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清流只觉得自己体内的真气,忽然就像皮球被刺穿了一个破洞,正在源源不断向外奔流,倾泻。
在这片刻间,他仿佛已苍老了十年。
郎如铁干咳一声,他的脸色也有点青白。
齐清流知道那是什么缘故。
──天罡散功手不但能废掉别人的武功,也能令到施用者的本身虚耗大量的内力。
老尉迟叹息一声,对郎如铁道:“你该杀了他的。”
郎如铁又咳嗽两声,才淡淡的道:“他没有了武功,还可以活下去,秦帮主对于这种连野狗都不如的人,决不会花费气力去杀他。”
老尉迟冷冷一笑,对齐清流道:“你可以滚了。”
齐清流脸如土色,忽然像一具僵尸似的走了出去。
他也并不是走出去,而是真的像僵尸复活、一蹦一跳的跳了出去。
郎如铁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个号称大冰源之虎的剧盗,竟然受不起这一次的打击,有点疯了。
郎如铁既不杀他,当然也不希望他的神智会失常。
但世事难料,人更难料。
齐清流真的疯了。
他一蹦二跳的跳出去,口中却喃喃自语:“我可以滚了……我可以滚了……”
“嘻嘻!我可以滚了……”
外面的风雪迎面向他袭来,但他彷似浑然不觉。
他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他可以滚了……
(四)
齐清流留不住郎如铁。
郎如铁还是要到雪梅楼,老尉迟当然也在他的左右。
但是他们还未曾踏足出外,就已经给五个僧人拦住了去路。
“阿弥陀佛,两位檀主请留步。”中央的一个僧人,他的声膏很低沉,令人听来有点恹恹欲睡的感觉。
这五个僧人的年纪都不算老,就以中央这个僧人来说,他的年纪看来最大,但也绝不会超过五十岁。
郎如铁认识不少和尚。
但当然也有更多更多的和尚是他不认识的。
这五个和尚他不认识。
但他们却知道郎如铁姓郎。
“郎檀主远道而来,敝寺方丈已准备了斋莱迎大驾,为两位接风。”
说话的词句很客气。
郎如铁没有出声。
代为回答的是老尉迟,他冷冷地道:“俺不吃素菜,少爷也不吃,你们是什么寺的僧人,尽管说出来。”
老尉迟说话永远不兜圈子,爽直而不善于词令技巧,连声音也是硬绷绷的,说一就一,说二就二。
中央为首的僧人冷声道:“贫僧法号吃人。”
老尉迟并没有给“吃人”这两个字吓了一跳。
他反而脸容一宽,道:“原来是大吃四方的吃人大师,听说两个月前你把六王爷麾下的十大高手吃掉一声。”
吃人大师淡淡道:“就算是皇帝老子的十大高手,贫僧一样敢吃,只不过他们的头太大,而贫僧的嘴巴太细小了。”
郎如铁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在下久闻大吃四方寺六大奇僧个个本领不凡,今日看来果然不假。”
吃人大师道:“敝寺方丈已在寺中恭侯,郎檀樾还请赏脸则个。”
郎如铁道:“寺在何方。”
吃人大师道:“寺在四方。”
郎如铁道:“何谓寺在四方?”
吃人大师道:“人在寺在,人到寺亦到。”
老尉迟听得有点啼笑皆非,大吃四方寺原来根本就并不存在。
常言有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但是,这大吃四方寺根本就只是空中楼阁,倒是这几个怪和尚,他们手底下的本领却是不比寻常。
郎如铁想了一想,道:“方丈大师一番盛意,在下本不该拒绝,但在下心中有个感觉,雪梅楼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呢。”
吃人大师一怔。
“郎檀樾何以有此感觉?”
郎如铁说道:“齐清流想把我留在雪城客栈,而大师等又想把在下引到另一个地方,你们都似乎不希望我在雪梅楼中出现。”
吃人大师叹道:“如此郎檀樾末免是太多疑了。”
郎如铁道:“大师等的邀请,在下就算要去,也要稍为押后片刻。”
吃人大师道:“你要先到雪梅楼?”
郎如铁道:“不错。”
吃人大师道:“郎檀樾若坚持己见,恐怕将会大大的吃亏。”
郎如铁笑了。
“难道我不去吃素菜,就得变成吃亏了!”
吃人大师道:“雪梅楼并不是个值得逗留的地方,常言有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郎如铁道:“我这个人什么都像,就是不像君子,诸位大师请恕失陪了。”
“失陪了”三个字还在空中。他的人已如飞鸟般远掠到十丈开外。
吃人大师吸了口气,道:“好俊的轻功,但鹿子跑得虽快结果也难免落入狮虎豺狼的爪牙下,成为果腹之品。”
老尉迟没有急急追上去,他忽然“呸”一声,就对吃人大师大声道:“别再胡说八道,否则俺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拿去喂狗。”
他的说话并不怎样客气。
但吃人大师没有生气。
他虽然吃人,但并不是见人就吃。
尤其是老尉迟这种老骨头,他绝对不吃。
他是不想吃?
还是根本吃不下?
郎如铁走了。
老尉迟也一步一步的赶上去。
这五个僧人也面面相觑,彼此的脸上都出现无可奈何的神色。
他们的方丈师兄就是江湖上三大奇僧之一的吃苦大师。
(五)
雪梅楼的茅房,并不如想像中的臭气熏天。
这座茅房非但不臭,而且还芳香扑鼻,气味清爽怡神。
谁都不知道这座茅房为什么会“香”起来。
但方杀知道。
──他知道自己的主人若要使茅房不臭,实在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
他走进了茅房,霍十三刀也跟着他进了去。
茅房的面积不太大,但就算再挤七八个人进去也绝不成问题。
但问题是:方杀带霍十三刀到茅房里,究竟有什么目的呢?难道他们竟然选择茅房作为决斗的地方?
倘真如此,这种决斗也未免太稀奇一点了。
茅房的门紧紧关闭。
这是个闷葫芦,谁也不知道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郎如铁还未到雪梅楼,他就已知道霍十三刀已在这间酒家中,而且还遇上了可怕的方杀。
这件事并不是他猜出来,而是八腿猫告诉他的。
八腿猫并不是猫。
他是个人。
但他也没有八条腿,甚至连三条也没有。
他也和任何人一样,只有两条腿。
但这两条腿,奔跑起来的时候,普通人就算真的有八条腿,也绝对无法追赶得上。
八腿猫在八岁的时侯,就已不断的苦练轻功。
别的功夫他并不怎样出色,但光是他这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就足以令人看得为之发楞。
很少人能比八腿猫跑得更快,甚至连当代武林素以轻功著名的飞燕教主孙碧燕,她的飞燕十八步也无法压倒八腿猫。
三年前,八腿猫在江南大懒酒庄门外,碰见了一个醉汉。
当时八腿猫也有七八分酒意,两个醉汉相逢,不知如何居然就打睹起来。
他们本欲打赌能喝得更多,但大懒酒庄的掌柜却已在这个时候宣布打烊。
大懒酒庄的老板极懒,掌柜先生更懒,伙计也是一样,一经宣布打烊,就算你拾一箱金子来买一坛酒,恐怕也会吃其闭门羹。
他们喝酒打赌不成,醉汉居然提议打赌一百两金子,比赛看谁跑得快。
八腿猫面有难色。
他紧皱双眉,向醉汉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道:“这怎么行?看样子你一定会比我跑得怏……”
他口里说:“这怎么行”,其实却是正中下怀,他八腿猫别的看家本领就是这个“跑”字,这个醉汉竟然在这地方面与老子比划比划……
哈哈!
这倒是一件笑掉大牙的好事!
别说一百两金子,就算赌一万两却又何妨?
八腿猫有一万两金子吗?
没有。
他不但没有一万两,就连一百两也没有。
但他还是跟这个醉汉赌了。
他当然赌,因为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比这个醉汉跑得更快十倍。
他们议定的起点是大懒酒庄,而终点则是距离酒庄五里外的风凉亭下。
八腿猫有意哄一哄这个醉汉,一开始的时候就故意比对方跑得更慢。
醉汉已醉,连跑起来的时候也是一摇一幌的,若说他能比八腿猫跑得更快,那简直就是奇迹。
八腿猫从来都不相信奇迹这一回事,也许他这个人几乎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奇迹出现罢。
一百两金子虽不算多,但总比连一两碎银也没有好千百倍。
他们一直跑了三里,八腿猫还是遥遥落后。
醉汉回头一望,哈哈一笑,腿上的劲力又加了几分。
他开始跑得更快。
八腿猫心中暗暗好笑,心中忖道:“妈的,鹅行鸭步也来与本猫爷比划,且让你瞧瞧八腿猫的神猫步法,保管你瞧傻半边脑袋。”
他的神猫步法独步天下,能跟得住他的人到现在好像还没有出世。
“猫步”一经施展,果然不同凡响。
八腿猫就象猫抓老鼠似的,直向醉汉方面窜去。
他跑得好快。
快得难以形容,难以想象。
可是,怪事来了。
八腿猫的神猫步法走势如风,醉汉仍然“鹅行鸭步’也似的在前面摇摇幌幌,可是摇摇幌幌的醉汉始终在领先地位,去势如风的八腿猫,竟然无法平扳败局。
八腿猫的脸青了。
“猫爷的姑奶奶,这究竟是个人还是个鬼?”
他一面暗自嘀咕,一面再发劲穷追。
他终于追到了醉汉。
但那时候醉汉早已懒洋洋的躺在风凉亭下,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醉汉第一句说话就已让八腿猫的脸红了半天,他微笑着拱手道:“承蒙兄台让步三里,否则胜负之数还是未知之数。”
八腿猫无话可说。
醉汉接着伸手又道:“拿来。”
八腿猫脸色发白,道:“拿……拿什么来?”
醉汉道:“当然是金子,数目是一百两。”
八腿猫叹了口气,道:“朋友,你看小弟这副长相,象是会有一百两金子的人吗?”
醉汉的脸色变了。
“你想赖帐?”
八腿猫苦笑道:“我并不是赖,常言有道,愿赌就服输,但小弟目前手头上的确没有这许多金子,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咱们将来还有碰头的机会,那时候小弟一定设法把这笔赌帐连本带息一起奉上,咳咳……小弟告辞啦。”
八腿猫说走就走,而且速度比兔子逃命的时候还快。
但他仍然跑不掉。
醉汉不但在赌博上赢了他,同时在追债的手段上,也令八腿猫为之大开眼界。
醉汉竟然伸手拉住了他的左腿,然后又在八腿猫的腰间拔出一把轻巧的小刀,作势就要砍在他的足躁之上。
八腿猫想挣扎。
但醉汉一出手,早就已把他的六个穴道完全制住,就算醉汉要把他全身上的肉一块块切下来,他也是无可奈何的。
那一次险些吓死了八腿猫。
他从来都汉有碰上过这么要命的人,这么要命的事。
八腿猫全身上下唯一还能动的地方,就只有一张嘴巴。
他急急道:“别剁下去,这样会弄疼小弟的。”
醉汉盯了他一眼,冷哼道:“你疼,但我不疼,还是把它剁下来,就算是一百两金子罢。”
八腿猫忙道:“请恕小弟有眼无珠,这笔赌债,小弟一定如数奉上……”
醉汉道:“可惜你现在没有钱,你的说话又与放屁何异?”
八腿猫道:“只要你给小弟一个时辰,小弟就可以想办法借回一百两金子来还债。”
醉汉摇头道:“现在一百两金子不行了。”
八腿猫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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