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有些不着边际的梦的一种。同样的“梦”让他们相识,让他们相爱,让他们走到一起,一起去圆他们心中那个共同的“梦”——虽然不知道“梦”将引领他们走向何方,可是青春大概就应该那样度过,应该有“梦”牵引的吧?
夏旸在那期间的Party上不但渐渐显露锋芒,而且开始在“圈内”小有名气;而他们的乐队,无论创作曲目还是乐队整体风格也都得到了同道中人的认可。那时候每次轮到他们乐队上台,我都会冲到台前正中心的位置,拼命地为他鼓掌叫好——在那些站在台下仿佛被点燃的人群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时刻,我心里总是充满一种必须大声呼喊出来、必须舞动的喜悦和冲动——那绝非某种单一原因所推动和造成的,那里面充满着太多因素:爱情、青春、音乐、激情、梦想……那是那一时期里我们这些做着同一个梦的人,一起用青春编织起来的闪耀光环。而那种被称为摇滚乐的、在那一时期的中国尚属崭新的现象,则是让我们无法转睛的致命吸引。
所以,对摇滚乐这一名词,我是这样理解的:它就像当初崔健诠释他自己名字的那句话——就是一种“摧毁”和一种“建立”。它不应该局限于任何一种和声走势,也不应该局限于任何一种表演形式或表面印象,它是“点燃”,用从一些心灵发出的声音将另外一些心灵“点燃”!
说实话,我觉得不仅摇滚乐,音乐本身就不应该被冠以任何形式主义的概念,所有名词都只是人们为了加以区分而后加上的。真正有价值的音乐,不会拘泥于形式的界限,也从来不会拘泥于种族、性别、年龄和贫富的界限。它们将抛弃所有的羁绊,拥有所有那些勇敢、热情、敏感、真诚的心灵。
十年后的今天,我听见有人说崔健老了,说唐朝、眼镜蛇是“老爷爷”、“老奶奶”,该退休了。我觉得这是一种极其错误的概念,在他们看来音乐是有年龄界限的——可是,如果真是这样,我还是不明白,他们心中的另外一些天王、偶像,可能年龄比崔健、唐朝更老,难道仅仅是因为保养得当,打了羊胎素,他们就被迷惑住了吗?音乐到底是用来听的还是用来看的?对于这一疑问的回答,崔健说得特别好:“我没有老,因为我还有质疑这个世界的能力!”
的确,有些人将永远年轻;可是,有一些人,他们从来都没有年轻过!
而十年前的那些Party,我想它在当时的那一批年轻人生命中的意义是这样的——大幕徐徐拉开,我们将是主角。
第五乐章 阴云忽然过境(1)
第三个春天,那一阵儿晚饭后,我们总是一起去护城河边“数星星”。
那是一些从春末直到夏初的日子,草儿正茂盛青葱,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早开的丁香花的味道。你总是脱下外衣铺在草地上,让我坐在上面……等到星星洒满了天,我们却老是忘记了来时的目的……
那片草地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冰凉的水泥台阶,河水也不像当年那样清澈了。
……
夏旸家住在二环路边上,离护城河不远,走路只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
虽然那会儿我们俩都是百分之百的“新青年”,凡事绝对力求打破传统,也极其不屑与那些“总以为那条河能让他们长生不老”的老头儿、老太太们,或者是那些老爱一来就扎进河边树丛里钻来钻去、东躲西藏、“形迹可疑”的“偷情”者们为伍,可是没办法,谁让我们生长在北京,身处繁华都市呢?又不可能像鸟儿一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而爱情存在的时候,又偏偏让人从心底里渴望寻找一些诗情画意的地方……所以,我们也只好不加以计较了,也只好权且把那儿当成是“在无人的海边”了。
记忆里的护城河没有冬天,那里总是草木葱茏、花香四溢、河水清清。那些天边燃烧着橙紫色云霞的晚饭后的黄昏,我们像穿街过巷的风一般悠闲、慵懒,趿拉着拖鞋,穿着舒适的家居棉布衣衫,手拉着手信步走向河边儿……我们总是会拣一处斜坡的青草地席地而坐,从那儿顺着河向西看去。天气格外晴朗的时候,偶尔可以看见远远西山的浅影;然后,天渐渐暗下来,河两岸的灯火渐渐亮起来。这种时候人仰面朝天,舒展在草地上,可以看见因为云朵游走而不断变换各种形状的月亮和越来越多睁开眼睛的星星。碰到那种天幕无比干净的夜晚,我们总是会争论哪些是仙后座,哪些又是北斗七星……我们的天文知识都不太好,所有结论都凭猜测,所以这种争论总是没完没了;然后我们就开始幻想自己是那天幕上的某一颗星。两个人总爱选那些亮一些、大一些的,然后,就顺着那条思路去编织一些有关我们在天上或者是前世的故事……这种谈论总会让我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依稀觉得在遥远的从前我们也曾像现在一样相处过,穿着很久以前的衣裳,像现在一样年轻而充满幻想——或许那时我们是同坐在一条船上的吧?抚琴弄歌、饮酒对诗?或者,只是相互依偎,对月静无声……那么,更久以前呢?或许,是在那河边的草棚前,点起篝火,正在烧烤他白天打来的猎物。我们都穿着用兽皮和树叶缝制的衣服,而我头上,还戴着一个他用亲手为我采摘并编织的花环……不知道那时候夏旸在想什么,他总会不时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上一口,然后又陷入沉默……有时候,我会被他划火柴或打火机的声音打断思路,回到现实中问他一句:“想什么呢?”这时候,他总是歪过头来看着我,用手轻抚一下我的脸庞或是头发,然后,竖起食指放在唇前,示意我保持安静。我便不再问什么,一切便又归于沉寂……有时候,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又或许是在似睡非睡的朦胧状态吧!而风依旧徐徐滑过肌肤,河水依旧流向注定的方向,岸上的老头儿、老太太依旧在遛弯儿、吆喝,树丛里恋人们依旧在窃窃私语、互诉衷肠……而那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已离我们很远,这样的时间里总是很难想起一些现实里的事情,所以我总会忘记该去歌厅上班的时间,总迟到。
第五乐章 阴云忽然过境(2)
有时候,赶上我休息,夏旸那晚也恰好无事时,我们便会在那河边逗留得久一些。等到月上中天,河边其他人也一一散去,这里便是名副其实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外桃源。我甚至记不起那样的时间里岸边马路上曾有车辆经过,但那一定是有的,因为那就是二环路,只是当时尚未架起立交桥,不是今天的样子而已……我们都很爱那样的时光,久久盘桓着不愿离去,因为这对我们那份年轻的爱情大概更具有一些纯粹的煽情效果——又或许其实,我们只是想为置身于喧闹都市的爱情和生活添加一点儿浪漫的色彩而已。
可是,我们的这种闲情却被一次无聊的遭遇打破了。
那是一次类似于那回“小脚侦缉队”的经历。在一个分外静谧美好的夜晚,正享受着两人单独与自然相处的心情时,我们说话的声音甚至比河水流淌的声音还要轻,都不舍得破坏那份寂静……突然,一束刺眼的手电筒光束照过来,然后,就传来一些“五大三粗”的厉喝声:“干什么呢?上来!”那几个人的模样我当时就没兴趣看,现在也不想浪费任何一个脑细胞去回想,总之就是那种自由组织起来的“纠察队”,总在闲来无事的晚上到处瞎溜达,没抓着什么“坏人”,倒蛮有兴趣去干涉一下恋人们。
那晚,我们大概成了他们解闷的“佳肴”——他们不由分说地把我们分开来“审讯”。那些盘问没完没了,核对完双方的姓名、年龄、职业还不行,还要像查家谱似的要求我们准确说出对方父母甚至直系亲属的姓名、年龄、职业……问来问去还没逮着什么把柄,他们就抓住我们没带身份证这一点——谁没事儿去河边遛弯儿还揣着身份证呀!可他们又不肯跟我们回家去取;接着,他们又抓住我们没结婚这一条不放——可是没结婚就不能两个人在河边坐会儿吗?谈恋爱犯法吗?实在没东西可问了,他们就开始“思想教育”——年纪轻轻怎么“不务正业”啦、半夜三更的怎么往这儿跑啦、这么晚怎么不回家睡觉啦、要是碰上坏人怎么办啦……他们还“少见多怪”地把夏旸的头发当成了一项值得重视的问题:“明明是一个男的,干吗留这么长的头发?跟个女的似的!你是怎么想的?”然后又把我拽到一边儿教育:“你好好儿的一个女孩儿怎么跟这种男人在一起?你们家长怎么也不管管你?”
一直到天快亮了,我们才被“释放”。临走的时候,他们还给我们定了条规矩:以后晚上12点以后不许再在这儿出现!否则……
自从那次不愉快的经历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再提去河边散步的事儿了。
1991年夏天,H乐队被一个香港人看中签了合约,夏旸便辞去了在×××团担任独唱演员的工作。H乐队也随即投入赶排作品、准备录制唱片的阶段。
那些黄昏的晚饭后,夏旸总是抱着他的箱琴闷在屋里找“动机”。为了不打扰他,我和夏旸的妈妈、妹妹就搬着小板凳坐在小院儿里,吃些煮毛豆、煮花生、老玉米或是瓜子儿之类的零食,聊些家常。经过将近两年的时间,夏旸的妈妈已经完全把我当自家人看待了,有时候她会和我们聊一些她自己早年的事情、年轻时的理想,还有夏旸小时候的事儿……那些事情总让她充满感慨,觉得世事恍如梦,而夏旸小时候的故事则总是逗得我笑个不停。说到开心时,夏旸的妈妈也笑了,可是,我却注意到她眼底总有若隐若现的泪花闪现……毕竟,一个女人靠着微薄的收入独自把两个孩子拉扯大,是不容易的。那些生活的艰辛,如今说起来轻松,可真的有多难,大概只有她一个人清楚。夏旸有时候会叫我们去听他的新“动机”,有时候则干脆把琴放下来加入我们。那个夏天,小院儿里总是欢声笑语不断……
第五乐章 阴云忽然过境(3)
到了冬天,我和夏旸的妹妹,两个馋嘴的女孩儿总爱买些白薯、栗子之类的零食放在炉子上烤。吃过晚饭,要是没有什么好的电视节目,我们便围在火炉边继续昨天没聊完的话题,旺旺的火炉烤得人手上、身上舒服极了。栗子一个个爆开了皮,吃起来也格外香甜!在夏旸的妈妈眼里,我们三个当然都是小孩子,有时候,我们会商量好一人梳一个被我们称之为“冲天翘”(类似于小时候踢的鸡毛毽子)的奇怪发型,或是故意导演一些节目来逗夏旸的妈妈开心……
那些闲常家居的幸福,如今想起来真是遥远,却又仿佛就在眼前。
我们的爱情不是存在于真空里,自然不可能不染“尘埃”,何况我们还是两个“不太正常的孩子”——这是我妈和夏旸他妈给予我俩的一致评价。那是在两个妈妈已经开始为了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互通有无起来之后……那时候我妈和夏旸他妈时常会在电话里聊上老半天,有一回,聊着聊着,我妈就感慨上了,她说她最近忽然格外怀念起我和我哥都还小的时候,一转眼,儿女就都长大了、飞走了,这心里成天到晚真是空落落的!夏旸他妈就开始劝我妈了:“不在身边更好,我倒巴不得跟您换换,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