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满空乱飞的纸张,殷承侠的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
“我以为你是救世的天师,荼洲的救星,是相忘师的楷模,你太他妈的让我失望了。难怪师父要从天门逃走,她是不屑和你为伍!”黄金龙气得浑身上下痉挛一般地颤抖,用手戟指着殷承侠,狂吼道。
“你小子疯了!”何不寿失声道。花月容用手捂住嘴,几乎说不出话。
“我没疯,疯的是他!”黄金龙用手指着殷承侠,大吼道,“他不但是食府腐败的罪魁祸首,而且杀死墨凝眉的就是他。”
“什么!”何不寿和花月容大吃一惊。
“我都知道了!墨凝眉的心脏长在右边,左胸中招根本死不了,她之所以死亡是因为中了僵尸引,尸锁封了生机,绝了性命。僵尸引是毒门的绝技,天门之内和毒门有联系的人除了何副门主,就是门主了!他的传人创立了毒门,他会僵尸引一点都不稀奇。又是腐化的相忘师,又有施展僵尸引的实力,这实在太巧合了,我才不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我猜你就是天门之中毒门的内鬼,施展僵尸引的杀人凶手!”黄金龙激动地大声吼道。
看着他声嘶力竭大吼大叫的模样,何不寿和花月容的脸上露出一种和他们往日的威严完全不符的模样,那种古怪样子有点像是黄金龙小时候第一次听到父母吵架时的样子。他们的身子在无声无息中已经退到书房离门最近的后墙,似乎恨不得马上从这个房间消失。
“不寿、月容,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和他单独谈谈,出去的时候帮我关上门。”殷承侠苦涩地一笑,用低沉温和的语音说道。
“是,门主!”何不寿和花月容同声道。
“等等,别走,你们别走,他不是你们的门主,是内鬼,大家一起上不用怕他……”黄金龙听到他们的谈话吓得魂飞天外,“别……别把我和他单独留下……喂!”他的话没说完,何不寿和花月容已经化为淡雾一般的影像消失不见,书房的房门也在他的面前无情地轰然关上。房间里重新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黄金龙双手扒着房门,冷汗呼呼从太阳穴上冒出来。他感到自己已经沦落为一只困在虎栏中的羔羊。
殷承侠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在一瞬间有了万千感触。他将手放到书案上,轻轻敲了敲,柔声道:“假如我是凶手,我的目的也不是杀你,而是擒你,你一时之间不会有性命之忧,过来说话吧。”
“呼……”黄金龙吐出一口长气,鼓起心中所剩无几的勇气,颤巍巍地来到书案之前,屁股蹭着椅面,小心翼翼地坐下,身子倾斜向门口,做好了随时逃亡的准备。
“首先我想我欠你一个解释,不,我欠天门所有弟子一个解释。”说到这里,殷承侠轻轻叹了一口气,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为什么我要让彭当在我眼皮之下舞弊贪污这么多年?”
听到他的话,黄金龙虽然感到恐惧,但是好奇心也随之高涨起来,不禁支棱起耳朵仔细倾听。
“两百年前,十二天师救世之时,我只是一个青葱稚嫩的毛头小伙子。一个虽然天赋较高但是毫无战斗经验的新丁。但是,我们的将军都已经在战斗中牺牲,没人敢担当这个重任,于是我作为军阶最高的士兵,成为了救世军第十二师的将军,荼洲历史上最年轻的将军。在我的军队中,军阶仅次于我的,就是彭当,经验丰富的火头营士官。他自告奋勇,做了我的副官……”殷承侠说到这里,抬头看了黄金龙一眼。
“你们……你们两百年前是同袍?”黄金龙失声道。
“事情不仅仅是这样。当时的我太年轻气盛,作战之时,永远冲锋在前,根本不知道为将之道。相忘师之间的战争,以斩首为第一要务,对于将军的暗杀和伏击主导着整个战局的走向。将军的要务首先是保存自己。但是,当时的我不知道这一点,于是我受到荼洲战史上最频繁的伏击和刺杀。是彭当屡次救下我的性命,没有他,就没有我殷承侠的现在,也没有救世第十二师的存活。”殷承侠说到这里,苍老的语音中透出一丝沙哑。
“他是您的救命恩人?”黄金龙恍然大悟,用力一拍膝盖。
“彭当从来都是一个投机者,这一点我深知。但是在战场上,他是一个值得托付性命的伙伴,一个称职的副官,一个令人铭记在心的同袍。这一点,我永远也忘不了。为了报答他当年的恩情,我甘心情愿地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希望他能够停止对于天门食府资助金的盘剥。一年又一年,过了两百年,他还是依然如此……”说到这里,殷承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疲惫之色。
“彭当贪污的证据,其实三十年前已经被人收集齐全,我压在手上这么多年,一直下不了决心和他对质,是因为割舍不下以往的情谊。现在你既然以此为依据来判断我是毒门的内鬼,说明我的姑息已经令我没有了作为天门门主所应有的信任和尊重。是时候为我的自私付出代价了……”说到这里,他感慨地轻叹了一声,抿了抿嘴,抬起头来,“你的证据,就留在我这儿,放心,我会给你们,给所有天门弟子一个交代。”
“真的,你会惩治彭当?”黄金龙兴奋地问道。
“不错,现在你还认为我是毒门的内鬼吗?”殷承侠微笑着问道。
“不不,其实我根本就没想过您是内鬼,我刚才是故意激你……”黄金龙心头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不禁信口开河起来。
“你能够查出墨凝眉的心脏其实在右边,还有僵尸引的使用,让我很是惊讶。僵尸引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念功心法,尸锁的形成机制至今是一个谜团。它是我一个得意门生偶然之间的创造,它天生的邪恶倾向是如此强烈,甚至引诱他滑向罪恶的阵营,创立了充满邪恶气息的毒门,他则因为作恶过甚,最后发疯自杀。这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憾事,令我难以相信的是,这位得意门生竟然能从我教授的技艺中发展出如此恶毒的武功,这就好像在高梁秆里种出罂粟一样奇特。在天门之中的确还有另外两个人和毒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在没有查清真相之前,你不能公布僵尸引这个线索。”殷承侠沉声道。
“为什么?”黄金龙奇怪地问道。
“因为他们好不容易才切断了和毒门的联系,在人们心中重建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形象,如果你公布这个线索,他们将会重新成为人们怀疑的目标。多少年来建立的信誉,将会毁于一旦。”殷承侠沉声道。
“我们还有一个假设,就是问题出在验尸人的身上,也就是何不寿,他掩饰了一些我们应该知道的线索。”黄金龙开口道。
“决不可能。”殷承侠简单地摇了摇头,“我们现在不能把首要的怀疑目标定在他身上,更不能公开重新验尸,露出怀疑他的苗头。”
“但是他本身的身份……”黄金龙争辩道。
“何不寿是不是凶手现在尚是未知数,但是一旦你们把怀疑他的风声放出去,所有人都会想起他值得怀疑的身份,把他当成杀人凶手看待。那么几十年来他为了摆脱这个身份所做的努力,都会付诸流水。为了祖辈的罪孽他付出了一生的心血。这个时候,如果你把这样的疑点和线索公诸于众,他将会再次面临这无妄之灾。怀疑的毒箭,足以让他窒息。”殷承侠柔声道。
“我明白了,只有抓住真正的凶手,这些线索和疑点才有存在的价值,否则它们只是让人蒙受冤屈的媒介。”黄金龙恍然大悟地说。
“正是,所以调查必须秘密进行,所有线索你都要单独跟我汇报,告诉你的同伴,一定要守口如瓶。”殷承侠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黄金龙用力点了点头。
第九章 顾师父的剑
清晨天门的宁静被尖锐的哨音打破。一群身着青紫两色官服的相忘师手持令牌和环柄长刀,将天门食府上下团团围住。
听到这奇特的哨音,静园水舍十三号的五个室友纷纷跳下床,披上衣物,撒开双腿,兴奋不已地推开门就跑。刚一从天门门主书房回来,黄金龙已经迫不及待地把彭当就要倒台的好消息告诉了他们。这群少年一晚上都辗转难眠,为即将到来的大搜捕兴奋不已。如今终于听到了巡捕房特有的逮人哨,他们屁股上就像涂了火硝,炮仗一样冲向天门食府。
和他们一样冲出来看热闹的天门子弟源源不断地赶来。他们从各自的寝室飞奔而出,怀着兴奋忐忑的心情聚集在天门食府的周围,激动地议论纷纷,询问着各种小道消息。不一会儿工夫,食府周围已经聚集了浩浩荡荡的人群。
“彭当听着,你的事发了,跟我们走一趟吧!”这群身穿青金两色官服的相忘师中走出一位孔武有力的首领。
“说话的是巡捕厅中哪一位?”在天门食府之中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一直躲藏在重重帷幕后的彭当终于开了金口。
“在下西京州巡捕厅捕师长公孙律。”那雄武有力的首领沉声道。
“哼,公孙家的子孙,你们公孙家是不是早就等着我彭家倒霉的这一天?”彭当用那苍老阴冷的声音问道。
“彭当,你也作威作福太久了,今天厅里下来批文,要您老人家挪一挪位子。”公孙律岩石一般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冷冷地说。
“哎呀,西京州的捕师好威风啊!”围观的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嘹亮清越的声音,语音中夹杂着一丝年少还未变声时特有的尖锐,还有一种显而易见的嘲讽。
“谁敢阻碍西京州捕师办事?”听到这尖锐的声音,公孙律眼中一阵野兽般的愤怒,转过头厉声问道。
“哼哼!”围观的天门子弟纷纷朝两旁让开,一个浑身穿着黑绸金线刺花武服的少年大踏步走到圈内,朝公孙律一拱手,朗声道,“弟子天门一年堂彭独绝,师承昆仑,有礼了。”
“一个一年堂的弟子,就想阻差办公吗?”公孙律冷笑一声,不屑地说。
“公孙先生说笑了,刚才我只是发了一句无伤大雅的感叹而已,何谈阻差办公。我玄爷爷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走不动路,你要逮捕我玄爷爷,总要走进食府去拿他出来才好,他自己是出不来的。”彭独绝冷笑着说道。
“原来你也是彭家一脉,怎么?亲眼来看你的玄爷爷去坐牢吗?”公孙律恍然一笑,“好,我今天就走进去把那个老怪物拉出来,谁敢阻拦就是拒捕,我倒很有兴趣看看你们彭家是不是有这个胆子。”
“哼哼,好好好!”彭独绝阴沉地冷笑着举起手,懒洋洋地连续拍了三次掌,看起来仿佛在为公孙律鼓掌助兴,但是随着掌响三声,在他身后默默无声地聚集起了一群同样身穿黑绸金花线武服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是天门弟子,有的是天门高层,有的是天门讲师。他们的武服上无一例外地绣着一个狂风疾草一样的“彭”字。
看到这群人出现在食府周围,看热闹的天门弟子怎么能不知道厉害,纷纷胆战心惊地朝后退去,人群潮水一般散开,只剩下黄金龙五个室友和苏浣虹、蓝彩儿几个人还站在原地。
“黄老大,咱们也退吧,看见没,全是彭家人,惹不起啊!”童百练小声说。
“是啊,我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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