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穿她真面目的心理,要说自己和杨依依正面接触了没几次,要在这么短时间内喜欢上一个比他小七岁、心智还不成熟的小姑娘,开玩笑吧?
一定不可能!
肯定是最近团里事务太忙了,团长老跑师部去开会,团里的事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最近神经太紧,才会借口对一个女孩子发脾气吧?
陆子霄冷冷地站在原地,替自己找好原因后,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又看杨依依不懈地跑了一圈后,便不再驻足观看,动身回了办公室。
还有九圈,按照杨依依的性子,绝对会一鼓作气坚持到底,所以他并不担心她会在这方面耍小聪明,浑水摸鱼。
但是,陆子霄一回办公室,趁着天色还有丝微亮,还是忍不住站到窗口探视了一下远方。
还在跑。只是速度比刚刚慢了。
陆子霄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懊悔刚刚冲动的举措,八千米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并非易事,自己到底是着了什么魔?!
不过转念一想,杨依依刚才不但出言不逊,而且就因为心情不好,穿着军装堵塞交通,哪里像个军人的样子,简直给军人丢脸丢大发了,如果不是自己赶巧经过,她指不定都被车撞了,这幅样子,自己还不能罚罚她?!况且八千米怎么了?他新来的时候还被当时任职团长现在是N军区空军航空兵副师长的邵怀青罚跑过三万米负重呢。在他手下,男女平等,绝不会因为她是女的就偏袒她一分!
陆子霄想到这里,立马转身回到座位上,拉出椅子,椅子在地板上划拉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响声,贯穿了他的脑膜,点醒了他,陆子霄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为了一件显而易见的小事费神了那么久。
他马上就决定不能再让自己反常和匪夷所思下去了!
他翻开团长刚从师部带回来的下半年的具体任务和要求,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虽说是聚精会神,也只是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纸,一个字都没进到脑子里。陆子霄不经有些忿忿,心想自己今天他妈的肯定是得了精神病,七年了头一回那么不正常。心里还莫名其妙的有点空落落的,像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他一面仔细地盯着纸头上的字,一面不断在心里捉摸。
航行……夜里……夜航……
靠!他把今晚的夜航给忘了!
他腾地站起,看了下墙壁上的钟,还差十分钟。还要去机场,肯定来不及了。
陆子霄眉头挤得不能再紧,但神色已经恢复了一贯地冷静淡定,那个雷厉风行的陆子霄刹那间又回来了。
他一边跑去换衣服,一边给今天和他一起夜航的同志打电话。
“喂,小张……对,是我……你现在在机场了吗,我可能得晚点……嗯?下雨了?……嗯,我知道了……再见。”
他穿衣服的手停了下来,遥看窗户,不知什么时候,透明的窗户已被外头不停坠下的雨滴布满,变得模糊不清,像是一面用雨做的窗帘,把窗外的世界遮住,只能看清天幕已入夜色,黑压压的一片,骤然间,一道白色的亮光一闪而过,隔了几秒后,雷声大作。
南方沿海城市夏天的天气总是这样,上一秒还能看见太阳,下一秒一阵台风从哪里哪里就刮了过来,阴云密布,降水量恐怖。
一般情况下,下雨时是不用航行的,生怕飞行员和造价高昂的飞机遭遇了什么不测。
南方下雨实属比较频繁,陆子霄平日里最憎恶下雨天,每当下雨天所有人都得停飞,浪费了大好的飞行机会。可是这会儿,陆子霄竟暗自庆幸了起来,对突如其来的降水甚是欣慰。
托了这场雨的福,他不用为这次无故迟到而负责,不用为今日连自己都捉摸不定的心情负责。如果不下雨,万一飞行时他一个闪神,谁知会出什么事。还好下雨了。
他脱下穿了一半的飞行服,慢悠悠地走到窗边,忽然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念头:不知杨依依有没有被雨淋到,过了这么久,也该回宿舍了吧?
不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陆子霄压了下去。
他只是杨依依的副团长,并不是她的任何谁谁谁,无需为她思前想后,况且就算她被雨淋了,作为一个军人,一个必须身体健魄、能承受各种压力的战斗机飞行员,连这点都不能捱过去?
陆子霄淡然地把书桌收拾好,拿出雨伞,关掉白炽灯,离开办公室,准备回宿舍休息。
走在回去的路上时,不知是什么心作祟,他竟鬼使神差在这个下着倾盆大雨的晚上绕了个远路,挑了离宿舍最长的路走。
途中经过操场,陆子霄又鬼使神差地望了眼远方。
远处、雨天、黑夜,只能看见路灯下的一片昏黄的亮光,前方空荡荡的一片,陆子霄连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心里的一块石头霎时落了地,脚步稍稍轻快了起来,也快了起来。
离红色塑胶跑道越来越近,他都闻到了被雨水淋湿的青草味,伴随着雨滴答滴答落地的声音,突然一阵大力的喘息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微拢眉心,停下脚步,转头,路灯下窜出一个瘦削的身影,他清冷的脸上顿时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表情,不可置信、诧异、生气、暴怒……一一掠过,终究脸色越来越冷,连牙齿的轮廓隔着皮肤都能清晰地透见,拳头禁锢到骨间泛白,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然而他岿然不动,站在原地,冷冷地凝视着前方。
他想看看,她能再坚持多久。
一个人,如果执着起来,到底能坚持多久。
一个人,如果沉浸在悲伤里,要用多久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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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依依捂着疼得发胀的脑袋,昏昏沉沉地睁开惺忪的眼睛。
天花板是一如往常的白色,只是高处一个架子,架子挂着一个透明的袋子,袋子离还有一半的水,她顺着管子往下看,发现自己的左手手背上被贴了一段白色的胶带,毋庸置疑,胶带下必是针管。
这会儿,护士正好推着推车经过,见杨依依睁开了眼睛,问:“醒了?”
杨依依点了点头,问护士:“护士,我得呆多久?我还有训练。”
“烧退了,你觉得舒服了就可以走了呗。”
“那这是第几袋了?”杨依依指了指上方的盐水袋。
“最后一袋。”护士走了过来,把床摇高,拿出一支体温计,在半空中甩了甩,轻拍了下她的肩,“来,我给你量量体温。”
杨依依本还想问昨天是谁把她送来的,关于昨晚,她的记忆停留在她哼哼哧哧地喘息声、滴滴答答的雨声和跑到最后累晕了的那刻,她刚想开口,护士已经把体温计往她嘴里一塞,到隔壁床去了。
若猜的没错,这里是部队医务室,虽然整体没有军区医院来得规模宏大,可基本的硬件设施还是不错的,应付感冒发烧处理轻伤之类的还是绰绰有余。这里的航医每天几乎都要跟着飞行员跑,因为每次航行后都需要例行检查。飞行员的身体素质是飞行的基本条件,所以航医在这里显得尤为重要。
杨依依看了看时间,八点半,早就过了早操和早饭的时间,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这么多年来,她很少睡到那么晚,放假的时候她也从不睡懒觉,坚持在八点以前起床,只怕恶习成自然。
她心里头琢磨着等这袋盐水挂完,非得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回去上课,这时候教的都是几天之后上天的东西,就算落下一点儿到天上后就不是一点儿了,那是人命和巨额人民币的事儿,不能疏忽!
护士把体温计拿走,对着窗户瞧了瞧,对杨依依报数:“三十八度九。”说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好好歇着吧,这情况……你想上天也不会给你上呀。”
杨依依闷闷地应了声,看着护士把她的床又摇下去,把体温计放在消毒水里,推着车走了。她躺在床上,两眼呆呆地看着输液管里的水一滴一滴地滴下,慢慢地,变成了她的心跳,扑通扑通,同样的频率,她出乎意料地平静了下来。
她回忆着和赵腾跃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异常快乐幸福的日子,美妙的记忆没有污点,如果没有后来,他们是众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她忽然莫名地觉得,他们在这里停下来放开对方的手或许是对的,战争一旦开始,就会源源不断,永无安宁,与其让他们将来的生活充斥着对对方的猜忌和不信任,不如到此为止,放对方一条生路,那么至少他们的记忆里只有对方的好,对爱情的期待。
她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他的事,既然他要离开,那么她就只能让他离开。
她能做什么?除了这么想她还能怎么办?
赵腾跃走了,她就只剩飞机了。
想到这里,她猛地坐起,床随之晃荡了几下,她决绝地拔掉了针管,换上衣服,强撑着往上课的地方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给好友推个文,题材新颖,写的是一个女贼和豪门腹黑男人的爱情,大家可以去看看~
☆、歼情出击12
12、
杨依依的低烧持续了很多天。
那天她烧的厉害,身上却冷的哆嗦,撑了一天下来,体力不支,一回寝室澡都没洗就躺到了床上。
眯了没多久,李佳琪把她扶了起来,其实她根本没睡着,两眼无神地半掩着,问李佳琪干嘛。李佳琪让她请天假去吊水,休息一天,杨依依怕课程落下,死活不去。李佳琪问杨依依吃药了没,杨依依摇了摇头,李佳琪看不下去了,恨恨地丢给她一盒退烧药后转身就走。
杨依依吃了药,又裹着被子睡了一觉,好了许多,但烧还是没退,头依然晕乎乎的。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一周左右,杨依依每天三顿药也不见好,更奇怪的是,这药每当白天吃的时候她都会眼睛酸的要死,但是晚上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安静的坏境下人总是特别容易纪念和感怀,每天只要杨依依一闭上眼,黑暗里反反复复的都是赵腾跃的灿烂的酒窝和两个人在一起相处的片段。她不知该怎么摆脱,只能辗转反侧,一遍一遍地数羊。
有时候她的脑袋里也会猛然间冒出陆子霄冷峻的脸,其实在她和他的几次“交锋”后,在她的印象里,陆子霄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反倒是时常似笑非笑地跟她开玩笑,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只有对待飞行的时候他才会收起那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可是她和他明明接触了好几次,她却忘了他最常有的表情,只记得最后那次他冷到极致的面容。
不过,她竟然还会蓦然想起陆子霄这个她极其厌恶的人,这大抵已经算是异数,着实吓了她一跳。
关于那天到底是谁送她去医务室的,她到底也没有思路,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感谢那位无名的雷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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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夏天过得真的尤其快,一个月就一眨眼地没了。
七月,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好像又什么都没发生。
物是人非事事休。
赵腾跃和杨依依是彻底掰了,在那天之后杨依依再也没有见过赵腾跃,虽然他们早就分手两年之久,可杨依依一直到现在才真正地感受到他和她不可能再在一起了,这样的绝望时值今日杨依依才充分体会到,真是过分的后知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