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小如鼻孔出气,瞪着他的后脑勺,他心虚地都没敢回头看她的眼睛。
江森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出来,说:“我给你热牛奶,好不好?”
“嗯。”她懒懒地应了句,缩在椅子上,头枕着膝盖,闭上眼睛。
很多年以后的一天,小如偶然想起这事,才发觉,其实那个时候森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习惯了照顾她,强行让自己承担起了她这个义务。
而她,竟然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照顾,那么自然地对他发脾气……
这个世界上谁理所当然该对谁好?
难怪有人这样跟她说:“潘净如,你真是幸福得令人憎恨!”
于是她自己也开始有那么一点憎恨自己了……
正文 Crazy HouseⅣ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国内偷自行车之风席卷不断,那时候私家车还没现在这样普及,几乎家家都有自行车,特别是读中学的孩子,哪个没买过两辆以上的车?因此没有几户人家能站出来大声说一句:“咱家从来没丢过车!”
小如记得她读初中的第一辆自行车,买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被偷了。那天她刚买好车,去了一趟同学家,把车停在同学家门口进去拿个作业本子,不过就这么进出几分钟的时间,出来就找不着了。
那是她人生的第一辆自行车,花了七百大洋,还是用她的压岁钱买的,可把她肉疼得差点儿怆然泪下!
当时她听在美国留学的表姐说,美国治安那可别说有多好了,自行车啊,从来就不锁,根本不会有人偷的!天真且善良的潘小如小朋友听罢直捶胸顿足,巴不得咱国家也能一夜之间暴富,从发展中国家跑步前进到发达国家行列!
十年以后的今天,小如同学以血淋淋的事实证明:她表姐在胡扯。
小如158大刀换来的自行车,在她开学的第一天,被偷了。
这是非常不幸的开学第一天上课,她遇到了一个口音很重,带着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腔的要命教授!小如坐在教室里脑袋左转右转,发现表情懵懂、似跌进了云里雾里的同学显然不只一两个……恐怕非英语国家来的学生要接受那他的口音真得需要一段时间了。
小如的专业是哲学——虽说本来就是一门云里雾里的课。
当初她选修哲学,江森非常不理解,说:“小如啊,你去学数学都比你学哲学让我想得通些……”
“嘿嘿,我厉不厉害啊?”小如得以之情溢于言表。
“据说学哲学的都是神人……”
“那我是美丽的花神。”
“花痴还差不多……”
“啪”一只拖鞋飞了过去。
“说真的,我真觉得你学哲学挺浪费的。”江森很诚恳地说。
“那我该学什么?”
江森做沉思状,抬了下眼,“我觉得,你比较适合读幼儿教育……”话未说完,第二只拖鞋飞了过来。
江森凑成一双,放地上,硬是把他的大脚塞进小如的小花拖鞋里去,“话说回来,古人道:物极必反,难说你变态的思维方式还真能在哲学界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等我得了诺贝尔奖哲学奖,上台领奖的第一句话就是感谢我家森妹给予我事业上前进的动力!”话说,诺贝尔设了哲学奖么?
“好说好说,那诺贝尔大人你好好看书,加油啊。”江森站起来要走。
小如光着脚踩在地上,急了,“站住!拖鞋还我!给你撑坏啦!”
……
异常懵懂地听完那个中年男教授的讲课,小如怀揣着异常沉重的心情走出教室门,哪里想到,一出去就发现自己的自行车丢了!于是,那异常沉重的一颗心,就这样被以一种异常猛烈的方式给生生激活了!
郁闷和愤怒交叠,让她有抓狂的冲动。
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她还不至于真敢大叫大嚷或干出一些破坏校园和谐的事情,最后憋着火气想来想去,没处发泄,只好蹲下身来,在她停自行车的地方碎碎念,直把那小偷的祖宗八代都诅咒过一遍后,这才发现周围经过的同学们都好奇地盯着她看……
她脸一红,用书挡住脸,只露出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非常猥琐地闪人。
她们下课时间比较早,小如发了个短信给江森,他很快就回了,说还没下课。
于是她就一个人在校园里溜达。
学校很大,校园也确实美,能看到各种肤色的学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讨论着一些问题。小如边逛还边怨念着那可恶的方言和可恶的自行车小偷……呃,她刚才用中文的诅咒,小偷能听懂么?他十八代祖宗能明白么?
小如越想越丧气,耷拉着脑袋,在喷泉边上的水泥台前坐下,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怀里抱着书。想着想着生气了,狠狠把书砸下,砸过后又心疼地将褶皱抚平……
倒不是她爱惜图书,而是这些课本的价格真是贵得离谱了,她第一次看到价格时都吓了一跳,最贵的一本要好几百!还不是人民币,是美金!
这哪里是书啊,简直就是印钞纸啊!
因此,即便是小如这样不爱惜课本的人,看在金钱的份上,也好歹多给它点关怀了。
她百无聊赖,姿态不雅观地盘起腿,开始观察来来去去的学生和老师们。
美国果然是个民族大融合的国家,即便在校园里,也几乎可以找到地球上任何肤色和特征的人种。它自由,民主,乐观,以自我为中心,这种文化熏陶下,这里的人就自然会产生一种特有的美国气质。
世界上的每个国家都会有属于这个国家特有的气质,就跟城市一样。美国建国至今不过短短两百多年的历史,再向前,就纯粹是奴隶社会的土著人时代,文明和文化,都尚未能积淀下来。所以自然,在美国这地方,当然不可能感受到历史里特有的文化的流淌。
这就好像在深圳,能看到现代化的高楼大厦,能看到整齐的街道规划,却如何都不会有在北京、西安、南京这些城市才能感受到的那种历史底蕴。
且不说这是好或者不好。
她眼神那么一闪,忽然看到她左手面的大树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人,似乎在吵架。
那里是一个死角,不会有人路过,不容易被人打扰,确是情侣吵架的好地方。
她本着“有八卦白不八卦”的原则,屁股向那个方向挪了挪,竖起耳朵来听。
果然是吵架啊!乖乖,讲得竟然还是中文!小如悄悄打量过去,发现那两人果然是黄种人,男的挺帅,女的也还算好看。
当然,跟她和秦然这样的金童玉女是不能比的。小如很厚颜地在心里暗自加了一句。
男生气愤地说:“你就算要去也该告诉我!”
女生摇头,倒没有男生那般激动,“我以前都告诉你,可是每次说了你都不开心,都要跟我吵架,是不是?”
男生很生气,“这不是理由!你知道我不喜欢你跟他们出去!难道你就非去不可吗?!”
女生有些不耐烦了,“Andrew,我有我的自由,我不认为你是我的男朋友你就能干涉我的自由!跟你在一起我感觉很累。”
这话其实说得极重,小如唏嘘,她若是那个男生,肯定不能接受。
果然,那个男生半晌不发一言,小如看到他握紧的拳头放在身侧,指关节都发了白。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那个女生跟他比起来,倒真的平静很多,也似乎早就把这个念想放在心里琢磨了很久,淡定地说:“Andrew,我们分手吧。”
听罢,小如很想吹口哨,结果没忍住,竟然真的吹了出来,声音还很响。
以前她一吹口哨,秦然会很小媳妇地说她耍流氓,她本来其实是很圣母的,结果秦然这一说,她就真的蠢蠢欲动想把他给调戏了……
这声口哨一吹,闹分手的那对情侣就从大树那边扭头看了过来,视线还非常不凑巧地跟小如相交了,让她一下子留也不是,跑也来不及……
小如尴尬地咧了咧嘴,装出她今天上课时所用的懵懂表情,很无辜地问了一句:“what happen?”然后噼里啪啦对他们说了一通在国内看韩剧学来的韩语,也不知道是说对了还是没说对……总之她觉得自己这一刻的表现很像个疯子。
大约那两人也这样认为的,所以都没再理她,当然也没有再就分手的话题辩论下去的兴致了。
男生冷淡地说了句:“随便你吧。”然后转身就走。
女的没有留,只是推着她的自行车,带着悲伤的眼神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
前面说了,他们站的地方是个死角,那男人要走开,就一定要经过小如的面前。他怀着那样恶劣的心情,自是不会多看小如一眼,可是小如却发现,那个女生手里推的自行车,竟然就是她丢的那辆!
“啊——”小如大叫一声,丢了书向那女生冲上去,那女生大约被小如这样子吓到了,也大叫了一声。
小如一把抓住那自行车的龙头,发现虽然款式和颜色一样,却不是同一辆。因为这女生手里的这辆,显然是用过一段时间的,而她自己的那辆,是全新的,放在月亮底下还能闪闪发光——呃,就跟她的人一样。
小如还来不及多想,忽然有个很大的力气将她向后拖去,于是她就姿态非常不雅观,屁股非常痛地跌坐在地上。
肇事者是那个该死的失恋男。
小如张嘴就想来国骂,话在嘴边硬生生停住了,她刚才还装韩国人呢……韩国人怎么骂人她可不知道啊……
她又使劲想英文的国骂要怎么骂,似乎除了“shit”和“fuck”之类不入流的骂法,暂且还没学会符合她身份的高雅的骂人用语……
小如尚在纠结骂人的问题,那个男生压根就没理她,很紧张地问他的女朋友……呃,前任女朋友,“你没事吧?有没有怎么样?”
刚才还冷漠的那女生似乎真的被小如吓到了,压了压惊,摇头说:“没事。”
于是,两个人,四只眼睛,都直溜溜地看着小如。一双是不明所以,另一双是愤怒。
小如平时也不是个受了欺负会忍让的主儿,但此事,一来她确实有错,二来她衡量过,那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她是决计打不过的,所以只好干笑两声,说了句抱歉,就自个儿从地上爬起来,病怏怏坐回喷泉边上。
如今在美帝国主义的疆域上,不比在自己的地盘上了,该收敛的时候还是得收敛啊!况且小如的生存法则一向是欺善怕恶,见了比自己还恶的恶霸当然要躲得远远的了!
正好此时江森给她打来电话,说他下课可以带她一起回去。小如赶紧收拾了东西就走。
江森不顾小如笑话,也买了辆自行车,还美其名曰:国际主流,环保省油。
小如坐在后座上,靠着他的背,望着闲适的蓝天,说:“我已经几辈子没坐过自行车了,好青春啊……”
江森问:“感觉怎么样?”
小如嘿嘿一笑,“妙极了!”
“我看你丢了车还挺开心啊。”
“开心P,我心疼死了!”
“那是,158刀的自行车啊,你要买15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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