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渺神志恍惚地说:“不是这样的,她很孤单。”
木兰品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
林易渺说:“她给我说过呀。”
木兰品说:“说什么?”
林易渺想了一阵说:“没说什么呀,反正她没笑过。”
木兰品摸了摸林易渺的额头:“没发烧呀,你在说什么呢?”
林易渺见大家都怪怪地看着他,沉默了。
说话间,病房里走进一位披着棕红直发的女子,她一手提着长长的多层饭盒,一手提着鼓鼓的红布口袋。她注意到了陌生的万元户,便说:“呀,那位病人终于出院了,又来一个填上了。”
万元户对棕发女子的话计较起来,倒在床上白了她一眼说道:“什么填不填上,又不是填万人坑!住进来的,哪个不是来填这些病床的?这鬼医院,想把我往哪里安就往哪里安,我成一块砖了,东搬西搬!”
棕发女子见万元户大着嗓门对她说话,意识到他有意见了,吐了吐舌头,装着没在意。她把红袋子挂在墙头,又在拥挤的床头柜上小心翼翼地放好饭盒,对林易渺说:“渺儿,来,今天田七炖排骨,趁热吃吧。你的气色不错,一天好过一天了。”
林易渺被渐渐摇起的床头抬成了半卧,他接过棕发女子递来的饭菜说:“谢谢幺婶!”
棕发女子说:“想吃什么就给幺婶说啊,幺婶专门给你做好吃的,把身体补好。”
万元户盯着女子愕然了半天,对木家直说:“她还是幺婶!哪有这么年轻的幺婶?”
木家直笑道:“幺房出长辈嘛,这是我幺弟妹,姓董,叫董琳丽。家里的事太多,抽不出人手来照顾渺儿,她稍微有空,就把她叫过来帮忙了,在出租房里专门给渺儿做吃的。我们吃差点无所谓,只是辛苦她了。”
董琳丽看了看还吃惊着万元户笑道:“反正在家也是闲着,一家人嘛,出了这种事不相互照顾怎么行?”
万元户看着董琳丽说:“你们这才像一家人。我们那些亲戚,大不了来医院看我一眼,送个三五百,就再也看不到人影了!”
董琳丽说:“也许人家有事,我是闲着没事。”
万元户摇着头说:“我那些亲戚,有的整天打扑克也不会来!唉,久病床前无孝子,住这种院最害人,一拖就是一年半载,我在这里算是受够了,也看透了。难得你们跑这么远来照顾,不累得脱几层皮才怪。”
木家直说:“唉,有什么办法?再累也得跑,人要紧。”
林易渺正喝着董琳丽炖的汤,一听这话抬起头看着父亲说:“真的吗?爸,你不要太累着。”
木家直说:“渺儿,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们累累都无所谓。我们是累惯了的,种田收谷都不怕,还怕这些苦吗?”
万元户问:“你们在这里租房照顾他,租金不便宜吧?”
木家直点头说:“是啊,就一个地下小房间,月租都是两三千,还有病人家属抢着租呢!有亲戚说等段时间还要过来看渺儿,得有个停脚的地方,就是搭地铺也要有个地方搭才行。唉,在这里,钱比纸还便宜,呆着都心慌呢!要不是政府为我们撑着,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办。”
万元户说:“那是。你们运气也太好了,有政府关照,省了好多事。哪像我,遇到辆黑出租,保险公司不赔,肇事司机拿不出钱,我那开车的朋友也不哥们了,说责任不在他,躲得远远的!都大半年了,我自己垫了一二十万了,还在托人为赔偿费跑来跑去,弄不好还要打官司,到头来不知拿到手的有多少。啧啧啧……啥都在这次车祸中撞飞了,不说家破人亡也是鸡飞蛋打鸡犬不宁的,想起都烦死人!”
木家直和木兰品也开始吃起了饭,叹着气说:“唉,谁想出这种事呀,遇上了又有什么办法?只有想法解决了,是吧?……唉!那天看着比渺儿更惨的伤员,还做了开颅手术,听说肠子都出来了,我什么都想通了。人这一辈子,图个啥?不就图个平安和团圆吗?一家人在一起就好,还争啥吵啥呀!我现在只希望渺儿活着,还能记得起我们,其它的,不求了。”
“对对对,进了这鬼医院真的把什么都看清了。”万元户说完,又对林易渺说,“老弟,你还年轻,要治彻底,如果今后落下跛脚之类的后遗症就完了,工作不好找、恋爱不好谈,有的是罪受。这骨伤病和其它病不一样,其它病是三分治七分养,这骨伤却要七分治三分养,慢慢治吧,有国家给你撑着,不治好就别出院。”
林易渺边吃边点头道谢。他把田七炖的排骨递给父亲吃,父亲不要;递给姐姐吃,姐姐也不要。
万元户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自言自语地说:“在做什么呢,还不把吃的送来?”
木家直说:“我看你家属天天在给你送饭,也够苦的。”
万元户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我知道她辛苦,要上班还要带女儿。她见我可以走动了,就想让我去医院食堂吃饭,我偏要让她给我做营养的。女人呀,将就不得,这个时候不靠她还指望啥时候靠她?”
木家直说:“她天天跑这里几趟也麻烦,你不如在家休养,到时输液吃药,比呆在医院发烦好些。如果渺儿能像你这么走路,我真想早些带他回去。”
万元户摆摆手说:“老大哥,没那么简单。我腿脚不便,如果回家出了事,医院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了,那赔偿费就更说不清了,要取了钢板完全医好后才能回去。”
正说着,万元户的老婆提着饭盒进来了,她朝大家微笑着点了点头,对万元户说:“这个房间不错,光线好些。”
万元户责怪那女人说:“送个饭都这么晚,你看人家,饭都吃完了。”
万元户的妻子说:“堵车了。”
万元户说:“堵车,堵车,你就拿堵车塘塞!你就不能提前走一下,让车堵不到你!”
万元户的妻子有点恼,说:“天天提前,顿顿提前,你还让不让我上班?还管不管孩子?我给你买了水果的,饿了你可以先吃些呀!”
万元户火了:“哦——,不耐烦了啊,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一个都靠不住!要不是我腿伤这么狠,我才不会靠你们!”
万元户的妻子把已经放好的饭盒提起来砸了一下桌子说:“少说这样的话!我们再怎么做都靠不住,靠不住就靠不住!晚上休想让我给你送饭,自己吃食堂!”
万元户见妻子说完就往外走,吼道:“你不送饭,等我好了有你好受的!”
病房里的人盯着万元户,却都不好干涉人家的事。只见他独自打开饭盒,看了看菜,皱了皱眉,又呼呼地吃起来,口中还骂道:“你图轻省,想不管我,休想!……妈的,弄的些什么菜,没哪顿是好吃的,把我当猪在喂啊!” 。。
第55章 衣恋
董琳丽收拾好用完的碗筷后把墙上那个红色袋子取了下来,从袋里取出一件夹克和汗衫放到床上,说:“等会儿把这些衣服换上。”
木家直说:“这医院挺干净的,渺儿这身还可以穿几天。”
“都中秋了,外面凉了,得加毛衣才行。”董琳丽说着又取出一件红毛衣来,说:“这件不错,羊绒的,手感真舒服!穿上,红色避邪。”
林易渺盯着红毛衣,觉得好眼熟好亲切。他把毛衣捧到面前,轻轻抚摸了片刻,然后嗅了嗅,又用它盖住了脸。
董琳丽把毛衣揭开,惊奇地发现,林易渺流泪了,就问道:“怎么了,你?”
“别碰它!”林易渺推开董琳丽的手说,然后又把毛衣盖在脸上。
董琳丽纳闷地指给木家直看。
木家直注意到这异常的行为,小心地问道:“渺儿,记得元旦前你回家时就穿着这毛衣,你还记得吧?”
林易渺把毛衣放了下来,看着它,不答,泪水滑了下来。
董琳丽说:“渺儿,如果你喜欢,现在就把她穿上吧。屋里还有件白毛衣,只是那件被泥水染了色,怎么洗也洗不白了。”
“洁……洁……”林易渺似梦似醒地念道,把红毛衣铺在被子上旁若无人地抚摸着,爱不释手。
万元户问道:“他怎么这样喜欢毛衣啊?”
木家直说:“这孩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些衣服是他行李箱里的,出车祸那天被水泡过,多亏他幺婶清理干净了。”
董琳丽观察着林易渺的变化,她被林易渺的眼泪所震惊,他是个连剧痛也不会哭的人,这件让他流泪的红毛衣对他肯定有不凡的意义,毛衣如此,其它东西可能也如此。于是,她对木家直轻声说道:“大哥,晚上我送饭时就把渺儿的东西都拿来,让他好好看看。”
木家直点头说:“试试看吧,他能记起什么来就好了。”
董琳丽带着饭盒和林易渺换下的衣服回去了,晚饭时候,她又把一包东西带来了。
林易渺和病员们都无聊地看着电视,并没在意那包东西。
等林易渺吃过了晚饭,木家直才一边取着包里的衣物,一边说:“渺儿啊,这些都是你的,全在这儿呢!只是那台笔记本电脑,压变形,也进了水,报废了。”
木家直从中选出一件夏季校服放到林易渺面前,说:“这是你的校服,还记得吧?”
林易渺“哦”了一声,看了一眼校服,继续抬头看电视。
木家直见他没有反应,继续说:“那几年爸爸一直没有怎么管你,后来看到你几回,就穿着这校服。现在想来,那时对你的关心真是太少了,你肯定恨爸爸……”
林易渺见木家直说着说着已是涕泪纵横,不解地问:“爸,你哭什么?”
木家直老泪闪闪,看着校服上的缝补的“L”形针线说:“记得第一次看见这个补疤,我骂你动作粗鲁不爱惜衣服,你还和我争了一句,说你就喜欢这个疤……没想到这次全靠这件校服才认出了你的行李……那么多东西,爸就知道这件是你的,爸爸太不了解你了,都怪我啊……”
林易渺看到了那个斜着绣的“L”字样,取过那件校服,抚摸着那个字母自言自语地说:“梁老师……”
木家直见他想起梁老师了,激动地说:“对,对,你的老师就姓梁。”
木家直发现林易渺神情黯然,继续说道:“渺儿呀,你考上大学,让我好高兴好自豪。爸爸虽然从没有开口夸奖过你,总在责骂你,但心里其实好开心,做梦都笑醒过呢。那时,我梦见你妈了,她都在为你高兴,说你争气了,她也就合眼了。”
林易渺弱弱地一惊:“妈妈真的不怪我了?不,她说过,我总让她伤心,他不要我陪她。”
木家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说:“过去的事了,就不要再提了。今后你好好听话,爸爸只要你平安就行了。”
董琳丽在一旁想起什么来,从校服胸兜里取出一个皱巴巴的红双喜红包来,说:“这红包就是放在这里面的,我洗好风干后原样放进去了,里面有六百元钱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的红包!”
林易渺见到那红包,脑海里模糊地闪过梁洁芝在楼梯口给他塞红包的情景来,他晃了晃头,眼泪决堤而下,哭道:“不要红包!不要!”
董琳丽知道林易渺闹婚的事,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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