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掩不住的落寞,枯井应是在后院,这里没人打理,枯叶尘土漫天满地。
米麒麟四下打量了一会儿,便听到从前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挑挑眉,纵身跃上房梁,不久就见一些人从屋子里跑出来,手上都拿着包袱类的东西,神情倒是没有多少的慌张,只是匆匆忙忙往前院里赶。
这是怎么了?
米麒麟好奇,悄无声息地跟在那几个人的后面,也向着前院去了。
青石板铺就的一条小道,其它地方都是茂盛的不曾修剪过的野草,高到了成年男子的膝盖,此时前院站满了人,数数来将近有三十人,五六个作近侍打扮,其余的便都是下人打扮,混乱地站好,在等着堂屋里的人出来。
不多时,堂屋里的人出来了,米麒麟定睛一看,北门的大少爷,现在还躺在井底的皖花林的丈夫,还有些不解的脑子里瞬间就闪过了宠妾灭妻这四个红光闪闪的大字。
嗯,不对!闪回神,米麒麟撇嘴,妻是看见了,正在井底呢,妾现在倒还是没影的。
下面,北门大少越斯图似乎是受了伤,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步出,苍白的脸上有着一双阴郁的凤眼,墨绿的锦袍日头下泛着光泽,生生地提了些脸色上去,视线转着,将站在外面等候的下人们都看了个遍,才虚弱地点着头。
身旁的一名家人踏出一步,冲着外面的人道:“我等护送大少爷与大少奶奶回庄,谁料途中遇上了山贼劫财,大少爷与大少奶奶不肯屈从,双方胶着,竟让人钻了空子抓走了大少奶奶,遍寻月余不着,大少爷伤心病重,我等先护送大少爷回北门!”
那下面的下人们面面相觑,分明是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惧于越斯图的身份,无人敢问,纷纷应下,分开一条路让那两人扶着越斯图先走。
三人行至大门口,越斯图停下,沉吟片刻后,笑着对身畔的人道:“阿乏,留下些人罢,太多回去,总不太好圆说。”
“是。”
名唤北乏的男子冷着脸点头,左手是小心仔细地搀扶着越斯图,空出的右手向上一抬,一挥,刹那,身后便成了人间炼狱。
堂屋里涌出了十几名拿着刀剑的大汉,黑色劲装作着同样的打扮,面色僵硬,双目空洞无神,似是没有自己的心智一般,对待无力反抗的对手也毫不手软。
刚刚站在院子里的二十几名下人连那几个近侍被这十几个大汉统统斩杀,一时间宅子里惨叫声连连,鲜血四溅,几个下人想要逃跑,却是被人从身后拦腰砍断,死状极惨。
越斯图三人竟像是完全不知身后发生的事情一般,云淡风轻的,状似亲昵的靠在一起,小声地说着一些琐事,脚下慢慢的出了宅子。
斜风细雨。
这时天上降下了密密麻麻的雨滴,围着宅子的竹林随着风抖索的厉害,身边人立刻就撑起了伞挡在头顶,越斯图站在原地静静听了一会儿雨声,敛起眼眸,半晌微微一笑,在人的搀扶下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上。
“阿乏,勿要留下多余的东西,着紧些动作,便跟上来吧。”
“是!”北乏低头,匆忙掩住了炯炯双目中浮现出来的狂热。
哒挞哒挞,马车渐行渐远。
一刻钟后,那些大汉停止了杀戮,听着北乏的命令,将院子里的尸身清理了,全数都扔到了后院那口枯井里,换了身衣裳,便随着北乏离开这间宅子,其间,无论是杀人或是善后都做得快速且滴水不漏。
米麒麟安静伏在房顶,他武功恢复,隐藏自己的声息便是他最好的一项功课,是以那些大汉并那个唤作北乏的男子修为不错却都还是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米麒麟暗自惊讶,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北门那个人人都知晓的无能大少爷,竟是这般心狠手辣之徒!而且,此前从未听闻过北门有这样子一群杀手的存在,莫不是,这些杀手是越斯图自己培养的?!
“但是,他又是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妻子?”做一个武林盟主的女婿,分明是可以更快的立起名声,他若不是为了名声,却又是为何而为之?
米麒麟使劲去忆起脑海里对北门大少的印象,却都只有傲慢无礼,目光短浅这样子的形象,不过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忘了什么事情。
闷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陡然一惊,米麒麟想起来了,全是尸身的那口枯井,下面可还躺着皖花林,不过现下可能被埋了也不一定,赶紧回身回到井边跳下,果然那身躯娇小的女子已经被血淋淋的物件埋了大半,挖出来,有些惨不忍睹。
“……”罢了,反正也是不能放着不管的。
回头看看黑洞洞的隧道,米麒麟扛起仍在昏迷的皖花林,踩着层层叠高的尸身跃出了枯井,跃出围墙,向着竹林跑去。
进了竹林许久,确定四周没有人,才停下从怀中掏出信号弹放出,剩下的便是安静坐着等待自己人找来。
半个时辰后,三名黑衣男子还有两名便衣男子从四面奔来,到了米麒麟跟前,全数跪下,低呼:“属下来迟,请堡主(庄主)责罚!”
“罢。”米麒麟摆摆手,指指躺在右手边的皖花林,道,“路上救下盟主家的千金,你们安排一处稳妥的住所,不要声张,好生照看着,醒来了便来唤我。”
“是!”那两名便衣男子扛起皖花林,躬身后起身,几个跳跃后消失了踪影。
留下米麒麟和那三名黑衣人,米麒麟一直正坐等着他们,现下觉得自己双腿有些酸麻,撇撇脚,叉开腿盘好,姿势十分不雅,后笑着问那三人:“本座有些疑问,问问你们。”
“堡主请问!”三人同声。
“近日朝廷颁下诏令,要江湖各大门派削减门徒,可是怎么一回事?”
三人中左手处的黑衣人闻言恭敬回答:“回堡主,十二日前江湖各大门派聚首于西南城,当夜原因不明全数中毒昏迷,西南军与敌厮杀获胜后派来军医医治,后两方争吵起来,争执下各有一死一伤。朝廷下诏令,便是为了防备江湖人以武犯禁。”
“笑话!”米麒麟冷笑,又问,“是谁先动的手?”
“全真教第二代大弟子。”
难不成是那家伙?米麒麟眯着眼睛,想起和师傅大人渡船的那一夜瞧见的正在和青楼女子亲亲我我的全真教第二代弟子,仔细想想,好像他们家的大弟子的确是长成那副模样的……唉~能长成那样,真是一派之耻!
“那时就没人阻拦么?”是个人都会明白,既下了毒便不会派人来解毒,米麒麟是知道那毒是骄天艳所下,而且就算不知道,也可以想到那时朝廷,根本就没有必要做这种无用的事情。
那左首的黑衣人停顿了一下,接道:“无人阻拦,各大门派都认为是朝廷的人下毒,而后来收买人心。”
米麒麟不语。
“那日的前一天晚上,西南城里便贴出了告示,说是明夜西南城附近山头的盗贼会下山来抢劫金银女人,正值国难当头,恐会顾及不到老百姓们,要各家各户回去后收拾好一切,先去到朝廷安排好的地方避难。”
“竟有这种事?”
这个米麒麟是不知道的,他坐着马车根本就没有关注到,而且还为下马车便被带到了腾云楼,紧接着就发生了那一系列的事情。
“是的,那时是北门门主想到了这一点,当下便和与军医同来的一小队军官闹了起来,最后是少林寺的无尘大师制止了那场争斗。”
这时,米麒麟才想起来他似乎没有在腾云楼看见皖东林(他现在是好奇北门大少究竟为何敢出手杀皖花林好奇得要死!),同样也没有看见千剑派的人,那颜色显眼的衣服可没有被忽视的道理,“腾云楼那夜,武林盟主不在么?”
“皖东林在那前夜不知被何人重伤,到如今仍是昏迷未醒,那日便没有去,而是他的大弟子代为去的。”
“那千剑派有否派人前去?”
“千剑掌门……”那人似乎有什么话说不出口,支支吾吾的,间或抬头去瞄瞄等答案的自家堡主,一副“这这这,其实真的不好说”的模样。
米麒麟看着三人吞吞吐吐的模样,觉得好笑,“这到底是如何?你说就好了,怎么这个样子,可一点都想你们的行事啊!”
“堡主。”这次不是左首的黑衣人开的口,而是中间那位,“您曾下令要属下勿要去管浮空岛之事,可此次千剑山庄未派人前往西南城,就是浮空岛之人搞的鬼。”
米麒麟来了兴趣,点头要他赶紧说下去。
“半月前,千剑派掌门千烈风无故受伤,千剑派的说法是有人半夜潜伏千剑山庄进行行刺,掌门一时不察被刺伤,但对于那名刺客没有明确的说明,这次的西南大战,有些门面的正派都去了,千剑派因为掌门受伤,所以只是由千家的四爷千烈笑和五爷千烈浔带领两队门徒前往,却在陡门县被人伏击,行程搁置下来,所以千剑派此次未有人去。”
“属下等觉得奇怪,现今江湖上绝不可能有人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同千剑派叫板,去探查后,发现是浮空岛的人下的手。”
米麒麟一听,觉得这次的事情不得了了,这次以后,恐怕千剑派的脸是丢光了,不过浮空岛一向与千剑派无怨,又是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查清楚为什么了吗?”
“属下正要回报。”跪着的三个人交换了一下视线,还是由左首的黑衣人回话,“堡主,这次千剑派的事情十分诡异,堂里便派了我等三人去探查千剑掌门受伤的真相,属下三人在千剑山庄外徘徊数日,终是进了庄里,就在几天前,才发现了那真相。”
“是如何?”米麒麟催到。
“属下发现千剑掌门似乎与那浮空岛岛主有些……”左首好似是在不能相信那位冷面掌门那个时候的模样,全身颤了几颤后伏地接着说,“浮空岛岛主与千剑掌门之间有些暧昧,那日属下见到他们两人抱在一起,还……还……”
“还在亲嘴。”右首的黑衣人见同伴“还”了半天仍没有说下去,便开口接过话,“回庄主,浮空岛岛主那时说道,那个劳什子的西南一聚,你本就不该去,国家战事自有那冷链担着,你就别去凑热闹了,偏你犟,好容易将你的人留下了,还硬是要派着弟弟去,我总不能让你如愿的,对么,小烈。”
黑衣人的那声“小烈”显然是模仿了那位浮空岛岛主,带着米麒麟仍然记得的轻佻调子,可那里面的亲昵还是能听出来的。
米麒麟觉得不可思议,这男人和男人,怎么可以……不,不对,这也许倒还罢了,竟还是千剑派的掌门和浮空岛的岛主这两个人,不是传闻这两人是互相不对付的么?
“现下呢?”米麒麟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三人怔愣片刻,齐声回道:“东方岛主仍在千剑山庄,只是隐藏极深,没有被庄内的人发现。”
“此处离千剑山庄有多少距离?”
“只需下了山,进城便是。”
“好罢!”
米麒麟觉得有些头疼,他脑子里隐约有个想法,这个想法是同他家的师傅大人有关的,只是这个想法似乎是将会将他曾经一直以来的信念打碎,所以他有些犹豫,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继续深想下去,挥开那层乌云。
“那现下……”
“请庄主示下!”
“去千剑山庄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