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习悦怨道:“知道你不想写。你没把我放在心上,心冷了,手懒了,情话也就写不出了。”
“手懒爱意坚,信冷心头热,话少眷恋多……”林易渺在木梯上往上走,突然,他停住了脚步。
楼上迎面走下一位淡蓝装的女子,是梁芝洁!
不知是光线太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和六年前在拉萨见到她时相比,她明显地削瘦,皮肤也显黑,与校庆网上那张标准照比起来,岁月的流逝清晰地刻在她脸上。
即使如此,他似乎走入了梦中,回到了前生。前生,他们似乎就在一条窄窄的巷道里邂逅,光线昏暗,他还是看清了她的脸,并为她而心动,没有原因,无缘无故……
恍如隔世!林易渺尘封已久的酸楚突地融化,热泪夺眶而出,他无法招架。
他好想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她,让她也看清自己为她蓄积多年的泪水,能看懂他为她作了多少年的挣扎。
他还是迈开了脚步,低下了头,侧身绕开梁芝洁,牵着苗习悦若无其事地向楼上走去,悄悄抹去了眼泪。
梁芝洁的脚步声向楼下传去。如果她唤他一声,他想自己也许就会回过头,在她面前,他没有抵抗力。
楼上陈列的上海邮政史、邮政展品等都不再吸引他,即使他凑近去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他的脑海尽是梁芝洁看到他时惊诧而又不失爱怜的一幕,那熟悉的眼神,熟悉的面容,依然让他心跳加速,又心痛不已。难道,就这样视而不见地错过?他曾经等她那么久,今天似乎等到了,他又放弃了,一句话也不能有,心里苦苦的。
他把头埋得很低地看那些展品,害怕苗习悦看到他有泪的眼睛;他不敢再说一句话,害怕自己的梗咽让她发现什么。然后他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放开了苗习悦,走到窗口望着古镇,让窗外的阳光晒干他眼里还含有的泪水,让柔风抚平他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
一只蓝灰色鸽子不知从哪里飞来,飞入了他的视线。他想,这多像梁芝洁啊,用未曾意料的方式飞到了自己眼前。
那只鸽子落在对面的房顶上,原来那里还有一只鸽子等着它。这对鸽子一起迈着碎步,雄鸽围着雌鸽打起转来,发出了咕咕的叫声,像对亲密的恋人说着情话。梁芝洁飞来,他却飞走了,她也飞走了,她终究不是那只雌鸽,自己也不是那只雄鸽,他们已经成了古镇里的过客,让久别的重逢眼睁睁错过。时间啊时间,就这样让他改变。
苗习悦发现他有些异常,走了过来,专门看了看他的脸,见他眼润润的,问道:“怎么了?”
林易渺故意揉揉眼睛说:“沙子入眼了。”
苗习悦说:“又没风,这屋里哪来的沙子?我给你吹吹看。”
“是灰尘吧。现在好些了,等会儿就没事了。”林易渺眨巴了几下眼睛说,然后转过话题指了指那对鸽子说,“你看,好可爱的鸽子!”
苗习悦转过头朝他指的地方看去,两只鸽子却嘴咬嘴地开始亲吻起来,于是笑道:“少儿不宜。”
林易渺没有想到刚才还相伴而行的鸽子这下如此亲密,禁不住也笑起来:“这是科教片,或者叫言情片。”
苗习悦目不转晴地看着那对鸽子说:“多恩爱的鸽子,真让人羡慕!”
林易渺沉默着。
苗习悦问道:“你没事吧?我刚才那些话让你伤心了?”
林易渺没有想到她会想到那头去,心里反倒平静了些。他深呼吸了一下,转过头凝视着她,说:“亲爱的,不写情书不表示我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这样近近地牵着你、看着你,远比遥遥地给你写信、苦苦地想你更实在。红豆相思、鸿雁传书听起来很诗意,其实是极为残忍的。我不要一处相思两处闲愁,就希望朝朝暮暮,懂吗?”
苗习悦“嗯”了一声,说:“好了,别提情书了,跟你开玩笑呢。平平淡淡才是真,不必刻意。”
林易渺搂着她的肩笑了,然后看了看那对漫步的鸽子,若有所思地说,“爱应该像这对鸽子,外表不如鸳鸯漂亮华丽,举止不如天鹅优雅高贵,但它更朴实而长久。”
苗习悦说:“是的,你曾说过,爱不应该是烈火,那需要大量地添柴,不然会飞快熄灭。爱应该是温水,它平平淡淡,却能静静地滋润心扉。”
第151章 惊心
中午,编辑们聚集到漕港河边的放生桥菜庄,围成两桌。修长的木格窗外,有五个桥孔的放生桥横跨古镇两岸,桥体侧面栽有石榴树为石桥添了生趣,桥下小船摇曳,岸边青瓦白墙,古镇在水波粼粼中婉若世外桃源,来往游客让古镇多了凌乱少了沉静。
编辑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古镇美食与印象。未有艾没有在其中,他见林易渺参加了美食游,就找了个回避活动的理由:由他发起的美食玄幻小说接龙已近尾声,他要按接龙章节的点击量为接龙者奖励美文币。这部接龙小说名为《美食至尊》,并不参加征文大赛,仅是为大赛助阵。小说由未有艾拟出小说大纲,文中角色名称全是网络写手和编辑的名字,他写出第一章,然后由网络写手续写下章,未有艾选出续写得最好的发布后再继续下章……不到两月,接龙小说已写到一百余章,前来关注自己在小说中命运如何的写手们络绎不绝,至于小说是否古怪荒诞倒成其次。
放生桥菜庄的特色菜是“古镇三白”——白水鱼、白刀鱼、白米虾。编辑们逛古镇时一路吃下来并不饿,也就只点了这三道菜。
林易渺想着梁芝洁,面对美食已索然无味。事实上,他的味觉很不发达,相似的菜在不同的店里吃起来几乎是一个口味,他难以区分哪家店做得好做得差。倘若有什么菜他觉得特别香,要么是菜品的确好极,要么是他饿了。这种迟钝的味觉是他小时候的一次贪吃造成的,那天他去做客,主人家却迟迟不开饭,他饿极了,见灶台上有碗海带汤,就悄悄跑去猛喝了一口,结果烫得他吐也吐不及,两天也吃不下饭。母亲当时骂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他在那之后仍没改掉心急的毛病。迟钝的味觉让他不挑食,困苦之时那些味同嚼蜡的饭菜让他少受了些罪,算是因祸得福。他怀疑自己爱流泪是因味蕾退化导致泪腺补偿性地发达。
林易渺看着窗外的放生桥,那里还有放生池和放生亭,有人在那里放生,不禁说:“人家在那头放生,我们在这头杀生。放生桥店吃鲜鱼,感觉怪怪的。”
一些编辑说是有点,这样的店不应该开在放生桥这一带。
苗习悦看了眼放生桥,说:“知道沿海的休渔期吗?六到九月。渔民平时靠捕捞海鱼为生,但会在特定的时候放鱼儿们一条生路,让鱼们休养生息。放生,在生活中就有的,这里用一种形式强化了。”
一位编辑说:“那些放生的人未必就只吃素,放完生后还是照样吃荤。”
苗习悦说:“是啊,有人需要用放生来得到一种宽恕。”
林易渺说:“看着别人放生,自己吃着真的难以下咽。”
苗习悦说:“很多事都不能想得太深沉,你看那些卖放生鱼的人吧,天天等着别人来买鱼放生,关心的不是放了多少生,是赚了多少钱。你若往深处想,当然没胃口了!”
林易渺夹起一块鱼说:“妙笔之下论美食,不知是在比赛人们的味觉呢,还是在怂恿人们去杀生。”
苗习悦埋怨道:“唉,早知你这样想,美食美文就应该强调一下,只谈素食,不谈荤菜。哎,哎,别这么扫兴吧。既然来了,就别想那么多,菜都做出来了,不吃也是浪费。你有善心少吃点就是了。”
林易渺说:“有个关于和尚和屠夫的故事,和尚天天念经,屠夫天天杀猪,他们是朋友,就约定早上互叫对方起床。他们去世后,屠夫去了天堂,和尚却下了地狱,为什么?”
有人笑起来,说:“我听过这个故事,因为屠夫天天叫和尚起来念经,是叫人行善,就去天堂。相反,和尚天天叫屠夫起来杀生,是叫人作恶,就去地狱。”
苗习悦说:“其实,编这故事的人很无聊,他根本就不应该把和尚和屠夫编成朋友,还要编成他们相互叫起床,这是有意恶化结果,让人们自我否定,不知道这辈子是当和尚好,还是当屠夫好。”
林易渺说:“不过,故事很现实——好坏是相对的,侧重点不同罢了,与塞翁失马的道理是一样的。人,就是这样的怪。”
苗习悦说:“就是嘛,人家放生图心安,我们吃鱼初尝鲜,是不同的环境与心境,不能相比的。美食,当吃则吃,让生活变得艺术;生灵,当放则放,是为了更好地生活。”
林易渺放下了快子,吃不下鱼了,说:“真不该选在这个地方吃饭。我不饿,你们吃吧!”
苗习悦见本来热闹的气氛有了悲天悯人的色彩,就说道:“高原愁,你愁完没有啊!说些不愁的好不好?”
林易渺见扫了大家的兴,抱歉一笑,说:“我不说了,听你们的。”
大家又畅谈起来。林易渺神情恍惚地听着,他满脑子还是在想梁芝洁,想她为什么到了古镇,为什么是一个人,为什么那么削瘦,现在又在哪里……他强迫自己多看苗习悦多说大家说话,好把梁芝洁忘记,但是再怎么努力,都挥不去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如梗在心。
品尝完“古镇三白”,大家在店里小憩。
一位带着大包东西的女编辑展开一幅八开大的苏绣说:“这是刚才在苏绣纺选的,怎么样?”
古镇小巷中有许多苏绣店,绣品满墙都是,屋里也成叠堆放,琳琅满目,也有绣娘在绣架旁埋头而绣。她选中的是幅红玫瑰,花朵充满了整幅画面,不仔细看很像装饰画。
苗习悦看了,说:“这幅每家苏绣店都有,怎么不选点特别的?”
女编辑说:“其它的风景、动植物什么的,都不如这幅特写,而且它是红色调,挂在家里很喜气,我喜欢这种。特别的,那就太贵了!”
有人说:“我看这里的苏绣图案大同小异,又那么便宜,是不是机器加工的?我怀疑那些绣娘在店里是做做样子,她们绣得了那么多吗?”
苗习悦说:“有些可能是机器绣的吧,不过也很漂亮。如果是手工绣,尤其是双面绣,价格必定不菲?现在,有些绘画都是批量生产,让艺术大众化了。”
有人问:“手工绣和机器绣怎么分辩?”
苗习悦说:“一要看绣线,手工绣用的是真丝线,细腻有光泽感;机绣用的是呢绒线,较粗,有化纤感,是一根从头绣到底,如果用真丝就容易扯断。二要看绣画背面,手工绣的比机绣的要松散而杂乱。不过,我刚才也去看了,没有对比,还真不好分辩。”
有人说:“如果是机器加工的,就没什么收藏价值了。”
苗习悦说:“噫,说起手工,我想起这前面有家肖像剪纸店,那位老奶奶可以看着你本人当场剪纸,让你的形像定格下来,维妙维肖,这样的手工才有收藏价值呢!刚才人多,我没剪,要不现在去看看,剪一幅肖像回去作个纪念也好啊!这可是独一无二的!”
大家都表示赞成,于是一窝蜂地涌出了菜庄。
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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