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西边升起- 第35节

　　一会儿二叔家里的两个弟媳妇也带着孩子来给太爷爷，爷爷拜年来了。这虽然是一辈的小孩子，但是却远了一步。苏婷逗着院子里跑着的两个孩子说：“来！谁喊大娘，一人20块钱！”这几个小家伙都伸着小手来要。苏婷早把准备好的钱，每人两张。

　　盛林的媳妇在后面拉了嫂子一下，意思说：10块钱就不少了！但是苏婷话已经出口，就不能收回了。有一个稍大的孩子天真地问：“喊一声大娘跟两张，俺喊两声呢？大娘！大娘！”

　　苏婷猝不及防，一愣便笑道：“俺这个大娘当不起啦！这样吧，再给你10块钱，谁也不能喊了！再喊，大娘就被吓跑了！”

　　这个孩子接过苏婷手里的钱，又忽然道：“大娘大娘，腚沟里夹着担张！”

　　“你个小淘气，”苏婷红着脸举手装着要去打他，他迅速躲到了娘的身后。妯娌几个笑弯了腰。

　　这时候，小婶进来。她手指几个正闹着的侄媳妇说：“没人管你们，一个个成了没王的蜂！”

　　年就这样被浸在乐融融的氛围中，醉了岁月，更醉了人……

　　对于吴茂林来说，这大年初二的拜年日程安排的满满的，他早晨要和弟弟到姑姑家里拜年，中午要去槐树街给丈人丈母拜年，这给丈人丈母拜年将十分的隆重……

　　吴茂林觉得新婚头一年到丈人家里拜年倒是很平常，他心急的是到姑姑家里去拜年，因为他心里还想着给静如说不还钱的事儿。

　　初二一大早，茂林急急忙忙穿衣洗漱，苏婷说：“到姑家拜完年，要快点回来，今儿，到俺家你是主角，族里的闺女女婿都要陪你呢！”

　　“嗯！知道了！”

　　爷爷说：“茂林，要不你别去你姑家了，让盛林他们几个去吧！”

　　“爷爷！哪能这样？俺有两三年没有去给姑姑拜年了！”

　　吴茂林推着车子急急忙忙出门去喊弟弟盛林和两个叔叔家里的弟弟了。

　　在这一带村落里，过年拜年大年初二是个大日子，这天都是给重要的亲戚拜年。到喂马庄，茂林他们哥几个由姑父领着，给姑父族里的各家长辈拜完年，姑姑已经把酒菜摆在了桌子上。茂林的姑表弟也去给他的姑姑拜年了，等到晌午茂林等娶了媳妇的去丈人家里拜年了，他姑姑一家人又到他家里拜年，拜年就这样循环转着圈。

　　酒桌上，有姑父陪着。侄子到姑姑家里是至亲，所以他们都不见外，盛林和叔叔家里的两个弟兄都是十分能喝酒的年轻人，刚落座，他们就打起了酒仗。茂林只是给姑父碰了一杯，陪着笑给这几个弟弟说：“哥哥喝酒不如你们哥几个，以后要好好锻炼，就不陪弟弟们啦！”

　　“不行！今儿在咱姑姑家里，咱兄弟齐了班子，不喝也得喝！”二叔家里的两个弟弟不饶茂林。

　　“那哥喝每人一杯吧！”

　　“不行！哥！你是老大，你最少得喝每人三杯。四个弟弟，三四一十二杯！”几个弟弟不依不饶。

　　站在一旁的姑姑笑道：“谁也不要再强求你大哥了，他今年头一年去给老丈人拜年，在这儿喝醉了咋去？你们几个喝吧！姑家里有的是酒，你哥仨喝吧！不醉谁也不能回去。还有你们这个小弟弟才十三四岁，别让他喝酒。”

　　姑姑发话，几个才绕了茂林。茂林离开酒席，给姑姑嘀咕了几句，便出了门。

　　茂林来到姑姑房后面的寡妇家里，一进院子，冷静扑面而来，院子里就街门到屋门口有一条脚踩出的小道，院子其它地方连个脚印都没有，初一放的鞭炮皮子在堂屋前扫起了一堆；院子里放着两只破瓦罐，几棵老榆树孤寂地立在院中，树皮龟裂。破旧的四间老屋是70年代的建筑。茂林心里不由泛起了同情：爷爷常说，有人不算贫，没人贫死人！这个老婆婆就因为家里没有小子，家境才显得这么凄凉。

　　见两个屋里都静悄悄的，到屋门前，茂林不知道该喊什么。好像小时候在姑姑家里玩，记着姑姑让他喊这个婆婆奶奶。茂林便干咳了一声，喊道：“老奶奶吃饭没？”

　　“谁呀？”一会儿屋门吱杻一声开了一扇，门口立着一个有些呆滞的老妪。

　　西边的堂屋门开了，静如一手拿着梳子站在了屋门外面，目光里充满了惊喜。

　　“老奶奶，过年好！给你老拜年嘞！”

　　“你、你是？”听到拜年，老妪的眼睛里生出了一星点儿亮光。

　　“老奶奶，你院子前面是俺姑姑家！”

　　“噢！噢！是来看静如那闺女的吧！”看似呆滞的老妪竟是如此的清醒，“造孽啊！你们年轻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静如是个好闺女，她带着孩子不容易呢！”

　　茂林知道解释也没用，就点点头，朝西边堂屋走去。

第七章11　静如遭遇
静如住着的屋里，显然是临时拾掇的，墙角的蜘蛛网都没有扫干净，屋里就一张床，孩子还在梦中。屋地的尘土还没有踩实在，留有扫帚扫过的道道儿，屋角里放着一只火炉，炉子上蹲着一只铝壶，壶水在吱吱作响，壶口哈气袅袅。屋里桌子凳子一概家具没有，屋地上就放着几个纸箱子，显然的装着日常生活用品。

　　静如用手拨拉了一下床边，茂林便坐下了。茂林环顾屋里这情景，愤然道：“谁他娘的留下这样的规矩！”

　　茂林的粗口显然是针对旧的习俗：出嫁的闺女过年时候不能看娘家的灯。

　　静如坐在了床那边，中间隔着孩子，两个人就这样肩对着肩。沉闷沉闷，茂林终于打破沉默道：“那2000块钱，俺……”

　　“你来就是提钱的？”静如打断茂林的话，“钱真的那么重要吗？”

　　“可是，可是，你眼下的日子过得！嗨！”

　　“俺心里踏实呢！”

　　“这是哪个地方出了错？咋会这样？”

　　“俺现在相信，前面的道儿是黑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还能说啥呢？茂林觉得说啥都多余。他从兜里掏出两张百元，放在还在甜梦中的孩子的枕头前，哽咽着说道：“这是俺给孩子的压岁钱，静如，以后你就把俺当孩子的亲舅吧！”

　　静如点了点头像在自言自语道：“姑姑每日都来看俺，昨天五更的饺子就是姑姑送来的。这个老婆婆一直给俺说着感恩姑姑的话。”

　　茂林要走，他的心情已经坏到了冰点，这个从小到大他倾慕的女子，如今竟然是如此的境遇，在这个全国欢度的年里，她却躲在了这欢乐的生活外面，好像要与快乐隔绝。吴茂林觉得自己实在的无能，如果他是个侠客，他要在这一刻，带着静如狂奔到一个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里，过悠闲自得的生活。无情的现实里毕竟不是他和静如两个人？

　　到门口，茂林回首望静如，与静如目光相撞。静如那眼神的凄迷，使他忽然张开了双臂，静如扑在他的怀里，啜啼哽咽。少卿，茂林感到隔着厚厚的冬衣，肩膀被静如咬住……良久。茂林说：“静如，从找个人家吧！”这话说出他好像感到不是从自己的口里，是那么地飘渺无力。

　　静如点了点头。

　　晌午在丈人家，由大舅哥领着给他们宗族里拜完年，便入了酒席。因为今儿茂林是主角，他被推倒了首席上，众人都向他敬酒，他推脱不了，就喝，一人喝一杯碰一杯，烈酒从肠胃里就烧向了头，面对一桌子丰盛的酒菜，茂林感到眼花缭乱没有胃口。上五荤四素扣碗的时候，茂林已经醉了，他好像被人扶着到了一个软绵绵的地方……茂林今天没有理由不醉，自己今天是新姑爷，被众星捧月，丰盛的宴席，推杯换盏，真是葡萄美酒夜光杯……而静如呢？本来令人高兴亲人团聚的年，静如却被打在清冷的冰窖里……

　　就在吴茂林当兵走之前，张会计便让静如接替了他在砖厂卖砖的活。

　　吴茂林走后，没有多长的时间，由于不干重体力活儿，静如穿衣整洁，脸部被闷得白皙，手也变得细腻了。她恢复了一个美丽的村姑的容颜，在这个男人多女人少的窑厂里，静如成了男人目光欲望的焦点，那些拉砖的男人，时不时找着话头给她开玩笑，静如保持一概矜持不答。因为她在窑厂，不参加人伙里凡人俗语打诨插科，被窑厂里的男人送了个“村仙女”的绰号。意思是说她不给凡人说话。

　　有一天，窑厂大老板儿子来窑厂里玩，看见静如眼睛便直勾勾的了。这个砖厂老板的儿子叫刘河山，个子不高，不到二十的年纪，身体已经发福。他的父亲是县里某局长，娘是农村妇女。他们跟张会计是亲戚。实际上，这个窑场明里有张会计支撑，刘河山爹是幕后老板。开一片窑场，工商税务质检环保土地等多少部门伸着手要钱，没有后台那能干成？

　　刘河山虽然其貌不扬，家里经常是媒人迎门，他挑剔了多少个村里的闺女，没有中意的，今天看到静如他一下子相中了。在村里刘河山算个公子哥，成天无所事实，自从发现了静如，他每天光顾窑厂，没话找话给静如答仙，碍于情面，静如只是回答他的问，从不给他主动搭腔。

　　刘河山把静如家里的情况打听清楚以后，便央求娘托媒人到武敬国家里提亲。武敬国两口子知道女儿的心思在吴先生孙子茂林的身上，便不答应。没几天，武运昌来他家，数落这个憨厚的侄子道：“刘河山家里的条件多好，有钱有势，那点配不上咱武家！？”

　　因为武敬国不答应这门亲事，刘河山打听到静如是武家寨支书武运昌的孙女，武运昌也开着窑厂，他们自然有交往。就让媒人求到了武运昌，武运昌一听，顿时心花怒放，觉得能攀上这门亲，不仅对自己有好处，而且也能解决这个正处在难处的大侄子武敬国。

　　当武敬国说出不能答应刘家的亲事，主要原因是静如和吴茂林两个年轻人有意，作为当大人的不能强求拆散一对鸳鸯。武敬国说出这个原因；武运昌更火了，因为吴先生从来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如今，要把自己的侄孙女嫁给吴先生的孙子，这是不可能的，除非武敬国你改了姓，再者武吴两家在村里也没用通婚的先例，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武敬国说，自古金瓜配银瓜，西葫芦配南瓜，人家刘门有钱有势，俺一个庄户人家更不敢高攀。

　　武运昌说，如今是他们刘家相中了咱的静如，主动托媒人来提亲，这不算高攀。

　　武运昌知道自己这个侄子憨厚固执，硬给他说是不顶用的，这又不能硬逼。于是武运昌就让老婆把静如叫到家里，直接给静如说，听茂林娘说，茂林要在部队里考军校当军官，不会在村里找媳妇的。

　　静如当然不相信了，就说茂林不会娶她，她也不一定要嫁给刘河山呀？但是，她二奶奶的话让她犯了嘀咕，茂林当兵走了两个多月啦！咋就没有给她写一封信呢？当然静如又想，她给茂林虽然情投意合，但是并没有明媒定亲。村里不管谁的信件都是通过邮递员送到她的这个二爷爷家里，有二爷爷通过广播喊人到他家里取信去，因为就村里订了几份报纸，除了需要本人签字的邮件，邮递员不会亲自把信送到收信人的家里的。再有，静如见过部队上当兵的写的家信，信封上没有邮票，有个红色的三角“义务兵免费邮戳”这应该算平信吧！

第七章12　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