪的路上走来了两个人影，舅舅姨妈都走出了屋子，向对面的山路上走了去。当时，我不知道舅舅姨妈是去做什么，我就问外婆，外婆告诉我说是我的父亲和母亲回来了。当时我很高兴，我迫不及待的去追上他们，并且跑到了他们的前边。当我站在父亲和母亲的面前的时候，实话说，父亲和母亲不如我心目中的神圣，母亲走在前面，一头黑亮的头发，脸颊绯红，她的头上还冒着一股淡淡的烟，口里踹着粗气，她走到我的面前，蹲下身来，笑容挂在她绯红的脸上。在哪冰天雪地里，母亲很温柔的抚着我的头，对我说“贝贝，不叫爸爸妈妈。”我看着哪个漂亮的女人，我摇了摇头，但是，我知道，我当时的脸上一定布满了笑容，妈妈也好象不在乎我叫她不叫她，她一把把我抱起来，用她的脸贴到我的脸上，一边陶醉了一样的对着我说：“想死我了”

　　妈妈抱着我继续走在舅舅姨妈的后边。脚下发出她的双脚踩踏厚厚积雪的吱吱声。我越过妈妈的肩膀，看见了的爸爸身后那一行印在白雪上面的深深的脚印，也看见了我父亲的手中抱着一个比我小一点的弟弟，他看着我在笑。

　　父亲走在母亲的后边，头上也冒着一股轻烟，口里也喘着粗气，他一边走路，一边看着我笑。我看得出来，他笑眯眯的眼睛里透出一种愉快的光芒。

　　走进外婆那阴暗的小屋后，外婆问我：“贝贝，你叫爸爸妈妈了吗？”

　　小舅告诉外婆说我没有叫爸爸妈妈，不过他也告诉了外婆，我对着爸爸妈妈笑了。

　　外婆听了，用她的嘴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对我说：“乖孙子，这几天你不是老是想着爸爸妈妈吗，老是追着我问，你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吗，可是，你爸爸妈妈回来了，你怎么不愿叫他们一声呢？”

　　可是，不管外婆怎么说，我却没有叫出爸爸妈妈的声音，我说不清是什么理由，可是，我就是不想叫他们，但是我知道那天我很高兴。

　　妈妈把我放到地上，然后，她就和父亲走进了灶门屋里，外婆对父亲和母亲说，天气太冷，要他们去用热水洗一把脸，没多久，父亲就洗过了热水脸，走出了灶门屋里，来到了我的身边。

　　他站在我的面前，对着我微笑，他的身材并不高大，脸上却容光焕发，很有精神，他把我拉到他的身边，然后，他就在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他用手抚着我的头，看着我。他抚弄着我的头部，又把我扭转过来，看着我的后背，然后，就用他的并不太清晰的口齿说：“好个小伙子。”接着，他又把我抱起来放在他的膝盖上，一边说：“来让我亲一下。”于是，他就在我的脸上用他带着短短的胡须的嘴唇一下又一下的###起来，还发出喳喳的响声。可是，我却笑了，因为他的胡须把我扎得痒痒的，父亲见我笑了，他就对着我说：“哼，笑了，这就对了，儿子见了父亲当然会笑的，这就对了。”

　　那一天，我格外的高兴，就在那一天，就在那一个狂风呼啸的日子里，我收到了我的人生中的两个最重要的###，这真的让我感到非常的幸福。

　　那一天的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爬上了屋后的那棵大树上面，我越爬越高，直爬到了树顶，我站在那棵树顶上的一棵粗大的树枝上，不一会，树枝离开了大树，飞了起来，那树枝飞过了屋顶，落在了站在外婆家的大门口的父亲的手掌心上，父亲把我的从树枝上抱起来，然后，又轻轻的在我的额头吻了一下，不像白天的吻那么狠，倒像是电影的里面看到过的　　　神父吻他的圣徒似的，我醒来的时候，我咯咯咯的笑了，那晚，父亲就睡在我的身边，但是父亲的鼾声证明，他没有听见我的笑声。

　　我并不在乎父亲有没有听到的笑声，可我认为那笑声对我来说是十分的重要的，真的，那一笑，它证明了我在人间有了愉快和欢乐。

五
过完年以后，父亲和母亲就走了，到他们谋生的学校里去了。三舅和四舅也走了。他们和爸爸妈妈一起走的。家里又和原来一样了。

　　经历过三舅和四舅在家里时的热闹，现在就显得格外的清冷了。

　　是的，在我的感觉当中，家已经变了，好象和以前不一样了，好象我已不再和从前一样满足跟着外婆看她耕地种菜。

　　我的心里好象有一种需要，好象我的心曾经热烈过，现在就不再甘心寂寞，我老是在盼望村子里热闹的场面，譬如村子里有人生日请客、男女喜事，甚至丧事我也盼望着能够出现在这个小山村里。在那样场合里面，好象我的心里才能得到满足。一旦村子里出现了宁静，我就觉得好无聊，好寂寞，好孤独。不过这样的时间并不多，所以我只好自己想着法子去找乐。

　　外婆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生活，每天做饭、种地、作田。

　　但是，我不再紧紧地跟着她了。

　　外婆到菜园里去种地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到村里的上屋场去了，那里有好多和我一样大的或者比我大一点的小孩子。而且上屋场不和我外婆那阴暗的小屋子一样，那里的房子连成一片，好多户人家都是连在一起的。穿过一条小门，就可以从这一家走到那一户人家去。而外婆的家只有几间那么阴暗矮小的小屋孤零零的立在离上屋场里多路远的下边。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面，我记得就连外婆家的狗叫，也只有几声孤零零的叫声。在上屋场就不同了，只要有一只狗叫一声，很多的狗的叫声就会一声接一声响起来，连成一片，直到所有的狗都叫得疲惫了才会停下来。在上屋场里面，那里的人生活也不一样，他们在吃过晚饭后，天还没有黑下来以前，都会走出自己的屋子，坐到上屋场的那两块几丈长的木板搭起的长凳上面，叽叽喳喳的讲他们一天来的事，还有村子里还有几个年纪比较大一点的人，讲他们的人生经历，讲他们听过的说书里听来的故事，场面显得非常的热闹，小孩子则不喜欢在那长凳上坐，他们就到上屋场的外面的晒谷场上玩耍。

　　记得上屋场是一座古代的典型的建筑，几百间房子连成一片。墙壁上面是看上去显得很雄伟的飞檐，高大的墙壁全是青砖砌起来的，我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上面的盖着青瓦的飞檐。两垛墙壁向前凸出，中间的凹进去的正面就是上屋场的正门，正门是深红色的，两块很大的门板上各有一个很大的铜环。大门的前面是走廊，包括向前弯曲的走廊在内，走廊上足足有八个红漆的大廊柱子，走廊的上方飞着八条活灵活现的龙，走廊的两端各有一条小门通向里面的人家。

　　在这连成一片的几百间的房子中间，还有很多天井。天井的边上都有走廊，天井的井底全都是用青砖砌出来的，天井的走廊边上则铺着石块，井底是黑色的，那是青砖上面长了青苔。飞檐墙壁前的空地也是青砖砌出来的。不大的空地的边上是一排杂屋，有猪栏，厕所，也有的堆放了柴草杂物，堆放柴草的杂屋的门边的下方都有一个小洞，听外婆说过，那是杂屋里有狗窝和猫窝，那个小洞就是狗和猫进出的门。

　　通常，上屋场的大人的闲聊就是坐在哪立了八个廊柱的走廊上。那两条用几丈长的木板搭起来的长凳就在上屋场的正门的两边。正对着上屋场的正门开着的是上屋场的那条槽门，槽门显得很庄严、雄伟，门板是深红的，每块门板上各有一个大铁环，门的前面是两个威严的石狮子。石狮的身上也长了薄薄的一层青苔，槽门的前边就是村子里的晒谷场，沿着晒谷场流过的是一条小溪，溪水很清，可以看见有很多的小鱼在小溪里游动，就是在这个地方，在那晒谷场上，在那青瓦飞檐的一大片房子里，在那槽门前边长了一层薄薄的青苔的石狮子身上，在那条绕着晒谷场流过的小溪里，留下了我的童年时光。

　　记得那时候，父亲和母亲没有把弟弟带回到学校里去，他们把弟弟也丢给了外婆照看。

　　可是，弟弟比我要淘气，每次外婆去种地作菜，都想把我和弟弟带上，可是，弟弟对外婆说，他不去，他要一个人在家里。

　　起初外婆还对弟弟说；“跟我去菜地里去玩吧。”

　　“不去。”弟弟很干脆。

　　“那你一个在家玩什么呀。”

　　“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吧。”

　　每次都是这样的，后来次数多了，外婆也就不管了。

　　开始，我不怎么喜欢和弟弟接近。

　　我觉得他对我很陌生。但是弟弟却喜欢缠着我。他老是叫我哥，###和他一起玩。他叫我哥的时候，眼睛老是喜欢盯着我，那眼睛里面还好像发出一种特别的光芒。

　　我非常的喜欢弟弟的眼睛，喜欢他眼睛的发出来的那种光芒，还有他站在我面前的叫我哥的那种样子，我也很喜欢。有了这许多的喜欢我才慢慢和他亲近了起来。

　　后来我也不满足于跟着外婆了，并且和弟弟亲热了起来。

　　喜欢往上屋场去是那天和弟弟偷偷的溜出了外婆家那阴暗的小屋到外面去溜达，我和弟弟一边走路一边说话。

　　那天我问弟弟：“你是从哪里来的。”

　　“从爸爸妈妈那里来的。”弟弟说。

　　我当然不懂爸爸妈妈那里是在什么地方，但我还是嗯了一声。

　　“爸爸妈妈那好玩吗？”我又问。

　　“比这里好玩。”弟弟说。

　　“这里不好玩吗？”我问弟弟。

　　“不好玩，闷死了，一点意思也没有。”弟弟肯定的回答了我。

　　我感到很难过，我一直生活在这里，我怎么就没有觉得我在这里闷死了，一点意思也没有呢？

　　不过，后来弟弟就不这样认为了。当我们沿着对面的山路走了一圈再返回这边山脚，经过上屋场的时候，晒谷场上正好有几个小孩子在玩耍，弟弟见了，他就丢下我，也和他们掺和到一起去了。

　　我认识他们，那个比较大一点的叫伏生，还有敏旭兄弟和红根兄弟。他们都比我们大一点，平时我没有和他们玩过，以前，我最喜欢的就是跟着我的外婆，根本就没有想过离开外婆和别的什么人去玩，在我看来外婆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就是我的所有的依靠。那时候只要一下子没有看到了外婆，我就会哭喊着，大声的呼唤她，直到找到外婆为止。

　　当弟弟走到伏生他们的身后的时候，他们正在玩丢手绢游戏。

　　当时，弟弟见一条手绢丢在红根的身后边的时候，他就走过去捡了起来，手绢是伏生丢的，伏生见弟弟捡起手绢就对弟弟说：

　　“你是谁啊？”

　　敏旭抬起头，他大声的说；“我认识他，他就是贝贝的弟弟。”

　　“你是说，你认识我吗？”

　　“对啊？过年那天我去你家拜过年，那时候我看见过你。”

　　“嗯，你认识我，那我们就是熟人了。”

　　“对呀。”敏旭回答说。

　　“那么熟人是可以和熟人玩的，是吗？”

　　“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