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西边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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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从西边升起-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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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蹒跚学步就玩在一起,一直玩到一所学校。那时候学校没有课桌,教室里用砖垒起几排跟桌子一般高的墩子,两个墩子上担着一块一尺多宽的长长的木板,一趟趟木板之间留下过道,上学的时候各自从家里搬来的杌子放在过道里。大部分的长条木板并不笔直,而是曲曲弯弯,成弧形的木板居多,从这躺在教室里担当课桌的木板上,就可以看到大树长着的时候的影子,树根粗梢细;所以担当课桌的木板就一头宽,另一头窄,旧木板上到处是刀子的刻痕和各种磨得依稀可见的字迹图案,这是上一年级或者上上一年级的学生们留下的杰作。这木板的棱角被春去秋来的寒窗生涯磨得溜溜的光滑,再不用担心木刺刺破了肌肤。木板的宽窄处分得清孩子们的秉性,自然是强悍的学生都占着树根的宽处,弱势的学生就只有在树梢的窄处将就了。这样的课桌叫“案”,老师点名的时候经常是叫:第几案上的同学如何如何?一案分一组,学生组长坐在每一案头临走道处。多年后,他们看懂了“福尔摩斯的探案”故事,他们戏谑这组长为“探长”。

  在学校里只有“同案”而没有同桌。

  刚上学全班50多个小孩子,由于他们在村里居住地的远近,他们并不一定都认识。所以位置的排定自然也由着学生按照生疏亲近自定,吴茂林自然就跟武静茹的位置挨着了。刚入学的时候,经常有不愿意跟陌生孩子挨着的而哭闹不止,因此而不愿上学。

  在上学前,吴茂林已经跟武静茹一起到地里拽过了毛豆角。孩子也是戒备心理很强的,凡是到地里糟害庄稼的时候,从来是人不多的。

  立夏过后,冀南平原上,麦子刚杨罢花,一行行麦穗随风弯腰起伏,麦浪滚动;棉花瓜豆类作物刚随着渐暖的气流舒展身体,刚吐出的几片真叶越长越大而厚实;这些墨绿墨绿的叶脉刚吃进春天,又开始张开小口独享夏天的火热了,叶子这不间歇的贪婪,就是为了秋天的突然释放!

  站在田野极目远眺,一望无际,要不是远处的村落挡着视线,到底一眼能望多远呢?旷野上除了电线杆儿,就是路边或者某块地头的树们在显摆自己的傲视群物。向东眺望是光秃秃的河沿,河沿上的洋槐树被村里卖光,河沿河炕被种上了庄家。

  他们武家寨的土地大部分都在村北和村西北,村南没有多少地,村东一里多地就是蜿蜒的冥河,河东面就是槐树街村;村南离武家寨最近的村子就是喂马庄,那时候,吴茂林的姑姑还呆在闺中,还不知道自己一生的命运要跟喂马庄链接起来。

  星期六,刚过晌午,旷野上没有丝毫的风。在学校憋了多日的吴茂林放下饭碗,出门吹了长长的一声马哨(把手指头含在口里,压住舌头,吹出的哨音,有一段时间,这样的吹哨,孩子们戏称是流氓哨)便快步向村北的后大方田野深处走去。吴茂林不从那条贯穿多条东西乡路的南北大道上走,而是专门沿着小路或者垄沟走,这条南北大道从武家寨的街口,直通到本村所有土地的尽头。这是生产队时期一个驻村的下放干部带头修通的,武家寨的土地以这条贯穿南北的大道为中轴,每三到四百米担着一条东西路,东西路连缀着武家寨的每一块土地。武家寨的土地由原来的长条的,方块的,三角的,等等星罗棋布的不规则形状,规划成了方块,土地被改造成了南北走向。因为冀南平原常年多刮南北风,东西垄向的庄稼容易被大风吹倒伏,而南北垄向的庄稼就坚强抗风。那个下放的右派干部姓曹,这条南北大道让村里人感觉到了莫大的方便和好处,所以这条路被村里的人们尊称为“老曹大马路”。

  比麦子高出一头多的吴茂林走到第一条东西路上的时候,停下,转身;武静茹也沿着他刚才走过的小道扑进了田野的怀抱。春分季节昼夜长短相等,过了谷雨就是立夏,白天日日见长,村民们开始了歇晌。歇晌的时刻起始也是这块土地上留下的传统,过去穷人给地主做工,如果过了清明还不让歇晌,那么做工的人闷着头,嘴里不吭声,就要用怠工来对抗地主的不仁。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10 两小无猜
现在处于立夏与小满之间的天气,麦子已经停止了浇水。武家寨的土地多属于重壤土,土壤含水量小的时候,比较板结硬实;一旦浇水后,土壤变得松软起来,不小心一脚踩在刚浇过水的湿处,脚被陷进去,几乎没到膝盖;这时候,如果有一阵风,沉甸甸的麦穗就会倒下身体,再也抬不起高昂的头来;春种的秋作物由于年年春旱,地里的草锄过一遍,也就荒不了苗了。只有那些年长的人抱着“锄头有水”的农谚,地里没草了,也要在垄间干土坷拉上多哗啦几遍。

  没有一丝的风,空旷的大平原上没有一个人影,连虫子也午休了。吴茂林在路上坐着,不一会儿,武静茹来到了他的跟前,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珠问吴茂林:“去那儿?”

  “去最远的地方,烧麦穗吃。”

  吴茂林站起来继续向北走;武静茹跟在后面,问:“你拿火柴了吗?”

  “拿了,这不?”吴茂林转身倒退着,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手指捏着火柴盒向武静茹扬了扬胳膊。

  “哪有干柴火呢?”武静茹又疑问。

  是的,入夏的季节,到处绿色。

  “咱边走边薅地里的干麦子!”

  原来不知道啥原因,绿绿的麦田里,说不定那儿就有几棵枯死的麦子,大人们说那叫“生干。”

  于是两个无猜的孩子,或前或后,见到一撮干麦秆儿就争抢着薅拽。不觉到了武家寨地界的尽头。地界的尽头是条东西深沟,是生产队时期人工挖的,涝时可以向冥河里排水。这条沟也曾经给武家寨带来过荣耀,那时武家寨大队在冥河里安装了三台大水泵,最大的水泵出水口有50公分,不浇地的时候,小孩子能从泵管子里钻进钻出玩耍。这样的水利设施在全县独一份儿,所以让周围的村子羡慕的咂舌。但是,随着大队集体的解体,水泵没有了,这条沟成了放羊的专属地,同时也是小孩子的乐园。

  这时,武静茹小胳膊弯里抱着满满的干麦秆儿,像大人抱着婴儿一样;而吴茂林只薅了一大把,在手里攥着。

  他们跳到沟里,武静茹扔下怀里的干麦秆儿,得意地嘲笑吴茂林道:“你真没材料,还男的呢!”

  “拾柴火,做饭本来就是女的干的活儿嘛!”

  “说话不嫌臊,俺又不是你媳妇!”

  “就当是俺媳妇吧!”

  “你赖皮!”武静茹轮起来小拳头,打在吴茂林的肩膀上。

  吴茂林说:“不闹了,俺挖锅道,你从上去地里薅麦穗去!”

  武静茹匍匐着羸弱的小身体重新攀上了沟;吴茂林从沟边的柳树墩子上,扳下几根筷子一样粗细的湿柳枝,手拿一根较粗的柳枝在沟的半坡上划拉,一会儿划拉出一道半尺宽的长条小沟儿,然后把其它的柳枝一根根横着搭在小沟儿上,就像是火道里的铁炉条。

  吴茂林的锅道刚完工,武静茹双手笼着一小捆带着一段麦秆儿的麦穗,从沟上蹦了下来。吴茂林说:“锅挖好了,给你火柴,俺就等着吃饭了!”

  吴茂林把火柴扔给武静茹,然后仰躺在沟的南坡上,平伸着双臂,叉着腿,如大字一般。

  “吃饭?吃屎吧!你真懒。”武静茹说着,把薅来的麦穗码放在锅道上横着的柳枝上,然后划着了火柴,干干的麦秆儿被烧得啪啪的像放炮,橘红色的火苗从麦穗的缝隙间窜了上来,麦芒子一会就被火苗烧光,麦穗变得和尚头一样光秃秃的;武静茹把烧好的麦穗放在一边,重新拿一把烧,直到把一小捆麦穗全部烧完,然后她起身一脚踹塌陷了锅道,火灭了,几缕青烟袅袅升起。

  武静茹抓起一把烧好的麦穗喊道:“老猫眼(这绰号里猫是茂的谐音,吴茂林眼睛特别的大,所以同伴们都喊他老猫眼)吃饭啦!”

  “不慌着吃饭。俺给你出个谜,你能猜准吗?”

  吴茂林望着武静茹,眯缝着的眼睛里流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听到猜谜,武静茹来了兴致,催促道:

  “老猫眼,啥谜?你快说呀!急死俺了。”

第一章11 两小无猜
“俺不说,你猜吧?”

  “你不说,俺咋猜?”

  “你看看俺躺着像个啥字?”

  “这么简单,还用猜?不就是个大字吗!”

  “错了。”

  “那是啥字?”

  “你仔细看看,好好想想!”

  武静茹天真迷茫地望着吴茂林,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说:“那俺猜不准了!”

  “你朝这里看,这里有一点儿,这是个太阳的太字呀!”

  吴茂林说着,用手向腿根儿指了一下。武静茹猛醒,手里攥着的一把烧好的麦穗,扬起砍在了吴茂林的脸上,生气道:“你太赖,俺不给你玩了!”

  见武静茹撅着小嘴,气呼呼的坐在沟坡上,脸扭到一边。吴茂林捡起散落在沟坡上的麦穗,两手交叉搓了起来,麦粒儿一会儿被搓得给麦壳分离。吴茂林左手掌里的带壳麦粒儿,倒在右手掌里;然后再从右手掌里倒在左手掌里,在这倒手的过程中,他伸着小嘴,不停地吹风,不一会儿,手掌里现出干净的青色麦粒儿。吴茂林把搓好吹干净的胖胖的麦粒儿递到武静茹脸前,说:“给,这是给你的!”

  “谁耐见你老猫眼的臭手!”武静茹又扭动了一下羸弱的身子,短短的小汗衫被身体的扭动带了起来,露出了小腰。

  看到武静茹的小腰,吴茂林咽了一口唾沫,说:“你真的不吃俺搓的麦穗?那俺自己吃了!”

  见武静茹扔不理睬,吴茂林仰头把手掌中的麦粒,倒在嘴里,边嚼一边又拿起烧好的麦穗搓了起来,麦粒撑的他两腮鼓囊囊的,如同青蛙憋气在叫。吴茂林把嘴里的麦粒嚼烂咽下去,手里的一把又搓干净了,他自顾自地说:“小如,你不吃俺一下都吃了,真香!真甜!真好吃!”

  …………

  听着吴茂林边嚼边夸耀烧麦粒香甜好吃,武静茹终于忍耐不住肚里馋虫的鼓动,转身嗔怪道:“俺咋不吃,白便宜了你个赖蛋儿!”

  吴茂林把刚搓好,还没有吹去麦壳的麦粒,递给武静茹,武静茹双手捧着,一会儿吹干净,也吃了起来。两个无猜的孩子和好如初。

  烧好的麦穗一会儿吃完了,这时候两个孩子对视着笑了起来,互相指着对方,说道:

  “看!看!看你嘴上长了一圈黑胡子!”

  “看!看!看你嘴上也长了一圈黑胡子!”

  “走!咱去洗洗去!”

  两个小人儿牵着手,顺着沟,向东方的小河蹦蹦跳跳地走去。这个季节,冥河里的水已经断流了,吴茂林和武静茹找到一洼较大的圆圆的水洼,他们蹲下,刚要伸手捧水洗脸,清洌洌的水中有两个影子,如在镜中,他们不但看到了对方脸上吃麦穗的时候摸的灰黑,同时也看到了自己的黑花脸。他们不禁朗朗大笑,互相向对方攉起了水,不一会儿,清洌洌的水,被他俩趟的浑浊起来……

  八岁的孩子,一会儿玩耍的累了。武静茹说:“老猫眼!你使得慌不?”

  “俺使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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