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突然出现,他也不在意了,“不过,既然是方上的儿子……”
徐让虽为不能立刻杀掉这些人,心中感到惋惜,却不能不这样说了:“我看这样吧,护送这些人到羡蓬莱暂住。另外派人快马通知方上,便说二皇子到了,如今在仙山城中候见。”
卫庄立即接话道:“在下受方上之命,片刻不能离开炼丹房。”
“这样啊。”徐让语重心长地说道,“那一切就有劳左护法吧。”
徐让处置之后,立即掉头往炼丹房方向狂奔。卫庄和韩陵紧随在后。
当徐让枯槁的手臂推开炼丹房的大门,带着浓浓药味的空气像河水般,从炼丹房深处流了出来。徐让贪婪地嗅着。
卫庄任由厚重的门板在他面前阖上。铛地一声,徐让听见卫庄又将他的宝剑搁在炼丹房门前的地上。叶浩然默然在那里看着,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烟尘火光中,端蓉、乌断以及徐让都极为专注。三人心中都知道,自己正经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时刻。端蓉与乌断两人,丝毫不觉得可惜地将神都九宫掌门人的信物耳环,一人一只磨成了粉,分几次慢慢搅拌进仙药中。
乌断手拿银匙,一勺勺将千年沉木撒进盆中;端木蓉则手拿木勺将银蛇头骨分几次抛入。只见原本发出咕嘟咕嘟烹煮声的墨绿色仙药,吞入千年沉木后突然色转银白,摄入银蛇头骨后其色又转墨绿。就这样随着颜色互转起伏,烧得滚烫的铜盆也由原来咕嘟咕嘟的声音,转而发出带着嘶嘶鸣叫声的袅袅白烟。
徐让感到胸口一阵绞痛。他睁开双眼,将双掌摊开在自己的眼前,思忖道:“怕只怕我没有时间了。只消能活着,我的武功定是天下第一。”
炼丹房内,自从月神乌断毁去了西北角上的仙药锅炉之后,便如明眼人眇去一目,剩下东北角上孤孤单单的锅炉还兀自费劲地燃烧着。炉中墨绿色的药水,随着水分逐渐被炉火蒸去,如今已如白银般明亮,形状也变得如黄金珠子一般。於此行将功成之际,端蓉、乌断、徐让三人已经几十个时辰舍不得合眼,只是盯着炼丹炉瞧。
只有韩陵牵着卫庄的手不着急,
叶浩然也只是在旁边等着,面瘫脸上看不出是什么心思。
炼丹炉下方隐隐的波动火光,在这一刻与黎明的第一道曙光互换了位置。锅炉下方渐渐黯淡,屋内却缓缓亮起。眼看着火已灭、药将成,徐让忍不住颤声道:“成……成……成……”
他浑身兴奋地颤抖不已,语不成话,好不容易才完完整整说出三个字:“……成了吗?”
“你后退点。”端蓉厉声道,“这药性子极燥,只消沾到一丁点儿水气,随即化为乌有。你靠这么近,不怕涎水毁了仙药吗?”
徐让一听,也不用再说,立即后退五步,又以双手掩住自己口鼻,像个孩子般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女人,“到底……是成了吗?”
但没有人回答他。
“师姐,你来吧。”端蓉递过一只小木盒给乌断,要她将仙药从炉中取出。乌断虽接过木盒,但一双毫无血色的苍白双手也抖得甚为厉害,她几次将手心在腰上抹了抹,却终究还是摇头说道:“不成,我……我手心出汗得厉害。师妹,还是你来吧。”
“你们这么紧张,还是我来吧……”韩陵适时打断了两人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对于这个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师弟,她们最终同意了。
韩陵这才憋气向前,站定在火炉前方。
端蓉、乌断和徐让也不自觉地跟着憋住了气,紧盯着一双长筷子自炼丹炉中夹出一颗黄金珠,然后,轻轻地,长生不老药丸自铁筷子的尖端滚落,进入了木盒。
“哈!成啦!成啦!”乌断眯起双眼,她那张从来不曾有过任何表情的面容瞬间漾起了一抹笑容,随着那抹笑容扩散,乌断开始浑身发颤,她抱着肚子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疯狂的笑声先是在炼丹房中不断地回响着,却又突兀地中断了。只见乌断忽然双膝落地,笑声变成了喘息。她不断地呕出鲜血,两眼却流下狂喜的泪水,那泪水很快就成了红色,爬满她极为苍白的面颊。
乌断毕生身受十二奇毒所苦,为了避免毒发而泯绝七情六欲。好不容易创出一套杳冥掌法能有驱毒之效,却又立刻被赵楠阳带来鬼谷,从此一头栽入制炼仙丹的研究当中,渐渐便搁下了行功驱毒之事,入迷着魔之后,更将驱毒之事忘得一干二净。此刻眼看丹药终於炼成,乌断霎时间爱极、乐极、喜极、兴奋已极,深埋体内的诸毒,跟着种种情绪一股脑儿地牵动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乌断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七孔流血,眼见是活不了;她脸上的笑容非但没有消逝,却只有比方才更开怀、更开怀。这唯一一次的畅怀大笑,也将成为月神乌断此生的挽歌。
徐让早已打好主意,一旦仙药炼成,便下手除去二女,抢夺长生不老药。韩陵出现虽然是个意外,也无法阻挡他的计划。
卫庄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徐让第一次出手,他便直冲上去一把抱住了韩陵,向外急奔。
卫庄本想一口气奔至仙山东面出口,也就是荆天明、珂月两人等待之处,哪知才跑离炼丹房不远,便觉一股凌厉掌风自背后压将过来。
卫庄暗暗一惊,“来得好快!”心知徐让掌力威猛无俦,不敢托大,只得回身举剑挡格。
徐让却不恋战,一掌递出便已侧身绕过卫庄,长臂探向韩陵。卫庄无奈之下只得先放开了韩陵,将他往旁轻轻一推,抖动长剑全力反攻,剑锋未至,白花花的剑芒已泼水也似地撒将开来。
“好剑法!”徐让口中“嘿”地一声,整个人陡然缩小了似地弓背屈膝,矮身径往卫庄扑来,一手抓向卫庄手腕,一手直探卫庄胸襟,竟是不退反进。卫庄眼见势危,缩胸转肘,撩剑回拨,剑芒随之划出个大圈,以守为攻,剑气如虹。徐让识得厉害,不再进逼,身形一晃又一晃,竟也不退,就看他干枯佝偻的躯体化成了一团黑影,在那白耀凌厉的剑芒圈中倏来倏去,形同鬼魅。
“徐让!这仙药乃是方上之物,你敢行抢!”卫庄大声叱喝,手下不停。
徐让咧嘴露出阴森森的笑容,回道:“什么方上?嬴政不过是个头脑不清的娃娃,卫大人,这药从头至尾便是我的!你让开些,我服下仙药,断不为难你便是。”
徐让见卫庄并不停手,为夺仙药再不相让,当即十指成爪,飞袖如翼,使出绝学“千狱寒圣手”但听得“啪搭啪搭”的衣袖响声不绝於耳。卫庄毕生经历大小阵仗,却未曾见过如此诡谲的武功,眼前这干枯老者愈打愈不像个人,反倒像只怪鸟。只见徐让双掌交错,以快打快,接连数十掌连番递出,竟将卫庄剑尖震得不断轻颤,嗡嗡之声犹似低鸣,宛若某种不祥的信号。
卫庄觉出手中长剑愈使愈沉,知是被徐让掌风所引,暗道不好,正欲退步扩大剑圈,却听得徐让一声怪叫:“着!”两指凌空捏住了剑尖,微微轻抖,霎时一阵“叮叮锵锵”清脆价响,剑身节节断裂,纷纷落地叮当乱响,卫庄手中只余半截长剑。
卫庄一路战下来全仗着百步飞剑剑法精妙,内力终究不及徐让。这时被徐让这么借剑传力,登时被震得虎口崩裂,手臂酸软,胸闷气郁。他一生使剑入了神魂,即便在性命交关之危也不曾将长剑脱手,若非如此,也不会轻易被徐让内力所伤。
“快跑!”惊骇中不假思索,卫庄倒转剑柄横握在前,同时放声大叫。徐让哪能放任?登时一掌推出。卫庄明知挡不住,却还是上前替韩陵硬接下来,闷哼一声,下腹已然中掌,他身不由主,“登登登”连退三步,霎时间悲愤交加,深知虽然只是三步的距离,三步的时间,却已足教韩陵性命不保。
果不其然,耳边随即响起“啊——”的一声惨叫。
只不过,这一声大叫却不是来自韩陵,而是徐让。
卫庄愕然望去,但见徐让和韩陵二人间隔着不到十步的距离,两人却像木头人似地僵直不动;徐让张臂弓背,身形前倾作势欲扑,满脸惊怖之色;韩陵手里却掐着那唯一一颗长生不老药,搁在唇边张嘴作势欲吞。
徐让顿时感到手足无措,只颤声言道:“你把药丸放回木盒,啊?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可以商量,啊?”
卫庄眼见韩陵巧计钳住徐让,也不等气息调匀,带着韩陵便往外冲去。
“徐让!这仙药给你!”韩陵很是干脆,把手中的药丸往天上远处一抛。
作者有话要说:
☆、15·风云变幻太无常
这时候,仙山东面山洞口外,荆天明和珂月早已守候多时。这东面山口便是先前珂月率众人入山之径,珂月心下甚是焦急不耐,几次欲闯入山洞皆被荆天明拦住。
“你现在已经是堂堂二皇子,为什么我们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去?”
珂月明知自己是无理取闹,却还是忍不住抱怨道。
荆天明数不清是第几次劝慰珂月了:“现在天还没亮,擅闯进去也不知道丹药炼成了没?何况卫庄师叔暗中再三交代,凭他一己之力,只怕最多仅能护送韩叔叔出谷。你还是消停消停,养点儿精神,接战徐让,也好有力气不是?”
其实这些道理珂月如何不知,只是难忍心中焦急。二人中夜时分便守在这里,随着时刻一点一滴地消逝,心中更加忐忑。此时天快亮起,远远东方天空变得灰蒙蒙,冷风萧飒穿过树林。珂月和荆天明守在林内,专注望着那道鲨鱼口般的山洞裂缝,珂月忽然一阵轻颤。
荆天明低声问道:“阿月,会冷吗?近日天气更凉了。”
珂月不语,转头望着荆天明的侧脸,心头莫名地掠过了一阵温柔,他转回头来继续望着山壁的方向,轻轻唤道:“天明哥。”
“怎么?”
“听我一句,你别去杀你父王。”
荆天明不意珂月竟忽提此事,微微一震,看向身旁那张清秀脸庞。
“你不说我也知道,昨日项羽哥又来找你,对不对?他责怪你,怎么还让秦王活着。怪你不肯用你袖中的那颗□□。怪你贪恋荣华富贵,不肯为百姓分忧解劳。”
“原来你都听见了。”
荆天明低下头去。昨日他与珂月两人前往探查武林诸多门派人士的动静,这些人果如秦王所说,一个也不曾离开鬼谷太远,也没一个感激荆天明将他们放走。荆天明想起昨日项羽对自己的谆谆交代。
“天明哥,别再想了。”
珂月的声音将荆天明唤了回来。他依旧望着山洞的方向,几缕发丝在耳际轻轻飞扬着,他柔声续道:“秦王是否该死,秦国是否该灭,这全是其他人的主意。要我说,哪一个人当王又有什么不同?七国灭了,方有秦国;秦王死了,或许真如他们所说亡秦必楚,将有楚王诞生……”
想起昨日项羽跟荆天明说话时的嘴脸,珂月蹙眉续道:“唉,他们自有他们的主张和理念,倒也罢了。但这些人……”
想起连刘毕也是如此,珂月不禁又凄又悲,谁能想到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四个人,到如今却闹了个鼎足之势,谁也不能容谁、谁也不愿让谁的地步。
珂月本心是在安慰荆天明,也就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