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当初齐达留下的鹅现在已经开始下蛋了,可惜的是两个都是母鹅,虽然每天可以捡到两枚鹅蛋确实让人高兴,可是这两枚鹅蛋都不能用来孵小鹅,所以稍稍让齐达觉得有些遗憾。
不过,很快,齐达就将这点点遗憾抛到脑后去了,因为,更大的遗憾来了!
这天,齐达照例踩着应卯的点走进衙署——没办法,现在的会计司闲得要死,而他之前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会计司库存的账簿文书之类的也都被他翻了个遍,暂时找不到事做。
“哈哈,齐小子,怎么现在才来,这有些不像你啊!”职币李老头满面红光的站在院子中间,极没有形象的叉着双手调侃齐达,显然心情甚好,“这个月我要搬进新屋了,这是帖子,那天一定要来啊!”
齐达接过递到自己鼻子低下的帖子,有些不解的嘟囔道:“什么时候的事啊?”之前不是还一直嚷嚷买不起房子说是可能要在这衙署里住到老死吗。怎么一下子就要搬新屋了?
买彩票中大奖了?齐达差点儿就要这样问出口了,幸好旁边的崔景先开口了,“你之前不是说要再等等吗,怎么就买了?现在买还是贵了些吧?”
“不等了不等了,我家老二下个月就要成亲了,那边马上就要派人过来量屋打家具,所以还是买了算了。再说了,现在房子已经便宜太多了,要知足啊!”
“哦,那恭喜了!不过我啊,还是等些日子房价降了些再买。”崔景家里人多,而且都吃他一份俸禄,家里并没有什么存钱。
齐达这边听得一头雾水,他是听说了这段时间大家都在买房子,可是房子真的有便宜到随便就可以说买就买的地步吗?“现在房价多少?”
崔景对这个最关注,“郊外的一缗一间房,外城的六缗,内城的,西市那里十金一间。”他说的这些地方都是比较便宜的,可是就算这样,也足够齐达狠狠的吃一惊了,几个金币就可以买到一间房?也就是说,要是自己的那个小院子,最多不过数十金……
想起自己刚刚花出去的四百金,齐达觉得自己心痛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早晓得,早晓得……
为什么就不能耐心等上一段时间呢,在衙署里挤上一段日子怎么了?自己不说,齐又也不是吃不得苦的人,四百金啊,就这样白白的流出去了!
齐达心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意兴阑珊的走进自己的公房,对眼前的文书起不了丝毫翻阅的欲望,他所有的心思全部被自己之前花出去的冤枉钱占领了。
接下来的日子,齐达一直提不起精神来。当终于忙完了手头一切的庾隐再次来到小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空前萎靡的齐达。
“这是怎么了?”庾隐抚着齐达的后背柔声发问。在他记忆中,齐达从来就是一个精力充沛到无事找事的家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使他显得这样颓废。
齐达脸庞埋在双手手心,颓然道:“我亏了!亏大了!”
“做什么亏了?谁让你吃的亏?”庾隐不解,最近没发生什么大事吧,最起码是没有发生什么足以牵连到齐达的大事。要知道,当初被全城文人视为笑柄都没见他变过脸色,这会儿到底是吃了什么样的大亏才让他这样?庾隐心头冒出一股隐隐的杀意,要是让他找到那个让齐达吃了亏的家伙……
“房子!”齐达还沉浸在自己花了冤枉钱的悲痛里,“就这么个小破院子,我花了四百金,四百金!要是等到现在,等到现在明明就只要十来金就可以了!三百金,三百多金,就这样打了水漂!”
庾隐抽搐了。
“其实,”仔细想着措词,庾隐试图开解齐达,“你这个小院地段不错,就算是现在,十来金也是绝对拿不下来的,怎么说也要一百金才可以。你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亏。”
“就算是那样至少也还有三百金!”齐达还是萎靡的趴着,头也不肯抬一下。
“要不——”庾隐沉吟了一下,“我买一个大的院子给你,算作赔偿?”
“关你什么事,我自己花钱不对,做什么要你赔?”
“咳——”庾隐决定自己把这个罪名担起来,“其实是这样,我家手下有许多房子急着卖出去,所以,你也知道,这个东西一多,价格也就下来了。”他说的可都是实话,至少中间省略了一些内容而已,“所以,都是我的错,要不要我赔偿你?”
齐达眼睛一亮,可是马上又垂下肩膀,语气消沉的道:“算了。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吃不得苦,早早买了房子……算了,就当是买个教训好了。”
庾隐看着齐达一脸丧气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说出真正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他自己的事实,于是转移话题道:“对了,重阳那天我们几个朋友约好了去西山,你也一起去散散心吧。”
齐达扁了扁嘴,“算了,不去了。”齐达现在算是了解了,所谓的文人约会就是烧钱的行当,别说他本来就没有什么钱,就算有,现在正为钱心痛的他也不远拿出哪怕一文铜钱来。
“不用花钱,就是带点吃食在外边坐会儿说说话而已。”庾隐很了解齐达为什么犹疑。以前的时候就是这样,那时候齐达平常时候很怕自己,可是一谈到钱的问题,他就完全无视自己读书人兼少东家的身份了。有时候庾隐也会奇怪,到底齐达这种性格是怎么形成的,一方面对读书人敬畏得要死,而且一心向往仕途发展;可是另一方面却又对钱财有一种深不可及的执念,丝毫不以言利为耻。这两种矛盾的特质,也只有齐达能同时把它们表现得如此理所当然。
“好——吧。”庾隐的话正中红心,齐达不甘不愿的松了口。
44
虽然庾隐的开解很有些不伦不类,齐达到底还是多少摆脱了点那种因为花冤枉钱而自怨自艾的情绪,总算是恢复了点精神来。
已经入秋了,会计司忙碌的时节也要来了,所以衙署里要搬家的人都忙着在这一阵子把房子定下来搬出去。为了防止自己眼红难受,齐达把衙署里不多的公务全部揽过来做了,反倒意外的得到了同僚们的衷心感谢。
这些日子,朝廷上好像发生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不过怎么也波及不到会计司来,会计司的一众老少们,一个个快乐的忙着自己的搬家事宜。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头顶上有片瓦遮雨,身下有方地容身,就没有什么打不了的。这样的气氛中,齐达的情绪切切实实的慢慢好转起来。
然后,就到了九月九。
九月九是本朝民间的大日子,这天,凡是与文人雅士沾点边的,都要佩茱萸登高,喝菊酒赏花,更有那自命风流的还要吟诗作画之类的,也就是说,这天无论在哪里,人都是扎堆的,清静是没有的。
虽然早在出门前就有了这个觉悟,可是那边的人也未免太吵了吧?齐达与庾隐对视了一眼,再看看其他几个一起的眼观鼻鼻观心的世家子弟,该称赞果然不愧是大家出身么?不管怎样,齐达受不了了,他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很是听不得大声喧闹。
跟其他几人道了声罪,齐达爬起来往那边拥挤的人群中心走去。
“啧啧,还是个读书人呢!真真辱没了士人名声!”
“现在的年轻人啊!”
“哟哟,这不是昭王爷的上宾齐公子嘛!怎么了,你家王爷不要你了?”
“……”
阴阳怪气的嘲讽不断传入耳中,齐达心头开始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尤其是听到“昭王府的上宾”五个字的时候,更是决定不妙。
“借个光,麻烦让让。”齐达不断的跟旁边的人说着好话,慢慢往里面挤,刚过来时的烦闷早已不知去向,现在只剩下担忧——里面的,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人吧?
终于挤进了人群中央——
一个披头散发看不出面目的年轻男子跪坐在地上,嘴里发出嗬嗬的似哭似笑的怪声,在他的脚边,放着一个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小小包袱——听声音,似乎,好像,是俊俊。
“俊俊?”齐达上前一步半蹲下轻轻喊道。
没反应。
“齐文俊?”声音提高了一些。
还是没有反应。
不是就好,齐达长舒一口气,站了起来,却发现周围的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齐达搔搔脑袋,对着周围人龇牙一笑,然后顺着人群因为他的笑容而自动分开的道路准备往外走。
“怎么了?”庾隐站在外头微微笑问道。
“我以为是熟人,进来看一下。”齐达摸摸鼻子,“不是呢。也好!”
庾隐深深的看了齐达一眼,奇怪道:“你不会是,以为他是齐文俊?还挂牵他?”
“毕竟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么。”齐达长长叹了口气,“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是么?”庾隐眼底什么光一闪,看了看树底下那个看不出面目的男子,转头对齐达道,“你那样喊他是喊不应的,应该这样——”庾隐侧头提高声音对着树下那个男子喊道,“士恒!”
男子闻声抬头,随着动作散开的头发露出了他的真容,乌黑枯瘦的脸庞,赫然便是俊俊的模样。
庾隐轻声对已经瞪大了眼睛的齐达道,“你看,他已经忘记了他的名字了,只有用这个别人为他取的字才能唤得动他。”
虽然已经生分,齐达到底没能做出放下那样的俊俊不理的事情。毕竟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他若是不管就没人管他了,怎么说也是一条命呢!
刚好老何也来了,齐达叫来老何,让他帮忙把俊俊送到附近的医馆去。
因为出了俊俊这档子事,接下来的聚会齐达便有些三心两意,时不时的往山下看看,最后庾隐无奈,只得早早散了。
两人并肩走到山下,俊俊已经在大夫妙手下昏睡过去,给俊俊施诊的是一个肤色微黑的身材很壮实的青年人,看到联袂走来的两人脸色很难看的“哼”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假装没有看见两人。
“大夫,我朋友的身体怎么样了?”庾隐含笑问。
“死不了!”青年大夫不耐烦的回答,从柜台上推出一张轻飘飘的纸张,“这是药方子,自己拿好了,早晚一次,四碗水煎成一碗水服!就这样,去外边抓药吧,我这店小,伺候不起大佛!”
庾隐脸色冷了下来,想要说什么,齐达却已经接过了药方,拉他的手道,“我们把他带回去吧。”
庾隐厌恶的看了眼躺在医馆里专供病人休息的长榻上的齐文俊,心头恶意的吐出一句“活该”,然后转过头看向齐达,“好吧,送他去哪里呢?”
“看样子要是有地方去的话,他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还是带到我的小院里去吧。”说到这里齐达禁不住又是长长一叹,“可惜我的院子太小了,要是现在买,不知可以买下多大的院子!”
庾隐嘴角一抽,“要是实在不行的话,不如——”实在说不出让齐文俊住进自己别院的话,庾隐话锋一转,“我们在客栈给他租下间房子好了,反正也不贵,我付钱就是,还有小二照顾。”
齐达沉吟片刻,摇头,“扔在客栈怎么是话?不行,还是带回我的小院里,反正家里的那些人也没什么事。”
庾隐张了张口,终究还是对齐文俊的厌恶占了上风,于是没再开口试图留他,只是慎重道:“既然你坚持要留他在你的小院,那么以后记住,衙署的文书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