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你还想让我再讲些什么呢。”
“此行凶险异常,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而且少爷不是说了——”
“咳嗯。”突然有人清咳了两声。
两人停下来一同侧头去看,花西月正站在不远处的地方,见他们望过来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攸醉立刻走了过去,行礼之后却发现不知如何称呼是好,不禁微窘。
花西月拍拍他的肩膀悦色道,“攸醉,大家是自己人,我痴长几岁,你叫我西月哥就是了。少爷要去探望杜许大侠,你们同他相熟一起来罢。”
“是。”攸醉担忧地看了一眼悠悠踱至身后的攸耳,但很快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干脆地答道。
“好呀,一起去。”攸耳懒洋洋地笑道,露出一星极浅的小酒窝和两颗略尖的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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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欢然微扬着下巴靠坐在竹椅上,十指交叠端凝沉默。他头顶高处是满枝热闹的繁花,花叶的影子轻羽一般缱绻地落在他那清冷瘦削的脸颊上。攸耳漫不经心地揪着手中的蔷薇花瓣跟在攸醉身后,远远地看着叶欢然,心里不知怎么突然钻出两句诗来,“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去去去,她赶紧对自己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果然是过得太舒服了,竟然开始胡思乱想。
“少爷。”花西月和攸耳已经迎了上去。
“叶欢然,你好啊。”攸耳也笑。
“小姑娘。”叶欢然转过脸来缓缓地勾起唇角,他面色虽然苍白,但精神看起来竟还不错。
“都已经安排好了,莫四爷派来的人现正候在门外。”花西月道。
叶欢然颔首道,“走吧。”
花西月蹲下身子很小心的将他托在背上,四人一同出了院门。
“见过叶公子。”门外四个青衣家将齐刷刷地躬身道,一顶垂苏的蓝幔小轿静落一旁。
“有劳诸位。”叶欢然和声道。
——一个大男人被人被在背上无论怎么想都不大好看,但他却是坦然从容,温和的气质中有着令人凛然起敬的尊严。
“公子请。”四人更加恭敬了。
起轿动身,这四个貌不惊人的家将竟然都有一身不俗的好功夫,抬着轿子走在雨后湿滑的小路上步伐仍非常稳健,即便穿行于地势起伏的林间时也是游刃有余,直至落轿,连轿帘子上的那一排萼彩流苏都纹丝未动。、
“请跟我来。”她咬了咬嘴唇。
“多谢。”叶欢然道。
一行人跟着杜燃月走进小楼,穿过宿着花鸟的半圆形木雕拱门,掀起一重重垂幔和绛纱珠帘,碳笼的热气扑面而来。
好奇怪的诊室,攸耳东张西望地走在最后面,扬了扬眉暗道。没有外间抱厦不说,垂着琳琅的绸幔铺着暗香袭人的七彩毡俨然是女子的闺房,可举头望去,西壁上居然挂着一整套古老的将军行头,红缨头盔,重纹铠甲,挂刺马靴,足足占去了大半幅墙面。
一张双人梨花榻摆在屋子的正中,面容槁枯气息奄奄的杜许安静地卧于其上,榻前有个身材伟岸的男子背门而立。
男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微笑着拱了拱手。原来是莫中音。
“叶公子,诸位。”他似乎一夜都未合眼,连笑容都是疲倦的。
小丫鬟雯雯轻手轻脚地端过来一张藤椅置在床边,花西月小心翼翼将叶欢然放在了上面。
“实在很抱歉,家师正忙着调派人手找我二师兄,一时过不来。”
“奏先生不见了?”花西月不禁惊道。
“一言难尽,”奏刀苦笑道,“不过好在出庄的船都在,人肯定还在岛上。”说到这他转向叶欢然正色道,“对了,叶公子,婶婶让我转告你,她正在想办法,无论如何都不会辜负令尊所托,请你一定再耐心等等。”
叶欢然欠了欠身以示感谢,但并未接话寒暄,直接切入了正题,“莫大侠,如果信得过,我想替杜大侠诊诊脉。”
“叶公子懂医?!”莫中音先是一怔,眼睛迅速地亮了起来。叶欢然的赫赫才名让他看到了几分希望。
“听说杜大侠是被夜楼之人所伤,凑巧,在下对夜楼武功所造成的内外伤下过一点功夫,希望能尽些微薄之力。”叶欢然淡淡道。
莫中音满眼感激之情,却说不出话来。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颤声道,“有劳了。”
叶欢然在花西月的帮助下坐到了床沿上,一边拿脉一边问道,“昨天夜里杜大侠有什么异常地动静吗,比如盗汗,梦呓,发热。”
“丑时开始有些淅淅沥沥地下血身子有点发凉,但不到两刻钟后又自然停止了。”杜燃月在一旁回忆道。
叶欢然点了点头,凝神搭脉,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才收回手,“这样不够,我还需要看一看。西月,帮我把眼罩摘了。”
莫中音和杜燃月满腹疑惑地暗暗对视了一眼。他的眼睛若是好的能够视物,又何必蒙上黑布呢。
花西月垂下眼帘,低声应道,“是。”上前解开了系在叶欢然脑后的布结。
正对叶欢然而立的杜燃月瞬间瞪大了眼睛,差点惊呼出来。
毫无疑问,叶欢然的眼睛是好看的,甚至可以说是摄人心魄的。那双漆黑的眸子不同于攸醉的清澈又或奏刀暴戾的甜美,它们灼然明亮,,有着大海般的深邃与不可撼动的坚定力量。只是,在遇光的那一刹那,有无数网状的血丝迅速地从眼角探出头来,接着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至整双眼睛,一呼一吸的功夫,原本是眼白的地方就被血色重重掩障了。
“抱歉,我的眼睛最近不大方便见光,用不了太长时间。”他神情自若地看了一眼莫中音和杜燃月,不待他们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就已经开始动手仔仔细细地检查杜许的身体。
他扶着床沿俯下身去,已一种僵硬的姿势尽可能的靠近杜许,十指翻飞,从杜许的头顶开始一寸寸检查下来。那双瘦骨嶙峋苍白几乎要失去弹性的手和杜许伤痕累累的身体如此近距离地对比着,触目惊心。
“石榴裙……”一刻钟后他疲惫不堪地叹了口气道,眼角已有血珠缓缓地渗了出来。花西月赶忙从怀中取出一方软巾帮他拭去两颊的血痕和额头上岑岑密密的冷汗,再轻轻地将遮光的黑布重新系好。
“石榴裙?”杜燃月悚然动容,“相传夜楼专门用来刑讯逼供的独门武功‘石榴裙’?”
叶欢然极慢地点了点头。一番检查下来,几乎让他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燃月,这‘石榴裙’究竟是什么名堂。”莫中音看着杜燃月,蹙眉道。
“我也只是在二师兄的小札上看过两句,说是中了石榴裙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无夜楼独门手法推拿并佐以密丸化解,不能运气不能动武,每个月都要发作七次,发作起来浑身疼如凌迟刀绞足足要熬上十二个时辰。如果能挺到第七年,届时会从脚趾开始不能动弹……一直发展到喉头肌肉也瘫痪了无法呼吸咽食,最后窒息而死。”杜燃月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
“二师兄的册子上一点救治方法也没有记吗。”
“没有。”杜燃月道攥着裙摆,纤细的手指已呈青白,“连对应的脉相和表征都没有记载,只是语焉不详的写到传闻中被害人大致会有这样的结果。“
莫中音尚能保持冷静,他思索良久,突然走到叶欢然身前深深一揖,“叶公子,我二师兄早年痴迷于医道,可对‘石榴裙’却也仅仅是听说而已,连脉相和表征都没能记录下来。公子大才,一下子就能确诊我三师兄是被‘石榴裙’所伤,想来对治疗之法也是有研究的,还请公子设法相助。”说完又是一揖。
此时叶欢然的力气已经多少恢复了些,但他还是沉默了一会才慢慢道,“莫大侠,家兄的一位朋友也曾伤在‘石榴裙’下的人,故而我略微知道一些。不错,对于‘石榴裙’我们花家是下过大力气研究的,可惜家兄倾尽了全力也没能减少那位朋友每月七次的发作次数,甚至连每次的发作时间都未曾缩短。奏先生前半段的记录是准确的,至于后面的‘七年’之说……很遗憾,那位朋友没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花家的大公子花洛衣亦有神医盛名,却倾尽全力也未能找到办法挽救朋友的性命,甚至没能帮其拖到第七年。莫中音听到这已是如坠冰窟,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么说来……是……没得救了?”他艰难地道。
叶欢然思忖片刻,慢慢道,“不尽然。”
“怎么说?”莫中音像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盯着叶欢然,深怕是个幻觉。
“奏先生对‘石榴裙’没有详尽的记载和化解思辨,不过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亲遇患者罢了。家兄对此束手无策不代表奏先生也想不出办法。家兄自己也常说,医之一道若论激变奏先生绝对是当世第一,他只有望尘莫及的份。”叶欢然的声音清冷低缓,有着安抚人心振奋情绪的奇妙力量。
于是一切回到原点,关键再次转回奏刀身上,但总算又有希望了。
“那么,当务之急就是先把二师兄找到。”杜燃月抿了抿嘴唇,望向窗外道。已近午时,寻人的家众应该早就布开了。
莫中音也向窗外看了两眼,揉着太阳穴头痛道,“话是这样不错,可凭着二师兄的本事,他若是不愿意让人看见,咱们就算把整座岛都翻个底朝天只怕也摸不着他的影子。”
“咳咳。”进屋后一言未发的攸耳突然轻轻地咳了两声,众人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
“如果只是要把那位大医生找出来,我倒有个主意。”
她微笑着眨了眨眼睛。
(10)
更新时间2008…5…9 2:33:35 字数:0
“你确定是这里?”攸醉站在攸耳身后小声嘀咕。
攸耳双眸微睐,把玩着随手扯来的狗尾巴草气定神闲,“你去砸一个大窟窿就知道了。”
“莫大侠?”攸醉气结,只得将头转向支着铁铲立在一旁的莫中音。
鸟声聒碎,芳野丘伏,雨后淡甜的青草香和湿润的泥土味道沁人脾肺。美好但也再平常不过了,莫中音环顾四周摸了摸鼻子很婉转地说道,“我的鼻子向来不大好使,不知叶公子觉得如何?”
叶欢然淡淡一笑,“我这鼻子用处也不大,不过,据经验,我对攸姑娘的鼻子倒是很有信心。”
攸耳懒洋洋地哈哈了两声,“好说好说。”她环视四周随手一点道,“就在这挖个洞吧,最多七尺。”
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其它更可行的办法了,莫中音一轩眉,“就这么办,我来罢。”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绕着攸耳所指的地方转了两圈,又用脚尖仔细踩了踩。思忖片刻,突然扬手将铁铲抛得远远的,紧接着便双足一点,整个人轻飘飘地斜飞出去,长袖舒展,风筝似的纵到了半空。只见他在空中东一闪西一晃,身子如同陀螺似的急速旋转起来,衣袂飘飘,煞是好看。他越转越快,攸耳瞪大了眼睛都无法看清他的动作了。
破空声起,这个巨大的陀螺猛地直坠而下!
“咔咔咔咔咔咔……哐!”
尘泥草屑轰然而起,土地登时塌陷,莫中音不久前还站立着的地方赫然成了一个直径丈余的大洞!尘土飞扬漫天草雾,惊人的酒香极速弥漫开来。
这地下六尺居然有一个巨大的酒窖。
攸醉和花西月瞠目结舌地望着地上那个大大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