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风冲镜子微微蹙眉,回过头来坐到窗边的椅子上,皱皱小鼻子,有些苦恼地道:“沙沙姐,我现在真是越看自己越觉得没信心了。”
“嗯?”
梁风托起腮,若有所思:“我几乎没见綦连客笑过,他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很碍眼?”
古暮沙瞟过她洋溢着青春和朝气的俏丽脸庞,道:“他本来就不爱笑。”
梁风舒了口气:“幸好,幸好。”过了一会儿,古暮沙已经开始闭目养神,梁风略略扭捏了一下,说道:“说实话,我还真没追过男人,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追一次,又被打击得信心全无……沙沙姐,你觉得,我有希望吗?”
古暮沙张眼,却并未看她,唇角勾着不明的弧度:“当局者迷,我这旁观者……更迷。”
梁风叹了口气,又顿了一会,看古暮沙很是困顿的模样,便起身告辞。刚站起身来,就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是綦连客。
綦连客向梁风点点头,侧身让她过去。
梁风看着他淡然而无丝毫波澜的眸子,有些沮丧地耸耸肩,磨磨蹭蹭去了自己房间。
“你怎么……”听到房间里仍有响动,古暮沙张眼,旋即诧异地问道。
他不语,走到床畔,垂头看她。
她迷惑地眯了眯眼,不解他的意图。綦连客却在此时坐到床边,轻轻拉过她搁在薄被外面的左手,指腹在她手背上慢慢摩挲,一遍遍地滑过她指头的某个物体,瞳眸深不可测。
她随之看去,不自在地想要抽回。
他攫住她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此刻的思绪。
“小客,你不该过来的。”许久,她挫败地移开目光。
“你后悔了?”他的声音有些冷淡,还有其它她分辨不出的情绪。
古暮沙顿了一顿,翻身背对着他,不言不语。
“后悔也没用。”他又道,伸手扳过她的脸,垂首便吻了过来。他短短的发丝垂在她的脸颊上,薄唇柔软却带着薄怒。
暗地叹口气,古暮沙轻轻啄了他唇瓣两下,在他转而想要热烈纠缠的时候,伸手挡住他的唇,道:“我没后悔。只是……”
右手轻抚左手的钻戒,她长长地出了口气,低声道:“我需要时间。”
他的目光纠缠着她的,良久,移开了身子,平静地道:“好。”
我给你时间。但是,不会再给你离开的机会。
38 三个月考察期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
出去了一个星期,有无数文件在案头等着她批复,当然也免不了被饱受摧残的手下干将们倒倒苦水。梁爽那边似乎也不得空,要把假期间拉下的工作通通补上。至于綦连客,倒是让她松了口气。回家的当天,綦连客就接到通知,要他去别市参加某次大型手术会诊,他当天便收拾行李出发了。
快到周末了。从办公室偌大的落地窗看出去,天空隐隐有些灰色,这是玻璃镀膜之后的效果。不过,即便没隔着玻璃,这里的天空也是难得蓝天,总是有些发灰。
下意识地抚上指间的钻戒,眸子垂下,暗暗叹了口气。几日来,因繁忙两人并未出去约会,然而每日的电话梁爽却从未忘了打来,似乎一切都还如初。想到这里,心底隐隐无力起来,还夹着一丝烦躁。
许久,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过不多时,便收到了梁爽的回复。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机,发了会儿呆,揉了揉额角,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几分钟,却只看进去几个字。她烦躁地把文件丢开,颓然靠向椅背,怔怔出神。伸手去拿桌上的杯子,又被指上的亮光刺痛了眼睛。古暮沙垂眸,慢慢地将它旋下,唇角勾出一缕若有若无的苦笑。
古暮沙定了晚餐,梁爽虽然似乎因连日紧张的工作隐有倦色,对她却仍是体贴照顾,但她心中有事,便有些心不在焉,到得后来梁爽似乎也感染到她的情绪,气氛不免有些沉闷。
好在餐厅里至少还有音乐流淌,无话可说,便做出欣赏音乐的样子,至少免了尴尬。
饭后,古暮沙说想去湖边散步,于是两人便一前一后驱车去了湖边。
默然地走了片刻,古暮沙扭头看着月色还有灯火下的粼粼波光,怔忡不已。梁爽也不说话,陪她默默地散步。
古暮沙停下脚步,侧身靠着栏杆,觉得粗糙的沙砾几乎印入了手心,看着空茫的水面,轻声道:“小时候倒是经常来游湖,到长大了,反倒好多年都没去划船什么的。”
“想去机会多的是,这周末我们过来玩就是。”梁爽温声道。
古暮沙无声地笑了笑,看着远处黑黢黢的山脉:“我母亲在那儿住了将近十年……那时候觉得,疗养院环境好,她心境可能会开阔些,对病情有利。现在想想,她抬眼就看到这湖水,会不会触景生情,反倒想到以前她和爹地带我来游玩的事,‘天伦之乐’啊……”她勾了勾唇,“真……残忍。”
“沙沙……”梁爽扳过她的肩,和她对视,“过去的就不要再想了。”
古暮沙神情怔忪,许久,轻轻拉下他的手,无声地叹了口气,道:“梁爽,我们,分手吧。”
梁爽一怔,渐渐浮上不可置信的神色,瞳眸中又隐约有些受伤:“沙沙,你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抬起手,似是要探触她的脸庞。
她抿了抿唇,掩住一丝茫然:“我是说真的。我们……分手吧。”
梁爽盯着她看了许久,苦笑道:“我是不是应该问一句为什么?”方才吃饭的时候,他第一眼就看出她未戴戒指,原以为她是做事不方便随手摘了下,谁知却是这么回事。而她的神情异常,他心底也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古暮沙抬眼看着他,勉强笑了笑:“或许,我们更适合做朋友。”做朋友,不需要独占,也就不会受伤。
梁爽却一把环住她,在她耳边闷声道:“我们是朋友,也是未婚夫妻。沙沙,你不能自说自话,不能毫不顾及我的感受。这玩笑我开不起,沙沙,你……”
她由着他抱着,平静地道:“我不是开玩笑。”顿时觉得他手臂一紧,古暮沙又道:“我只希望,能好聚好散。伯父伯母那里,我会去解释的。”
“那我呢,你给我什么解释?”梁爽松开她,眼底泛着疼痛。
古暮沙移开眸子,无声叹息。非要说那么明白么?
“我……婚姻要求的很多东西,责任、忠贞、信任……我们目前,还做不到这一步吧?订婚的决定,有些草率。我,你,都还没准备好……”一段失败的感情不会只是一个人的错,双方都有责任。她心痛于他的背叛,同时也因自己的背叛愧疚不已。到得现在,已经分不清是什么滋味。
梁爽看着她:“沙沙,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好好地准备。为什么要……”
古暮沙轻轻笑了笑,打断他:“梁爽,你……以前,有过很多女人吧?”
他一愣,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古暮沙指尖轻轻滑过凸凹不同的栏杆,有些怅然:“我也不会傻到要求另一半的以前是一张白纸,你也不曾介意过我的过去。”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他:“我不管你以前有多少女人,但是……你在有了我之后呢?”
梁爽身子一僵,有些措手不及的尴尬。
古暮沙长长吐了口气,说道:“不早了,回去吧。”说着,从口袋里拿出钻戒,轻轻拉过他的手,放在他手心,替他握上手指,然后,转身离去。
“沙沙!”胳膊却被他拉了住,她不得不停步,转头看着他,眉头微蹙。
“沙沙,我……”梁爽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满是懊恼和自责,过了片刻,才道:“那是一个错误,我承认是我做错了,对不起,你生气是应该的。但是,你打我骂我都好,不要这么冲动就分手好不好?”
古暮沙淡淡地道:“我不是冲动,你知道我的性格。我只是无法接受而已。”
不是每句“对不起”,都能换来一句“没关系”。
如果犯错只需要道歉,便能粉饰太平、一切如初,那么道德和法律又是做什么用的?
如果那样,是不是伤害会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反正最终,总会被谅解的不是?
或许是她的随性而为让人觉得她对什么都不在意,可以轻易地原谅伤害。
可事实上,她从来不是。
有些伤害,她不在乎,也就无关原谅。有些伤害,她却永远都无法原谅。
她是人,不是神。
说她偏执也好,狭隘也好,她就是这样的人,或许可以不恨,但却做不到不怨,做不到宽恕。
她可以平静地笑着面对受过的伤害,但这并不代表,她的心底,也已经无波。
“沙沙……”心底悔恨早就将他淹没,痛苦一阵阵地泛上来,他却只能无力地沉浮。他能辩解,能说这是男人都会犯的错,说是酒后失态,说是一时冲动,说他其实是因为被她忽视、心情不好才这样的,但那又如何呢?这些辩解,都那么苍白无力,不过使沙沙更看轻他而已。
连他都无法原谅自己,又怎么能让沙沙谅解?
手下用力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梁爽看着她,艰难地开口:“我们刚刚订婚,你冷静下来想想,这时候怎么和伯父伯母说要取消婚约?过段时间再说好不好,到时候,他们可能比较容易接受。这段时间,就当是我的考察期,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嗯?”
古暮沙揉了揉鬓角,觉得自己正在演出一出言情剧,颇有些无言以对的感觉。考察期?再一次机会?她是从来不相信这种东西的。
有时候,信任,是脆弱无比的东西。用一年、三年五年甚至更长时间才建立起来的信任,毁掉它,却连一个小时都用不了。梁爽,已经将她无条件给予的在爱情方面的信任破坏得干干净净,她没有重建它的信心。
作为朋友,他无疑很合适。但作为爱人,她已经对他没有信心了。
无声地勾了勾唇,还没回答,又听他说道:“沙沙,平心而论,这样是不是对我不公平。我们已经订婚,你对我的感情,是不是也到了那一步?知道吗,有时候,我总觉得,我还只是你的一个朋友,而不是亲密的男朋友或者未婚夫。我甚至,无法确定你的感情。”他苦笑道:“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患得患失,却从来没跟你提过。沙沙,我们之间有问题,但是,不要用分手来结束好吗?再试着相处三个月好不好,三个月之后,你要是还坚持分手,我们就……分手,我不会再强求。”
古暮沙心颤了颤。他的话很实际,在情在理。而她的心底,又何尝没有歉疚。虽然在努力地爱上他,但终究没能全心全意地对他,他也是有所觉察的吧?事到如今,这样的纠缠,还有什么意义?三个月,就当是给彼此的接受期吧,到时,他也许便能接受这一现实。叹了口气,她点点头:“好吧。”
梁爽拉过她的手,把戒指放入她手心,道:“这个,你先拿着,戴不戴……由你。”涩然笑笑,看着她过于平静的面容,遮去眼底的痛苦,轻轻地抱住了她,低声道:“对不起,沙沙,对不起。”
明知没有用,却只能用这样贫乏的语言来表达他的歉疚和懊悔。
39 得意何妨尽欢
路上的车不多,古暮沙慢慢地开着,从后视镜看看一直尾随在车后的梁爽座驾,低低地叹了口气。他说不放心,送她到家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