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奔双目一瞪:“此话当真?”
杜冰鸿冷冷说道:“老夫从来不乘人之危,而且与敌人谈判的时候,决不会出此欺诈无耻的伎俩。”
程奔仍然不肯相信。
“除非你首先罢手,否则咱们还是力拚到底,且看鹿死谁手好了。”
杜冰鸿道:“好吧!老夫就首先罢手了!”
他说罢手,果然真的收敛内力,不再与程奔再拚下去。
但程奔目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光芒,竟然没有依照双方的约定把内力收敛,反而掌力不断增加!
杜冰鸿登时落了下风。
“你好卑鄙!”
程奔是一言不发,双掌出招更是凶悍凌厉。
掌风疾劲,紧迫杜冰鸿苦缠不放。
杜冰鸿在这种情况之下,唯有一味死守。
但程奔绝不放松,一掌比一掌凶,一招比一招狠,竟然存心要把杜冰鸿当场立毙。
然而,他还是算漏了一件事。
杜冰鸿敢如此大方与程奔谈判,最后更先行让步,完全是因为郎如铁就在一旁之故。
他深信程奔就算不肯依照约定,郎如铁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杜冰鸿是个很有趣的江湖怪杰,但他的有趣,并非等于幼稚。
他也有老谋深算的一面。
他这样做当然是具有目的的!
杜冰鸿并不愚蠢。
郎如铁也不愚蠢。
他已看出杜冰鸿这样做,完全是要借此把自己拉进这个旋涡里。
程奔是强秦帮中一等一的高手,杜冰鸿全力与对方周旋,尚可拉成平手,一旦放弃全力作战,而对方又存心食言加紧进攻的话,那么杜冰鸿势必险像环生,随时都可能死在程奔掌下。
郎如铁能袖手旁观吗?
当然不!
杜冰鸿用自己的性命作睹注,他肯定郎如铁一定会替自己解围的。
万一郎如铁隔江观火,海飘也会央求他出手的。
杜冰鸿毕竟是海三爷的老朋友,也是海飘的叔伯辈,叔伯被奸徒欺负,海飘焉能不理?
来来去去,左算右算,杜冰鸿都算准郎如铁一定会出手的。
这一次,杜冰鸿很聪明,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确很聪明。
郎如铁终于出手。
程奔这个又汤又热的大山芋,就由郎如铁代为接住。
杜冰鸿松了口气。
但他随即破口大骂:“姓程的,老夫还以为你娘的龟儿子是条好汉。谁知你竟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牲老夫看错了你,他妈的巴拉子,呸你祖宗个屁……”
他一面破口大骂,一面牵着海飘,向北而去。
郎如铁暗暗冷笑:“想不到雪中雄是条狐狸,我在拚命,他要准备把海飘带回海星堡了。”
海飘初时也不明白杜冰鸿的计策,但她到底冰雪聪明,当杜冰鸿拖着她越走越远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嚷了起来:“我知道你要带回海星堡,我不去!”
杜冰鸿大笑道:“你就是那么皮,自从你离开海星堡,海三爷的肚皮差点给气破了,还不快回去,像什么话?”
海飘挣脱开杜冰鸿的手,道:“我偏就是不回去,闷死人啦!”
杜冰鸿道:“什么闷生人闷死人的,简直胡说八道,难道你要跟这个浑小子到处东奔西跑!也不怕别人笑话?”
海飘俏脸一红,道:“谁说我要跟着他了?”
杜冰鸿向站在远处发楞的八腿猫一指,笑道:“难道你喜欢跟着那个老头儿么?”
海飘摇摇头,大声道:“我什么人都不跟随,我要独儿到处走动走动,难道那算是犯法?”
杜冰鸿叹了口气:“你就是那么刁蛮任性,海老三究竟干了什么缺德的事,竟然会养下一个这么样的宝贝女儿。”
海飘咬了咬牙,忍不住道:“我看你是越老越不象话了,求求你,别再缠着我好不好?”
这时候,八腿猫已走过来。
他皱眉道:“郎大侠正在拚命,你们怎么忽然吵了起来?”
杜冰鸿横了他一眼,挥手道:“这里没有你的事,快走。
八腿猫板起了脸孔:“老夫不走!”
“老夫?”杜冰鸿向他上下打量一番,忽然大笑,道:“小子,别再在老夫面前装老扮聋了,老夫才是真真正正的老夫,当老夫在江湖上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恐怕你还在你娘的怀里吃奶数星星!”
八腿猫脚色一变。
他这个“白发老人”显然也被杜冰鸿看出了破绽。
杜冰鸿的笑声渐渐收敛,不再理睬八腿猫,又催促海飘回海星堡。
“你再不回去,杜伯伯可要把你撵回去!”
突然一个人冷冷一笑,道:“海姑娘这么漂亮的,还是由在下把她撵回去比较合适一些!”
声音并不响亮,但却阴阳怪气的,令人听来浑身不自在到极点。
杜冰鸿心头一震。
他看见了一个神情冷漠的白衣人。
这人的年纪并不大。
大的是他的瞳孔。
然而,他的一双眼睛却是白多黑少,而且该白的地方又黄又浊,该黑的地方却是灰灰蒙蒙,就像是晒干了的死鱼一样。
他的手中有一把剑,剑已出鞘,剑锋薄而锋利。
人与剑都带着浓厚的杀气。
而人更在杀气之中透着几分邪气。
杜冰鸿冷喝:“你是什么人?”
“方杀。”
“方杀?”
“不错。”
“错!”杜冰鸿冷笑道:“你绝不会是方杀。”
白衣人冷冷道:“你认识方杀?”
杜冰鸿摇头。
“老夫不认识方杀。”
“既然你不认识方杀,又岂知在下并非方杀?”
“老夫虽然从未见过方杀,但江湖上有谁不知,方杀的兵器是一根铁棒?”
白衣人“哦”一声,冷笑着:“你指的是那根要命棒?”
“不错!”杜冰鸿盯着他的剑,续道:“但是阁下现在所用的兵器并不是要命棒,而只是一把剑。”
“只是一把剑?”白衣人突然大笑:“棒可以要别人的命,难道剑就不能?”
杜冰鸿道:“你的棒呢?”
白衣人道:“毁了。”
杜冰鸿道:“是给谁毁掉的?”
白衣人道:“是我自己。”
杜冰鸿道:“方杀居然也会毁掉自己的棒?”
白衣人的脸突然一阵扭曲,他的目光急然变得很可怕,就像只准备择人而噬的饿狼。
杜冰鸿厉声道:“无论你是谁,但你绝不会是方杀,你的说谎只能去骗骗孩子罢了!”
这个有趣的江湖怪杰,他的表情不再有趣,他也象是另一条凶恶的饿狼。
但海飘仍然觉得他很有趣。
就算他的表情再凶恶,杜冰鸿还是杜冰鸿,他的面孔
又怎能令人生畏呢?然而,你若知道杜冰鸿在这三十年来
挖过多少人的心肝,击破过多少些人的脑袋,你就不会觉
得这条凶恶的蚀狼如何有趣了。
但他若不挖掉那些人的心肝,不击破那些人的脑袋,恐
怕将来更会有匣多无辜的人死在恶人的手上。
杜冰鸿怎样也不相信这个白衣人就是方杀。
但在远处正与程奔拼命的郎如铁,却知道这人就是方
杀。
他想告诉杜冰鸿,但这时候他与程奔的恶斗正处于生
死存亡的决胜阶段,他非但不能走过去告诉杜冰鸿。
就算他想开口说话也极为困难。
程奔没有用斧,郎如铁的英雄枪也斜插在腰间,没有
使用。
他们拚的是内力。
他们拚的是双方性命。
无论是谁偶有差错,都一定会死在对方的掌下。
程奔不愧是强秦帮的杀人宰相。
他知道郎如铁以一杆英雄枪纵横江湖,未逢敌手,倘若彼此以兵器交战,自己未必就能占到上风。
所以,他弃斧用掌,就是逼使郎如铁与自己拚掌。
在这一方面,程奔是信心十足的。
他认为郎如铁年纪并不大,枪法也许相当厉害,但论到内力,必然不及自己多年潜修苦练所得的成果。
可是,一经接战之下,他才渐渐发觉自己的判断错了!
(三)
虽然天寒地冻。程奔的额上竟然不断地冒阵阵轻烟。
那就像是蒸气,初时还不怎样觉得,但到了半盏茶时光之后,那些蒸气也许已足够蒸熟一只大螃蟹。
这里没有螃蟹。
大螃蟹小螃蟹都没有。
但程奔忽然发觉自己的脚步移动,竟然不自主的向横伸展,就像只受惊的大螃蟹一样。
他不想移动脚步。但他的双腿竟然不由自主的,一步一步向横踏出去。
程奔心头大震。
他的腿竟然已不受自己的控制,就像是中了邪毒一样。
郎如铁的脚步也在移动。
他的脚步也是向横伸展的,但他却是出于主动,而不是被动。
程奔横行,就是郎如铁把他牵着的。
郎如铁向左横行,他也向左横行,郎如铁向右横行,他也同样向右横行,就象是一只被人用线拖着的大木偶。
程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的额顶在冒烟。但脸上却是汗水如酱。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汗是冷的还是热的。
他久经大阵,会过不少的江湖高手。
但从来也没有遭遇到这么狼狈的情形。
他知道继续这样打下去,绝不是办法,倘若不能挣脱的话,一定会给郎如铁累死的。
他唯有作最后一击,把全身的内力都是集中在双掌之上,希望能一鼓作气击败郎如铁。
“嗨!”一声暴喝,程奔的身子向前欺近半尺,他已把所有的力量,都豁了出去。
郎如铁的身子猛然一震,程奔这一下子的冲击力,的确非同小可。
程奔知道自己的反击已生效力,遂再接再厉,拚尽全身气力,挥掌再向郎如铁进攻。
郎如铁的身子仿佛有点摇晃。
他甚至连站立都有点不稳。
程奔见机不可失,更是不愿放过这种杀敌立功的大好机会。
可是当他第二次功势排山倒海般击出之后,才发觉郎如铁的人已不在原处。
郎如铁在那里?
他看不见,他只是看见一杆枪,枪尖从天而降,斜斜插向自己的咽喉。
程奔脸色骤变。
他想不到郎如铁的身法,在这个时候仍然那么快,他更想不到一直与自己硬拚掌力的敌人,忽然会使用英雄枪。
在刹那间,他感到意外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他必须闪避,否则必死。
但他豁尽全力,招式已老,又怎能在这个时候闪开如此突然的一枪?
飒!
郎如铁的身子还在半空,但他的英雄枪已在程奔的咽喉贯穿而过!
百里赌坊左侧,有一道不算太高,也不算太矮的墙。
墙的四周,全是已经盛开的桃花。
虽然在黑夜中,这些桃花看来仍然是那么灿烂可爱。但在桃花丛中,却有一张阴沉得令人害怕的脸,而这张脸的眼睛,已注视着面摊外的战况。
墙本无隙,但这人轻轻伸手一挖就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墙是用坚固的青砖砌成的,但这些青砖在这人的手下,却竟似变成了豆腐。
没有人留意到桃花丛中有人,更没有人想到这人赫然正是强秦帮的帮主秦大官人。
在百里赌坊屋檐背后,也有一双眼睛,正在密切注视着郎如铁怎样与程奔交手。
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一只。
这人只有一只眼睛,那是左眼!
他的右眼已瞎,只剩下一个三角形,长满小肉瘤的深洞。
他的右半边脸,简直就不是像人的脸,上面竟然长满大大小小不下三十个的肉瘤。
秦大官人的脸孔虽然阴沉可怕,但若和这个人一比,却变得可爱多了。
他所看见的和秦大官人看见的,都是同样的事。
他们都看见程奔怎样死在郎如铁的英雄枪下。
程奔还没有倒下去,郎如铁的影子就已象一阵轻风般消失。
程奔满脸错愕,不相信的神色。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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