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笑,笑得快哭出来了。
小如只觉得手脚已经冷到发麻,只能这样看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如果能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我是不是就不用这样辛苦了?嗯?”他努力微笑,“我是真的不想一天到晚围着你转了,你明白吗?我要有我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个正常交往的女朋友都不能有。”
“我……我没有打扰你交女朋友……”她的声音很低很低,仿佛是一直被娇宠的孩子忽然受到大人莫名的责骂而感到委屈的孩子。
“呵呵,没有么?你跟我离那么近,谁看到都会误会吧?也正如此……才会被人推下山吧?小如,有你在身边,我根本没法谈恋爱。”
因为你,我根本不可能再有爱人了……
“你太过分了!”小如咬着唇,含泪深深地看了江森一眼,转身跑出房间。
那一眼,失望和悲伤交加,那已经慢慢溢出的受伤的眼神,像把锋利的刀子,细细研磨着他的心脏。
他从来不想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会伤害她。刻意的伤害。
可是,他这样做了。
他已经无法再顾及了……如此下去,他真的会背叛了秦然,真的会不顾一切去爱那个让他疯狂的女人!
而这样的背叛无论结果如何,都会让他一生难安。
没人比他更清楚,对秦然来说小如同他的生命一样重要;而对他来说,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秦然也如同左膀右臂一样重要。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若是他爱上小如的时候小如还未爱上秦然,他或许会去争取一下,可如今……他甚至清楚地知道小如有多么在意秦然!
他们是一对,而他只是第三者。
他们之间,他永远都是局外人,只要小如还爱着秦然,他便永远都无法参与……只能远远地看着,看着,看到几近崩溃,看到疯魔。
呵呵,他还是高估了他自己啊,原来自己不行的……
江森无力地躺到了她的床上,上面还带着她的余温。
他就这样抱着她的被子,呆呆地望着她离开的那扇门。
应了一句狗血的小说开场白:料到了结局,却没料到过程。
他如何都想不到他会以伤害她的方式来拯救自己,拯救她。
或许,从此,真的天涯陌路,不再往来。
可是,这样就好了……是不是?他可以开始他全新的人生了,谈一场正常的恋爱了。
他想笑,可笑着笑着,视线就模糊了。
他捂着嘴,跟自己说要忍着。忍着忍着,终还是忍不住了,于是眼泪就掉了下来。
在懂事之后,爱上她之前,他都秉承着男子汉掉血不掉泪的指导方针,把男人的眼泪看成是一种耻辱。那时候的他如何能明白,不哭不过是因为伤太轻,当有一天毒至骨髓,眼泪也会成为一种殉葬。
这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空气仿佛越来越少,像是窒息了一般……然后内脏绞成了一团,痛得要死过去,脑子却还清醒地感受着死亡一般的疼痛。
解脱吧……随便是谁,随便用什么方法,来让他解脱吧……
小如没有走出多远,就在上次淋雨的地方,坐在小区道路旁的长椅里发呆。
回顾这么多年来两人的点点滴滴,江森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对待过她!
可是认真反思过这些日子,发现她确实一直在给他添麻烦……
小如不是个依赖心很强的人,因为从小双亲离异,使得性格方面更加独立。在她的意识中,能够撒娇,能够依赖的,只有身边爱她的亲人。也正因为亲啊,正是因为她已经把江森当成了亲人,所以她才那么肆无忌惮地去依赖他,去麻烦他……自己人就是如此的,不是吗?
可显然这些都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被依赖的那人,似乎不是这样想的。
江森虽然经常骂她,却也不是个没绅士风度的人,能够对她那么严厉地说出这样的话,看来确是忍了她很久了,久到已经没有办法去忍耐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在忍她?在她以为自己和他相处得很好的时候,在她以为他也跟自己一样看待对方的时候,他的实际内心深处是在嫌弃她?
这个认知让她产生了从所未有的害怕和孤单。
仔细想想,她能这样大胆地一个人跑来洛杉矶,就是知道他也在这里,有他,她才从来没有过害怕。
可是谁有义务该对谁好一辈子呢?
那些只是她的想象而已……她原来不过只是江森的累赘。
今夜月色很好,雾气微薄,呼吸间的热气在初冬的夜晚凝结成了白雾,袅袅散开。
淡淡地哀伤,淡淡地彷徨。
然后她的衣服开始有了一些潮气,手和脚都冻得麻木了,连脸颊都是冰冷冰冷的,还沾了一层水气。
如此,江森依然没来找她。放到平日里,江森早就急了,她只要没有告诉他去哪里就离开,他都会很急地找她……
那些都是假的吗?他焦急的眼神,他跑得气喘如牛的喘息声,他在她耳边的责骂和叮嘱……都是假的吗?
小如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了。
理由和辩解都不重要了吧?重要的是,他已经对他隐忍了很久的想法清楚表态了。
她在外面坐了两个小时,他也没有担心,没有出来找过她。
原来他真的决定要甩掉她这个包袱了呢……
小如轻轻地笑,抹掉眼泪,揉着冻僵的手,打算回去。
日子总还是得过下去吧,就算江森讨厌她了。
如果能一直是孩子该多好呢?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可是人总会长大,以受伤的方式残忍地长大,学会独立,学会生存。
这就是生活。
正文 海外存知己Ⅷ
小如回去的时候,江森已经走了。她拖着冰冷的身体在床角缩了一个晚上。
她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喜欢她,可是当被自己喜欢的人讨厌,那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小如思量了一整个晚上,觉得即便江森内心有些烦她,对她还是很好的。就算是狗和猫,也能知道谁对它好谁对它不好,况且是人呢。
而她也一直很喜欢他的。
小如不是个别人打她一巴掌,她还会把另一边的脸凑上去给人家打的人,但是对于江森,小如还是决定给他个例外,那么多年的情分,她还不信真能说散就散。
第二天早上小如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江森刚好也打开房门出来。两人的门就隔着走廊相对,彼此抬头见到,都愣了一下。
“早。”小如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江森装作没听见,自顾自下楼。
Justin一大早心情不错,已经热好了牛奶,做好了三明治。Kitty一见江森下楼,摇着尾巴就黏糊上来。
江森走到桌边,一口气喝下牛奶,拿起三明治,跟Justin打了个招呼就出门去。
Justin围了个围裙在后面叫:“森,我还做了蛋糕,要吃一个?森——哎,为什么走这么快,上课时间还早啊……”
Justin碎碎念,回头的时候刚好看到小如下楼,灿烂一笑,说:“Ruby,想尝尝我做的蛋糕吗?”
“好。”小如笑,素净的脸庞迎着客厅玻璃窗外透过来的一缕朝阳,光晕模糊了五官,看起来都不那么分明了。
以前都是江森做人力车夫骑自行车带她去学校,现在她只能一个人走路去上课。
计了时,走到教室的时候,一共耗时41分27秒。
还好没迟到。
小如和Helena坐在一起,Lisa请假了没来上课,Florence还是冷冷清清的模样,时而与她旁边的人小声讨论着问题,美丽依旧。
Helena话很多,小如实在没心思应对,昨天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竟一点都不困。
心情很沉重,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不想说话,脑子里空空如也。
浑浑噩噩上完课,理论学本身就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台上的老师到底讲了些什么。Helena跑去打工了,小如在教室门口呆站了很久,思索自己该去哪里。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入冬后的校园一点没有萧索的感觉,一些常青树依然绿意盎然。她一个人坐在校园的长凳上吃了Justin早上塞给她的蛋糕,然后就向图书馆走去。她颓废了好些日子了,也该把功课补补了。
读书有时是一种状态,玩的时候一想起来就觉得很痛苦,而真坐定下来进入学习的状态了吧,又会入迷,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全身心投入一件事后,就没时间再想别的事了。
当小如看完书目,把这礼拜要交的论文列好提纲、打好重点章节的底稿后,伸了个懒腰,发现太阳已经西下,天空一番透彻的橙红。
一个人的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吧。
她站起身,决定重新去买辆自行车。
江森坐在吧台上,已经喝了不少酒,William见他没有醉的迹象,就也不去阻止。江森酒量很好,曾经William出于猥琐的目的试图把他灌醉,结果自己先倒了。
这是William人生的履历上一道抹之不去的污点,他只要一想到这事就发怵。说来他的人生也就败了在江森身上,在遇到江森之前,William可从没喜欢过男人。
“森,我才离开几天,你怎么就瘦了?”William坐在江森边上,以手支颐,打量着他。
不只是瘦,还有黑眼圈,像是通宵未眠一般。
江森嗤笑一声,晃着酒杯,抬眼看着那些迷醉的男男女女。
人生难得醉一场,太清醒总是痛苦。
他端起酒杯,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黑发美人,问William:“你看,她,漂亮吗?”
William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是一个黄种人的姑娘,打扮得很精致,留海齐眉,漂亮得有些扎眼了,一笑起来竟还有酒窝,无比甜美。
她正跟旁边的两个女孩说话,说到得意处,眉飞色舞。
William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回头看着江森,小心翼翼地问:“森,你和Ruby怎么了?”
江森眯着眼,笑得很欢,目光还停留在那个黑发姑娘身上,道:“哎,不错吧,是我喜欢的类型。William你看,我就喜欢这样的女生。”
William一愣,眼神闪了闪,见他站起来要走过去,一把抓住他,又问了一遍,“森,你和Ruby怎么了?”
江森挣扎了下,没挣开,只是笑道:“我跟她还能怎样?你别管我了。”
William不肯放手,反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说:“森,你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江森皱眉,莫名其妙就恼怒起来,“你说,我怎么样?我他妈还能怎么样?!”
William被他一吼,整个儿愣住了。
江森用力甩开他的手,喝道:“William你也给我滚开!都滚远点!”
他这一叫,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江森压了压怒气,转身就走。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尖细的女生叫了起来:“江森?!”
江森脚步一顿,呼吸凝滞了几秒,然后自嘲地笑,那不是她的声音,尽管是标准的中文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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