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得上“痛快酣畅”,也只有这样才配被称为“英雄人杰”。
“当啷”一声,荀贞回剑入鞘。
想通了此节,他顿觉神清气爽,笑道:“我在想怎么惩治高子绣!”
“高君怎么了?”
“你去把他给我叫来。”
宣康莫名其妙,觉得荀贞今天似略反常,和往日有点不同,说要惩治高素,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般的轻松笑容,问高素做了什么却又不肯说,不好多问,应了个诺,出堂去寻高素。
荀贞在堂上等不多时,高素跟着宣康来到,刚入堂中,荀贞即劈头问道:“高素,你可知错?”
“中尉这话问得古怪,素昨日才来到邯郸,至今未出府门,有何过错?”高素眨巴着眼,拿出一副愕然的嘴脸,没看出来,他装糊涂倒是一把好手。
荀贞又气又笑,说道:“你在颍川做的什么好事儿,你自己不知道?还用我给你说么?”
“中尉说在颍川时啊……。”
“你可知错?”
高素偷觑荀贞面色,见他似不是太过恼怒,遂爽快承认,说道:“手段是错了点,可素之本意是好的。”
“枉法杀人叫‘本意是好’?”
“如杀善人自是罪过,但素杀的是恶人,本意当然是好的了。”
不但会装糊涂,高素还学会了狡辩。荀贞懒得和他多说,直接说道:“玄德将要奉檄行县,罚你带甲士二十护卫他的车驾,你可认罚?”
一个人的心态会影响到他做事的风格。
就拿荀贞派亲兵护从刘备这件事来说,之前,他整天都在琢磨怎么杀掉刘备,在刘备面前难免会有做贼心虚之感,所以当一听刘备说不用他派亲兵护从,他也就不派了,可如今他转变了心态,不再“做贼心虚”,对刘备可以用平常心待之了,那么这个亲兵却就是必须要派了。
流民刚生了一场乱,郡内并不十分太平,在这个情况下刘备出行,作为“兄长”的荀贞怎能不派人护卫?别说是“情逾骨肉”的刘备,就是邯郸荣、程嘉们出行,荀贞也该、并且也会派人护卫的。
“护卫刘功曹的车驾行县?”高素立马苦起了脸。
“怎么?你不愿意?”
“这迎风冲雪的,……,荀君,我才赶了一千多里路,刚到邯郸,还没歇过来呢!总是让我歇息几天,然后再给我安排差事啊。”
“你如不愿也行,……,来人,拖下去,笞五十。”
侍卫在堂外廊上的典韦、原中卿、左伯侯接令,来入堂上,就要拉高素下去。典韦等人和高素认识挺久了,关系也还不错,可关系不错归关系不错,荀贞的军令是军令,军令一下,典韦他们是真要把高素拉出去、也是真要笞打他五十的。
荀贞补充令道:“阿韦,你亲自打,给我狠狠地打,要打得他一个月起不来床。”
典韦瓮声应诺,来到高素身边,说道:“子绣,跟我走吧。”
典韦腰带十围,雄伟壮健,往高素身边一站,想起将要由他亲自动手,高素先就身子软了半边,面如土色,慌了手脚,忙伏拜地上,连声说道:“荀君,荀君,素愿护从功曹车驾!”
“玄德明天一早就要出行,你回去做些准备吧。阿韦,你选二十个勇武的亲卫给子绣统带。”
“诺。”
“你们去吧。”
典韦、高素、原中卿、左伯侯出去堂外。
荀贞与宣康相顾一笑。宣康笑道:“高君性好使气,也只有君才能治得住他也。”
中午饭时,荀贞召来高素、文聘、许季、徐福等人同食,特令高素坐在他的案边,又因他明日要出县远行之故,命厨中多给他做了两样肉菜。高素得了荀贞特别的对待,于席上洋洋自得。用人之道,首在恩威并施,上午用五十鞭笞来吓唬高素算是威,此时的特殊待遇则是恩。
到得下午,许仲、江禽、刘邓、陈到四人络绎归来。
他四人带兵分别追击乱民,追了大半天,作乱的流民绝大部分都被他们追上了。
刘邓请示荀贞:“中尉,乱民均已被我等诛杀,要不要枭其首级,筑成京观,以震余者?”
杀这数千流民已非荀贞所愿,更别说筑京观了,他摇头说道:“不用,……,都诛杀了?”
许仲答道:“能追上的都诛杀了。”
作乱的流民有数千,散逃四方,难以全部追上,只要把绝大部分追到,有些许漏网的无足挂齿了。
“在县外寻块野地,把他们的尸体埋了吧。”入土为安,荀贞能为乱民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是。”
“杨家的粮食、财货收缴上来了么?”
“都收缴上来了,已统交给了子元。”
子元是李博的字。荀贞颔首,说道:“告诉子元,清点完后便转交给相府。”
“财货也转给相府么?”
“叫子元把财货分成两份,一份给相府送去,留下一份充作军资。”
杨家是赵郡的头等豪强,家訾豪富,此番追击乱民,财货类的缴获盛多,荀贞不能吃独食,给刘衡送去一半,至于刘衡再怎么给行政系统的那些吏员们分,如国傅黄宗、郎中令段聪等,那就是刘衡的事儿了。
许仲等应诺。
“乱民虽定,县外犹有数千流民,营访、城防不可松懈。君卿、伯禽,你两人亲镇营中,阿邓、叔至,你两人协助公达安排城防。”
诸人应诺,接令离去。
荀贞绕出案几,行至堂槛,负手遥望密雪阴沉的远空,数千乱民横尸雪上的惨景恍惚出现在他的眼前。他闭上眼,强自按下泛起的恻隐不忍,低声说道:“非我欲杀汝等,是粮荒所致。”
然而,他却也知这句话是在自我欺骗。
梁惠王对孟子说:“我治理梁国真是尽心尽力了,河内遇到荒年,我就把百姓迁到河东,同时往河内运送粮食,以赈救灾民,河东遇到灾荒的时候我也这样办。邻国的政事没有像我这样尽心的,可为什么邻国的百姓不见少,我梁国的百姓不见多呢?”
孟子回答他了很多,最后说道:“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意为:饥荒年景时,百姓饿死了,就说“这不怪我,是年成不好造成的”,这和拿了刀子杀死了人却说“不是我杀的,是刀子杀的”有何区别呢?如果你不把百姓饿死的缘故归咎给年成,那么天下的百姓就会来归顺你了。
荀贞读过这段文字,所以他自知“粮荒所致”四字实为掩耳盗铃。
他心道:“可是,我区区一个赵郡的中尉,民事管不了,军令亦出不了赵郡,我又能怎样呢?”
远离了堂内的火盆,院中冰凉的雪意浸透入骨。
他睁开眼,观望雪景,轻声吟道:“北风其凉,雨雪其雱。”这两句却是出自《诗经·北风》,表面上是在形容风雪,实则是在比喻虐政的暴烈就像风雪的寒威一样。现而今的汉家朝廷,阉宦布满宫内,污吏遍列朝中,要想不掩耳盗铃,要想“不罪岁”,只有把他们洗涤一空。
第七十章 今才知君是谁人
次日一早,刘备与魏畅奉檄出城,行郡内诸县。
两人都是功曹,相府功曹的地位比中尉功曹高一点,魏畅的车驾在前,刘备的车驾在后。他俩这次的行县的目的是稽检诸县的吏员,看有无贪污等诸类不法之事,随行的还有从郡府、中尉府各曹抽调出来的精干吏员,简雍在其列。
关羽、张飞昨天协助许仲、陈到追击乱民,各带了些许功劳,今日亦骑从刘备出行。高素披甲骑马,率二十矛戈甲士从行在刘备车驾的左右,魏畅车驾的左右亦有相府的卫士护从。
一行车骑步众甚多,林林总总、各色人物差不多八九十人。
刘衡没有出来送他们,荀贞亲出来相送刘备,把他们送到县门外方止。
临别之际,荀贞握着刘备的手,再三叮嘱他路上珍重,风雪天气里出行在外,要注意保暖,并需努力加餐饭。刘备甚是感动。见荀贞“真情流露”,张飞、简雍亦情动于色,纵是关羽也微微为之展颜。荀贞把刘备送上车,叫来高素,说道:“你这次从功曹行县,要好生听从功曹的吩咐,不可再做出胡闹混账之事。如有违背,你知我军法,待你归来必严惩不贷。”
高素应诺。
魏畅对荀贞抱有偏见,总认为他会侵夺刘衡的相权,本着“节义忠主”的想法,平时和荀贞几无来往,此时也是早早地就坐入了车中,不和荀贞答话,俨然一副“划清界限”的架势。
跟从荀贞出来的戏志才、邯郸荣、荀攸、荀成、宣康、陈褒、文聘、典韦等人,余者倒也罢了,唯邯郸荣见状极是不满。邯郸荣冷笑对戏志才、荀攸等说道:“魏家儿好大的架子,中尉冒着风雪亲送相送,他高坐车中不动。”
邯郸荣说话的声音不小,荀贞刚把刘备送上车,正在目送他们车骑启行,听见了邯郸荣的话,想起近日邯郸县中流传的一句歌谣,不觉失笑,心道:“前几天叔业对我说,说县里兴起了一句童谣,不知是从哪个大姓家里传出来的,言道:‘邯郸公宰宰邯郸’。为了给我借粮,公宰把他的县人可是得罪得不轻。才得罪过大姓,又对县中的这个少年名士魏畅大为不满。”
邯郸荣为了复振家声,可以说是已经豁出去了,完全把自己绑在了荀贞的战车上,他是荀贞的主簿,和荀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凡是阻挡荀贞前进的就是他的敌人,凡是对荀贞不敬的就是他的耻辱,所以,他收拾起本县的大姓毫不留情,见到魏畅对荀贞不敬,又衔恨恼怒。
荀贞回顾他,笑道:“魏功曹体弱多病,畏冷也是有的。何必计较。”
邯郸荣瞧着魏畅、刘备的车驾迎雪南去,哼了声,不再说这个,转了话题,对荀贞说道:“中尉,荣找到了杨家的那匹胭脂红马,今日之内定能献给中尉。”
“噢?在哪里找到的?”
杨家被流民攻破的那夜,混乱不堪,杨家家长杨深的那匹红马下落不明,许仲、江禽等没能在乱民中找到。邯郸荣昨天遣人在附近乡亭打听,最终得到了这匹马的下落,答道:“这马先是被几个乱民抢到,继而在逃跑时,得马的乱民迷了道路,被附近一个亭部的亭长带亭民围住杀掉了,此马遂落入此亭长之手。”
“既已落入人手,不可强取豪夺。”
“是,荣遣去找这个亭长的人,荣吩咐他带了金饼,必不会做强夺之事。”
魏畅、刘备的车骑已然远去,风雪扑打着遮迷望眼,渐已看不见了。
荀贞笑道:“功曹已去。志才、公宰、公达,你们回去吧,我去兵营里看看。”
现今中尉府的大小公事多半是戏志才在管办,城中的治安暂由邯郸荣督办,城防则是暂由荀攸负责,他们各有事务在身,不能陪荀贞去兵营,当下应诺,各自散去。
荀贞带了宣康、陈褒、文聘、徐福、典韦等人骑马去县外兵营。
兵营离县不太远,路有积雪,道虽难行,没用多久也就到了。
在营门外,荀贞当先下马,把坐骑给原中卿牵着,余下诸人也俱下马,跟着荀贞步行入内。
与初到邯郸时相比,兵营扩建了许多,扩建之处主要是供两千新募的兵卒居住、操练使用。
荀贞是常来兵营的,入了营中,也不通知许仲、江禽等人,自与诸人先去那随着高素、文聘来的三百铁官徒所住之营房。荀贞已传下军令,命文聘为此三百铁官徒之长。
未入营区,先有呼喝、喊杀声传入耳中,却是这三百铁官徒在操场上晨练。
荀贞等人悄悄地走过去,�